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没出问题。”谭江淮说的这里,深深吸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看着何幼霖,然而转向谭少慕,开口道,“是爸的事情。你为什么突然之间要给爸换主治医生?爸的心脏不好,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之前也一直是由李医生负责照顾。李医生是最了解爸爸身体情况的人了。你现在突然换医生,对他的病情有害无益。”
“正因为李医生是爸的主治医生,对爸的身体状况应该最了解。但爸这次突然病倒,之前毫无征兆,难道不足以让我炒他鱿鱼?”谭少慕没给谭江淮一点好脸色,当着众人的面就质问,“如果不是医生的问题,那就是你八字和爸相冲。不然,怎么几十年都好端端的,你一认祖归宗,住进谭家就出事?”
谭江淮明明气得脸色有些难堪,却依旧维持着风度,不疾不徐地反击,“想不到慕少也会信这些封建迷信。”
谭少慕呵呵一笑,不再开口。
病房里的气氛有些冷。白玫不敢和慕少搭话,更不可能和白昕媛说话,只能拉着江淮叙旧。
只是,以他们的关系,所谓的叙旧内容当然大多都是和何幼霖有关的事情。
何幼霖有一句没一句的应声,谭少慕的脸色更加阴沉。
没多久,查房的医生过来了,在一番例行检查后,居然坐下来和白昕媛聊起天来。
在聊天过程中,何幼霖知道,这个医生是个国内最牛的心脏科医生,别看他年纪轻轻,却从医经验丰富,做过的几个大手术,和名下的医学论文在国外都十分知名。而他,看上去正在追求白昕媛。如果不是白昕媛出面请他,他不会暂停正在进行的国外进修,赶回来负责谭政的病情。
医生走后,谭少慕自然再三感谢白昕媛的牵桥搭线,以及她这些日子的辛苦看护。
何幼霖听得不是滋味,却只能怪自己没有人家的本事,什么人脉都没有,帮也帮不了谭少慕什么。
谭江淮也在知道新上任的医生有多牛叉后,失去了跑来质问的立场。
为了给自己寻回了点面子,他换了战场,生硬地转移了个话题。
“你这几天不在公司,我想和你汇报一些工作都碰不见你。今天就顺便说说。薛彩宁的负面新闻,不是大问题。公共部已经妥善处理了这次的危机。只是酒店人命案有些棘手。死因调查是花生过敏。他是vip客户。登记信息里,确实记录过他的过敏问题。他的餐饮一律没有花生。但是那天有个新来的员工忘记检查了。结果……所以酒店是要负全责的。那个酒店的陈经理,恐怕不能继续任职。我准备把酒店的副经理提拔上来,你觉得可以不?”
谭少慕笑了笑,“这些小事,你做主就好。”
谭江淮扬眉,有些意外慕少的好说话。要知道,那个副经理和慕少可不是一条心的人。
不过,他也懒得想谭少慕究竟在想什么,继而又懒洋洋地说道,“对了。公司为了庆祝我荣升执行副总裁,打算在后天办一场酒会。最近谭氏的负面新文太多,董事们的意思,也是希望借此搞好公共形象。爸昏迷不醒至今,一直没有公开露面过,很多人都私下揣测,谣言不止。也正要借这个机会安抚人心。毕竟,只有我们兄弟齐心,公司才能稳健运营。”
谭少慕微微一笑,眼里的客气和疏远不言而喻。
谭少淮看了看手表,表示要走了,却在起身前又看了眼何幼霖,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上次你掉了个耳环在我家,一直没机会给你。早知道今天会在医院撞见你,就带过来了。不过,后天酒会你会去的吧。到时候,我给你。”
何幼霖心里咯噔一下,看了眼谭少慕,然后道,“不用了。你直接扔了吧。”
谭江淮低眉笑,“当了谭太太就是两样,口气都大了。我可舍不得扔。”
这个舍不得,是舍不得东西,还是舍不得什么。何幼霖不敢想,但自己的东西放他那也不合适,改口道,“那你还是还给我吧。”
谭江淮目的达到,也不多久逗留,辞别了众人就离开了病房。
白昕媛自然不放过这煽风点火的好时机,问道,“何姐姐,你的耳环怎么会掉他那里?”
何幼霖白了她一眼,心里想,还好她和谭江淮吃饭的事情没瞒着,不然江淮今天这么一说,误会就大发了。
她悻悻然看了一眼白昕媛,回答道,“我那天是回谭家拿一点东西,少慕是知道的。”
然而,谭少慕这次却没有给她面子,敷衍几句,而是直接甩袖走人,走得决绝,不留一点余地。
白昕媛一看要追出去,白玫却一把抓住了她,“白小姐,你不是来照顾病人的吗?眼下就这么走了,不太好。”
说着,白玫又给何幼霖使了个眼色,让她追上去。
何幼霖犹疑,这会儿她也吃不准少慕会不会想再看见她这张脸。
白玫见她那傻样,直接搁狠话逼她,“昨天的事情,还不够吸取教训。今天,你又作死。这一会,你再不追,十个我都救不了你。你就准备签字离婚吧。”
何幼霖一听离婚两字,顾不得真假撒腿就追。
追到电梯口,看见电梯门已经开始闭合,何幼霖朝着里面的谭少慕喊道,“等等。”
谭少慕却看都不看她一眼,自顾整理自己的袖口。
眼看电梯门合得剩条缝,她急得拿手伸进去。
果然,被夹住了。
明明不是很疼,但关键时候,何幼霖的智商终于上线了,哭着撒娇喊痛。
谭少慕一听,也不给她冷脸了,急忙把她拉进去,检查她手指,“你傻啊?不会等下一班电梯?”
何幼霖盯着他蹙紧的眉毛,心里甜甜的,面上却是委委屈屈,“我才不傻,我是怕你跑了。白玫说,你要和我离婚。”
谭少慕见她手指只是有点红,没有肿起来,放开她的手,冷言冷语道,“别人说什么,你都信。我说的话,你就当放屁了,是不?”
“没没没。你怎么会放屁呢?”何幼霖连连摇头,最后又不要脸道,“而且,你就是放屁,也是香的。”
谭少慕盯着她,半天没说话。
但何幼霖明显感觉到他的沉默,不是生气,而是无语,不由傻笑了起来。
电梯门打开,不用谭少慕说什么,她就乖乖地跟在后头去了停车场。
车子在城市的街道上兜兜转转,漫无目的。
上车后,谭少慕依旧冷着脸发动车子,开出停车场后,天几乎黑了下来。
A市被浓黑如绸的夜色笼罩,一颗星星都没有,特别冷幽。
何幼霖陪他静默地坐着,这次,她没有和昨天一样叽叽喳喳解释,或许找话题。
行车到中途,谭少慕掏出一盒烟,一手抽烟,一手掌着方向盘,车窗开一半,风呼啦呼啦地兜进来,何幼霖的散发在风中狂舞。
他一路无言,像是在思考什么,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漠。
冷得何幼霖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真的慌了。
一定是最近的幸福太多了,让她失了分寸,才变成这样的局面。
谭少慕轻抿了下嘴,递过了一盒纸巾盒。
这一刻,何幼霖想起刚认识他时,她和沈月珊在餐厅打架的场景。
她也是坐在这个位置,痛哭流涕,哭光了他一整盒纸巾。
不知不觉,竟然也快要2年了。
“你,你别气了。好不好?大不了,我以后都不见他们了。好不好。我听你的话。离他们远远的。”她哭着投降。
她早就知道,她就算在墨阳面前再倔强,再逞强,说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朋友和立场,可是真到了谭少慕面前,她都会妥协。
谭少慕终于开口了,只是说的话,却让何幼霖有些心慌。他说,“你有交友的自由。我不会再干涉你了。”
话语里那种不想管她的意味,让何幼霖默默低下头,自怜道,“可是你不喜欢他们。不是吗?所以,还是我错了。将心比心,我那么不喜欢白昕媛,却因为你,不得不一次次忍受她的出现。所以,你心里肯定不好受。”
谭少慕闻言,停下车,抽出纸巾帮她擦掉脸上的泪水,无奈道,“你这是道歉,还是挤兑我呢?”
“我哪里敢。”
“我就是知道你不喜欢媛媛,所以才不想你来医院的。”谭少慕解释道,“但是,我爸的病,我也只能相信她了。如果不是她有关系,找人秘密做了一份检测报告,我可能至今都不知道我爸病倒的原因。我爸之前的那个主治医生也不是省油的灯。在心脏科里,也十分有权威性的人物。他要隐瞒病因,没人敢质疑他的结论。”
“这是什么意思?”何幼霖抬脸看向他。
“我爸是中了慢性毒药,刺激心脏功能无法正常运转,伪装成心脏病突发昏迷。”
“天!”何幼霖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不敢置信,“你怀疑是江淮他……”
“没有证据。我无从怀疑。”谭少慕眉眼淡淡,说不出的疲倦,“我也问过那个主治医生,他只说疏于防范,没检查过我爸的饮食,推得一干二净。他幕后有没有人,我也无从下手。现在唯一的希望,是我爸能醒过来。”
何幼霖蹙眉,突然间觉得自己好过分。居然一点都没发现他心里压着这么多事情。
每次她想关心,他都笑得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运筹帷幄的样子。他不愿说,她也就不强求。可是,他一直这样强撑,终究会出问题的。
他对她的生气,冷漠,何尝不是在发现他不能发泄的情绪呢?
何幼霖起身,跪坐在副驾驶位上,身体前倾,把他揽在自己的怀中,小手顺着他的发根,一下一下地梳理他的头发,按摩他的头皮,“你要不开心,你在我这哭好了。没人会看见的。”
他再不喜欢他爸,也毕竟是他爸爸。他爸爸出事了,他肯定是难过的,只是不表露罢了。
然而,谭少慕终究是个男人。不会哭的男人。他的情绪,只会以另一种方式来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