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山回路转,不得见君(1/1)

第228章 山回路转,不得见君

“你!”聂楚闻得贺莲房此言,登时大怒,“似你这等蛇蝎妇人,我何须与你讲什么道义礼法!”

贺莲房眸里不无嘲讽:“你心中若是有道义礼法,也就不会背叛大颂,投奔大元了。”

“哼,你知道什么!我那是——”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聂楚连忙噤声,示意手下的人将贺莲房带到马车里头去。贺莲房却看着他,没有说话,心里犹在琢磨着,这聂楚那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呢?什么叫他那是——?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对背叛大颂感到无可厚非,也并不觉得有错,仿佛那就是他本就应该做的事情。

太奇怪了,真的是太奇怪了。

贺莲房突然想起,以前自己就对聂家人的谋反之心有过剖析,她一直觉得,像是聂家这样的家族,成员个个优秀出色,傲慢非凡,对待旁人虽不屑一顾,然而对自己的家人却掏心掏肺。这样的家族,是决计不可能升出谋逆之心的。他们之所以选择造反,选择背叛大颂和皇上,莫非……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当自己是大颂人,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认皇上当主子?

若是这样的话,那就说得过去了。因为主子另有他人,所以在那位“主子”的命令下,聂家才会铤而走险建立起那样一支神秘的军队,而后想要扶持二皇子坐上皇位,以至于逼宫!就目前的情形来看,最有可能是聂家主子的,必然是那位国师大人无疑了。

可贺莲房就奇怪了,那位名叫祭的国师,虽然高深莫测,又有天赋才华,但年纪着实也是太轻了些,看着比聂楚也大不到哪里去,缘何聂无迹都会对他如此忠心呢?毕竟比起背井离乡来到大元,还是留在大颂做他的信阳候或是将军比较舒服。既受人爱戴,又地位崇高,和如今在大元的情况一比,当真是高下立判。所以……到底是什么让聂家人认祭国师为主?这个男子身上,到底又隐藏着什么秘密?

其实若认真说起来,没有贺莲房的话,信阳候的计划是肯定会成功的——就如同上一世。也是直到现在贺莲房才知道,原来,即便是上一世,信阳候府也不是真心要扶持二皇子做皇帝的,只是,和其他几名皇子比起来,二皇子因为脾气暴戾,更好控制一些罢了。等到二皇子成为新帝,这大颂便彻底被信阳候抓在了手里,那样的话,大元想要吞并大颂,也就不是难事。然而……使人感到奇怪的是:若是单纯为了将大颂纳入大元的版图,那么,麦可汗王才是信阳候府效忠的人不是吗?不仅是年龄还是身份,都远比祭国师来的要适合得多。

说来却是奇怪,从聂楚的表现看,他根本就不将麦可汗王看在眼里,却对那名祭国师毕恭毕敬,这其中的曲折绕绕,贺莲房怎么也想不通。以前她也怀疑过聂家人通敌卖国,可现在她却无法确定了,她找不到让聂家人以祭国师马首是瞻的原因!

聂楚怕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时口误说错了几个字,贺莲房便推出了这么多信息来。

若是祭国师对麦可汗王忠心耿耿,也还罢了,可就贺莲房的观察,麦可汗王对祭国师来说,怕也只是喘着气的人偶!整个大元,与其说皇帝是麦可汗王,倒不如说是祭国师。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子,是哪里来这样的本事,能将一个强大的国家掌握于股掌之间,还能腾出力气去算计别的国家?若这一切当真是祭国师幕后主使,贺莲房觉得,这样的能耐,怕是她和青王联手,都不一定是对方的对手。

想想看,如今祭国师年不过而立,声音身形都还是年轻男子的模样,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从他身边从小便陪着她的蛾姑的年纪可以推算出,祭国师顶多二十出头。那么,距离他有了自己独立的思想,并且能够付诸行动,至少也得是弱冠之年,也就是说,这么个男子,仅仅用了十年左右的时间,便爬到了今天这样的位置,成为一个国家的暗帝,收服了敌国的强大世家,并且让世家的人对他忠心不二……贺莲房觉得,便是神仙下凡,也不过如此了。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将这样的结果放到决不可能的天平上,那么,其中必定蹊跷。

可这蹊跷又是什么呢?

在得知有祭国师这个人物存在以后,贺莲房便已命人快马加鞭回去燕凉,命玄衣卫着手查办。而一起来到大都的青衣卫,她也派了几名能说会道的出去,可打探得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祭国师是上一任国师大人的独子,不管是身份还是性格,都没有丝毫漏洞。至于他为何蒙面不肯见人……据说是因为长得太过俊美,总是招来些不必要的麻烦,因而习惯了戴着面具。

总之,祭国师身上,没有查到丝毫破绽。但这并不意味着贺莲房就相信了,她觉得,问题一定是有的,只不过她暂时没有找到而已。这需要时间,但她的时间却只有在大都停留的这段日子。所以,一天都不能浪费,因为日后两国必定还要开战,只要祭国师不死,他吞并大颂的心便一日不会消停。

也因此,贺莲房才准备将计就计,看能否从聂楚的身上把缺口打开。若是可以的话,那便会省事得多。

可惜呀可惜,若是方才聂楚能把那句话说完就好了,到底是什么呢?是什么,让他会有那样理所当然且不屑至极的语气?可以听出来,对于即将出口的话,聂楚是感到非常骄傲的,但他却不敢说,那么就证明,如果她和王爷知道了这件事,必定会给他们的计划带来冲击。是和什么有关的原因,才会让聂楚噤声呢?

然而,贺莲房清楚得很,经过这一次险些说漏嘴之后,聂楚定然会加倍小心,不让她再从他口中激出或是套出什么来。这就麻烦了……贺莲房微微拧了下眉头,走了两步后,回头要求道:“把我的婢女也带上。”

聂楚闻言,笑道:“王妃当我不知道么?这婢女一身好武艺,便是我都不是对手,今日能制服他,全凭巧合,还是让她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吧,青王殿下很快就会过来,所以王妃不必担心这位姑娘的安全。”

贺莲房看了他一眼,聂楚原以为贺莲房会生气,但她却意外地笑了:“既是如此,那么便如聂三公子的意。”

聂楚也很有礼貌:“那就多谢王妃体谅了。”

在聂楚的虎视眈眈下,贺莲房从容的进了马车。这马车看来是特意为她准备的,里头茶水糕点软枕书籍……应有尽有。很快地,聂楚也钻了进来,见贺莲房随意地拿着书本翻看,讥笑道:“王妃倒是好镇定,一点都不怕我会对你做些什么。”

贺莲房将书本合上,放到小案上,沉思片刻,道:“自然是不会的,聂三公子是正人君子,自然不会像那夜探女子闺房的聂大或是聂二。”

说到聂二,聂楚的脸色忽的变了:“我二哥还在你手里?”

看到聂楚瞬间由嘲讽变为紧张的脸色,贺莲房想,这聂家人当真是十分的重感情呀,当然,聂娉婷跟聂靖是其中的两个意外。瞧瞧,一听到跟聂二有关的消息,聂楚的眼睛都亮了呢!“三少爷这话问的有意思,聂二闯女子闺房,怎么你反倒来向我讨他的下落呢?”

语毕,便见聂楚眼神狠毒,似是要将她挫骨扬灰:“你废了我大哥的武功,让他成为一个废人,连奔跑和长时间站立都不行,若非你还有些用处,我早将你剥光,也让这些大元的男人们尝尝你这大颂王妃的滋味!”

贺莲房敏锐的注意到聂楚称呼大元人为“这些大元的男人们”,而非“我们大元男儿”,这两者是有很大的不同的。前者说明,聂楚根本就没有融入到大元人中,更没有将大元当做是他的国家——不认大元,却也不认大颂,只认一个神秘的祭国师……再加上聂家在大颂的百年声望,贺莲房突然有了一个很大的猜想:也许聂家人并不是背叛了大颂,因为他们一直效忠的那个人,正是大颂人!

想必募集军队,逼宫谋反也是为了那人吧?既然这样的话,也就是说明,祭国师与大颂皇室有关系,而且还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否则他们何必如此迂回,明明谋反杀了皇上也就是了,却偏偏要逼着皇上写下禅位诏书!

可大颂的皇室是怎么会来到大元,并且无处可查?这个祭国师到底是何身份?

贺莲房觉得,自己将计就计,果然好处多多,这若是放任她猜测,怕是十年她也猜不出来。可只跟聂楚相处了这么点时间,她便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了。“祭国师是大颂皇室的人?”猜测不如直接询问。

就是打死聂楚,他也想不到,他以为的滴水不漏,其实早就被贺莲房洞悉的一清二楚。这也怪他,心中虽然忌惮贺莲房手段狠毒,却又觉得她不过是个女子,就算再有本事,又能厉害到哪里去呢?

现实狠狠地给他敲了警钟。

在他准备对贺莲房出手的时候,聂靖曾提醒他说贺莲房此人智谋极高,并且极善观察人心,稍微不注意,情绪便会被她捕捉。当时他还嗤之以鼻,一个女人,能有怎样的智谋?不过是坐井观天,全是巧合罢了。可眼下贺莲房话一出口,他就彻底傻眼了。虽然他反应很快地否认了,“什么大颂皇室?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反应再快,有了那一秒钟的震惊,也足够贺莲房确定准确度了。

果然,祭国师是大颂皇室的人。

见贺莲房不再理会自己,而是陷入了思考之中,聂楚慌了,他没有功夫再去想聂仓的事情,而是心跳加速:糟糕,竟被贺莲房察觉到了!若是被国师大人知晓……他便是万死也不足以赎其罪!

想到这里,他便对贺莲房动了杀心。然而这时候马车突然停了,原来是已经到了。

聂楚只得又收回准备杀死贺莲房的利刃,眼内情绪变幻莫测,而后却还是将贺莲房带入府中——如今贺莲房已是他的囊中物,想杀她,不过是什么时候的事,不急于这一时。

没想到刚将贺莲房带到给她住的院子里,便看见一身白袍飘飘欲仙的聂靖坐在凉亭中等候。见二人来了,聂靖微微一笑,举起手中一枚黑子,朗声道:“公主,好久不见,来陪我下一盘,如何?”

贺莲房自然是乐意的,除了青王外,聂靖是唯一能在棋盘上可以与她一较高下的人。“恭敬不如从命。”

聂靖又扭头看向聂楚:“多谢三哥将我的知音带来,先前我救了三哥的人情,如今你是不必再还了。”

聂楚听了,僵硬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见那两人已经沉迷于棋局之中无视了自己,心中更是愤懑难平。好在料想贺莲房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府里守卫森严,便是贺莲房插了翅膀也逃不出,暂且留她一条性命也无可厚非,待到他想杀她的时候,自然会动手。

聂楚离开后,贺莲房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了聂靖一番,见他仍如初见时气度高雅情绪悠然,便道:“一别多日,六少看起来还是那般光彩照人。”

“公主也仍然风采依旧。”

两人互相恭维了一句,聂靖放下一枚棋子,笑笑道:“现在你已经知道祭国师是大颂人了?”

贺莲房心下一惊:“你如何得知?”她不过是方才才知道的,可聂靖是怎么知晓的?

“我那三哥,看似精明,实则最是愚笨不过。”聂靖很是理所当然地道,“早在他去找你的时候,我便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是的,他了解她,就如她了解他。若说他们两人是这世上最相似的人也不为过,对方的想法,他们都能第一时间得知,比的,不过是定力和反应。谁输谁赢,对聂靖来说,还真不重要。这大颂大元是都亡了也好,还是议和也罢,他在乎的,惟独一个贺莲房。他享受的,是与贺莲房你来我往的过程,最后结果如何,他根本不在乎。

将世人称赞的无双才子聂楚说成是愚笨不过的凡人,怕是世上也只有一个聂靖有资格这样说了。事实上和他聂靖比起来,有谁不是愚笨不堪呢?贺莲房笑了笑,说道:“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是没怎么变,但也有些东西变了的。”聂靖轻轻笑着。“至少现在我是真的知道自己心仪你了。”否则,又怎么会因为害怕她忘记自己,就千方百计地想让她记住他呢?

对于这样一个俊的如同神仙般的男子的表白,一般女子都会心动,即便不心动,那羞涩也是难免的,偏偏贺莲房就是平淡得很:“心仪不心仪什么的,可不是放在嘴上说的。为何不跟我讲讲聂家跟祭国师的故事,以此来打动我的心呢?”

闻言,聂靖哈哈大笑,他极少这样放声朗笑,一时间,贺莲房只觉得周围都是他醇厚而好听的笑声。半晌,聂靖笑够了,他把玩着手中棋子,道:“莲儿你当真是有趣极了,你的心是这世上最冷酷的顽石,我哪里打得动呢?更何况,你不觉得,自己亲手去挖出这段尘封多年的往事会比较有成就感吗?”

他一会儿唤她公主一会儿唤她莲儿,全凭喜好和心情,贺莲房听着,便皱了下眉:“往事?”

尘封多年?

“我能给的提示就这么多了,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个聂家人哪!”聂靖如此说,然而全无一点真心。

贺莲房倒是想要笑了,他若真当自己是聂家人,她比谁都清楚,若是那样的话,聂靖早就救了聂无迹跟聂娉婷,潇潇洒洒地来到大元国再重新开始了!尤其是大元国民风极度开放,对女子也十分宽松,女将军并不少见。结果他却没有,反倒是利用了聂娉婷,使得她命丧黄泉。贺莲房不信,以聂靖的聪明才智,会不知道他们一旦反扑,那么聂无迹便会送命?即使那时候,已经回天乏术,但他若是想将聂无迹救出去,却是绝对有可能的。

但他偏偏没有。

聂靖是最不像聂家的聂家人。

“你这话说出来,我都感到臊得慌。”贺莲房慢条斯理地落下白子一枚。“我倒是要谢谢你了,若不是有你,怕是聂楚方才就要将我杀了。”

“所以我才说他迂腐。”聂靖叹息。“似你这般美貌的女子,什么人才舍得对你出手呢?”

贺莲房笑,正待说话,却听得一个好奇的声音问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平原公主?如今的青王妃?”

她抬头望去,只见凉亭的台阶上站着一名身着紫色劲装的少年,那少年生得一张极其讨喜的娃娃脸,一笑的时候,脸上还有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看起来十分可爱。她被那灿烂的笑容险些晃瞎了眼,很快便反应过来道:“这位,想必就是聂五少了吧?”

聂震笑嘻嘻地摆摆手,走进了凉亭:“无需客气,无需客气。”他不住地上下打量贺莲房,道,“难怪我家六弟对你念念不忘,这样的美人儿,哪个男人不会被迷住呀!”

他说话语气虽然俏皮轻松,但贺莲房却仍然不肯松懈。她可不相信聂家人里还会出现什么好人!“五少谬赞了,真要说起来,还是聂六少更美貌一些。”

聂震笑起来:“哈哈哈对!我家六弟的确有些男生女相!”

聂靖抬眼看去,聂震瞬间收敛笑容,一派严肃。

若彼此不是敌对关系,贺莲房倒真会笑出声来。这聂震倒是有意思,和聂家每个人都不一样,身上全无丝毫傲慢之气,反倒是纯真至极,一双黑眸更是秋水般的干净,若不是能感觉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儿,贺莲房倒真要以为这位是个不谙世事的娃娃脸了。可聂家人……十岁便上战场的聂家人,见识了生死的聂家人……有可能这么单纯吗?

答案必定是否定的。

见贺莲房的注意力被聂震吸走,聂靖轻轻敲了下棋盘,说了一句观棋不语真君子——自然,这话是对聂震说的。一开始贺莲房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可很快地,她就明白了……因为聂震真的很多话很多话,完全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待到这一盘棋下完,也已经是日落西山了。贺莲房看了眼夕阳,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离开青王,深入虎穴,与虎谋皮。如今的情形可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了,只是不知王爷此刻在做什么,可曾去酒楼找她,并将天璇带走?

见贺莲房神情有些恍惚,聂靖难掩心头醋意,他一直对青王很是抵触,不仅是因为对方是贺莲房的丈夫,也是因为对方那惊人的洞察力和武力值。和天生不能练武的自己比起来,青王更有男人味儿,也更得贺莲房的心。“你不必担心,青王自然会知道,你被人掳走了。若是他再仔细一想,说不定很快就会上门来要人了。”

聂震不高兴道:“我觉得王妃很好,要是能一直留在这里再也别走就好了。”

他的年纪约莫也有二十了,可仗着一张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都能骗到的娃娃脸,装嫩装的一塌糊涂。贺莲房听了聂震这话,不免有些好笑,却并未回应。

聂靖道:“可惜即便他来找,也决计找不到的。”

贺莲房看了他一眼。

“三哥不会让你走,我也舍不得你走,莲儿,你便留下来陪我一段时日吧。”聂靖笑着说。“平日里两位兄长都有事情做,惟独我孤独一人,心中甚是寂寞,如今有莲儿陪伴,也是一种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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