还好。艾姨娘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她安排的计划原本就是万无一失的。如果郦书雁能看出来,那才真是邪了门。春柔、紫藤押着乳娘出去洗浴。艾姨娘看着她们,冷笑起来。
问题并不出在乳娘身上,而是出在郦绩身上。艾姨娘低下头,唇角扬起一抹胜利的微笑。她等着看郦书雁失败的表情。
不过一会,乳娘便沐浴回来了。她遮着脸孔,旁人也看不清她的面貌。春柔含着歉意对郦书雁道:“乳母滑倒了,脸刚好碰在浴桶上,划了好长一道。紫藤正在找药。”
“怎么摔倒了?”郦书雁蹙眉,“年纪轻轻就伤了脸,也怪造孽的。”
胡姨娘不失时机地嘀咕了一句“是这孩子克的”,被郦国誉瞪了一眼,才安静下来。
郦书雁淡淡道:“胡姨娘,你也该说得够了。——春柔,你去拿一个碗过来,让乳娘把奶水挤在碗里,你再喂给小公子喝。”
艾姨娘听见这话,一下瞪大了双眼,惊慌起来。
真真邪了门!她咬牙切齿地看着郦书雁,却发现郦书雁也恰好看着她。艾姨娘连忙慌张地笑道:“大小姐,这是……是怎么了?”
“没什么。”郦书雁好整以暇地看着艾姨娘,“善恶终有报,姨娘,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忘了前车之鉴。”
艾姨娘纤秀的手指在袖中紧握成拳,瞪着郦书雁。
另一边,乳娘的动作迅速极了。她背过身去,遮挡住身子,娴熟地把乳汁挤在碗里,又把碗递给春柔。春柔让使女抱着郦绩,拿了一个小小的银匙,将碗中的奶水喂给郦绩。
郦国誉已经做好了郦绩不领情的准备,想不到,郦绩居然顺从了。他吃了几勺,握住春柔的手,饱满鼓胀的小脸一扬,忽然笑了起来。
“春柔,绩儿定是觉得你面善呢。”郦书雁看见这一幕,笑道。
春柔又惊又喜,忍不住也笑了。郦国誉脸色一缓,笑道:“绩儿吃得下就是好事。胡氏,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他看向胡姨娘,眼神中寒芒涌现。
胡姨娘怕得几乎站立不住。她颤声道:“老爷,我……我……”
“你什么?”郦国誉双目微眯,“我郦家难道是个没规矩的地方么?来人!”
几个粗壮的仆婢立刻出现在堂下。郦国誉恨恨地指着胡姨娘:“把她给我拖出去,杖死为止!”
胡姨娘听见,几乎昏死过去。
艾姨娘咬了咬牙,站出来道;“老爷,求您三思。老夫人刚刚归天,您就处死她,这……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她的反应倒挺有意思。郦书雁杏目微敛,看着艾姨娘。苏姨娘在的时候,艾姨娘总是把她推到最前头,让她顶着罪责。如今苏姨娘没了,艾姨娘反倒对胡姨娘好了起来。
郦书雁思索片刻,便明白了艾姨娘这样做的理由。“父亲,现在毕竟是您的紧要关头。咱们家若是有人死了,恐怕不吉利。您一向宽宏大量,不如把她——”郦书雁轻笑,笑意却森冷无比,“送到庄子上吧。”
艾姨娘几乎吐出血来。把苏姨娘的结局在胡姨娘身上重复一遍,郦书雁这样做,正是在打她的脸!
郦国誉沉声道:“都够了。”他指着胡姨娘,“打她五十小板,降成通房丫鬟。”
这个结局出乎郦书雁的意料之外,但也可以接受。艾姨娘则不是这个反应了。她瞪着郦书雁,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郦书雁微笑道:“紫藤,你去给胡姨娘……不,给紫芝说说罢。”
紫藤上前拉着她的手,说道:“紫芝姑娘,咱们是有规矩的人家。您身为姨娘,胡乱猜疑主子,一定是要受罚的。”
春柔亦从另一边凑上去,拉着她另一只手:“紫芝姑娘,咱们走吧。”
胡姨娘愣住了,半晌没有说话,顺从地跟在紫藤和春柔身后出去了。到了门外,她的喊声才遥遥传过来:“老爷饶了我吧!”
郦书雁缓步走到门口,推开房门:“紫藤,这样喊叫像什么样子?把紫芝的嘴堵上。”
紫藤连忙取出手绢,塞在胡姨娘嘴里,示意旁边拿着小板的婢女行刑。这也算是给她的体面,免得她一个女子,在受刑时叫出声来,于面子上不好看。
小板打在胡姨娘脸上,劈啪作响。郦书雁看着胡姨娘的脸面快速肿了起来,鲜血从手帕与口唇之间涌出,忍不住喝道:“够了!停手!”
胡姨娘也是个苦命人,如何会走到这个地步?
郦书雁走下台阶,把手帕从胡姨娘口中取出。胡姨娘确实帮艾姨娘害过她,但前世这人与她并无干系。今生,她的手段卑劣可笑,也没有被她放在眼里。郦书雁看着胡姨娘褐中泛蓝的眼睛,冷声道:“跟我来。”
她径直走入边上的厢房。到了厢房之中,郦书雁在榻上坐下,沉声质问:“胡姨娘,你也是个苦命人,为什么要助纣为虐?稚子无辜,你怎么忍心说他刑克亲族!”
胡姨娘捧着脸颊,被郦书雁说得无地自容。她带着哭腔说道:“大小姐,奴婢也知道自己错了。但是,但是……”有些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艾姨娘是唯一对她好过的人,她早就想把自己这条命卖给艾姨娘了。
郦书雁冷冷道:“你记住,我今天饶了你。如果你再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动作……”她站起身来,目光凌厉,“慢说你这条命,就是你一家人,我都不会放过。”
胡姨娘闻言,睁大了一双眼睛,急切地握住郦书雁的袖子。她不顾自己的伤势,问道:“大小姐,求您告诉奴婢吧!奴婢的家人在哪?”
郦书雁也不能确定,胡姨娘的亲族是不是真的出自纥骨家。她看了胡姨娘一眼:“你回去等我的信儿吧。我找到了,再和你说。”
郦书雁说完,便转身走了。在她身后,胡姨娘愤怒而狠厉地瞪着她的背影,牙齿在口中咬得格格作响,连口边流出带血的涎沫也未注意。
“小姐,为什么要帮她?”紫藤见郦书雁出门,嘟着嘴问道。
郦书雁看向远方的苍穹,淡淡道:“因为她掺和进来的还短,而且,她还没有真正激怒我。”
人生本就不易。何况在后院之中,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她本来也不恨胡姨娘,把她斩尽杀绝,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