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又有几位大臣上了一些不痛不痒的奏疏,可是沐玙璠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每次都是按照成峤的意思决断。虽然他之前兴趣盎然的期待着君临天下的感觉,虽然朝堂上有成峤在暗中提醒帮助他,虽然之前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位局外之人,可是一旦坐在朝堂之上,听着堂下之臣汇报着当今大兴的国情时,渐渐让他明白了君临天下的背后是任重道远,明白了虽有成峤暗中相助却会令自己任人摆布,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与大兴的百姓和社稷息息相关,而并非是一位局外之人。
沐玙璠很想为大兴做一些事情,可是他感到自己真的是一无所知,觉得自己得了离魂症后,一点主意都没有了,这件事难以决定,那件事朦胧不懂,让他感觉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点儿提不起精神来。
沐玙璠无精打采地退了朝,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了瑶光宫。
沐玙璠如泄了气的皮球躺在萧湘娥的凤榻上,他现在十分地灰心丧气,失去了记忆就像和过去的一切道拜拜一般,不光没有了记忆了,而且还没有了能力,各种能力,不能判断是非,不能决定政事,不能思考问题……
沐玙璠感觉自己现在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只有一具有血有肉的躯体,而这具躯体已经失去了一件最重要的东西--精神,或者用灵魂形容更恰当。是的,他感到他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灵魂,如同婴儿一般。令他更痛苦的是,他现在连思考一下自己如何应对以后的生活时,都会让他头晕不已,思考久了,更会由头晕转为头痛,所以他又不敢多想,所以他就这样痛苦并痛苦着躺在凤榻上睡着了。
直到用午膳时,沐玙璠才被萧湘娥叫醒。
在前往崇英殿的路上,沐玙璠一言不发,一脸平静,心中却是万般灰丧,萧湘娥看到太子颓废的样子,欲言又止。
今日午膳,沐玙璠没有像往常一样,与萧湘娥有说有笑,只是心不在焉地埋头盯着手中象牙筷发呆。
自从太子大朝会后回宫,萧湘娥就发现太子有些不对劲了,心中猜测太子可能在朝会上遇到什么难解之事,她喝了半碗唐公羹,轻轻的放下右手中的银勺,用香帕擦了擦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开玩笑似地问道:“殿下,今日用膳怎地忒清静,是膳食不好吃么?要不明日换成别的菜式?”
沐玙璠一惊,将筷上的菜肴送进口中,支支吾吾地道:“哦哦哦,挺好,挺好,就是有点咸。”
萧湘娥闻言,一手拿着一只玉碗,一手执银勺,一边舀羹汤,一边道:“这是唐公羹,清淡爽口,可散热解毒,对殿下玉体极好。”
沐玙璠放下手中的象牙筷,双手接过玉碗,问道:“唐公羹?什么玩意,没听说过!”
萧湘娥轻轻摇摇头,解释道:“唐公羹,是前朝一位姓唐的宰相创制的,用珍玉、海贝、宝珠、鹿筋、羊蹄筋煎汁,常食用,可延年益寿,美容养颜。”
沐玙璠来了兴趣,问道:“海贝?宝珠?还有鹿筋?这碗唐公羹恐怕花费不少钱吧!”
萧湘娥微微颔首,道:“一盘唐公羹,需费十缗钱。”
沐玙璠听了,惊得手中的银勺失手滑落,瞪圆了双眼,讶然道:“十缗钱,这么多,一盘唐公羹最多盛三碗,就我这几口,三缗多钱就没有了?”
萧湘娥被沐玙璠夸张的动作和表情惊到了,一脸不解地道:“不过是十缗钱而已,有何奇怪?”然后她指了指“三露羹”,又道:“这一盘三露羹,用豹胎、熊掌、驼蹄熬制而成,费钱十二缗哩。”
沐玙璠慌忙指了指“玉蟾戏水”,问道:“这个呢?”
萧湘娥想了想,道:“大约需费一缗钱。”
沐玙璠又指了指“巨胜香”,问:“这个呢?”
萧湘娥略微想了想,道:“需费五百文。”
沐玙璠一一将桌上的菜肴问个遍,最少的也需要三百文一盘或一份,虽然他失忆了,不过几天的皇宫生活,他基本上弄清楚了一文钱的购买力,一文钱可以购买两个馒头,一缗钱等于一千文钱,他简单地估算了一下,这一顿下来,他与萧湘娥至少吃掉了将近四十缗钱,也就是四万文钱,多么可怕的数字啊,立时,他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不只是身体上的头晕目眩,还有精神上的。
想到今日大朝会上,马彦录还曾提到过朝廷急需有钱的地方有很多,沐玙璠没有想到自己一顿饭会吃掉将近八万个馒头。
沐玙璠又问:“以前我们是不是每天花费这么多的钱,吃这么多的菜吗?”
萧湘娥颔首一笑:“是啊!宫中膳食一向如此,有何奇怪,殿下今日怎么了?自从朝会回来,便一直无精打采,心不在焉,如今又打听这些菜肴的花费,究竟今日发生了何事,让殿下变得如此古怪?”
沐玙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今天我第一次主持大朝会,本来我觉得应该不是很难,可是等我高高地坐在殿上时,那些大臣们递上了奏章,还说了许多国家大事,可是我...我...我不仅看不懂天生一样的奏章,而且也听不懂大臣们讨论的国家大事,我感觉自己好没用,我这个太子该怎么当?而且我还不能动脑子想问题,一想问题,我的脑袋就像炸开了一样,好痛好痛。”
萧湘娥听了后,是一阵心疼:“若是用脑子就头痛,殿下以后便少操些心!要不让花奉御再给殿下诊断一下!”
沐玙璠摇摇头:“没用的,花奉御不是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吗,他一直找不到任何问题,算了吧,还有,今天还有一个大臣提到什么疏通江南渠,说对国家,对老百姓都有益,本来我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可是又另一位大臣又说朝廷花钱的地方有很多,还说国库里面的钱也不多,没有多余的前去疏通江南渠,可是你看看,我们每天一顿饭都要花这么多的钱,现在却没有钱疏通江南渠!”
萧湘娥锦衣玉食惯了,对于如此靡费的膳食,一直不以为然,不过对于太子提到的国家大事,她也是一点也不懂,便道:“若是殿下觉得宫中膳食太奢侈了,日后可以节俭些,至于朝政,婢子不懂,亦不宜过问,殿下失忆,初持朝政,或有懂之处,殿下可向成太尉讨教一二。”
沐玙璠勉强的嗯了一声,多日的皇宫生活,已经让他失去了起初的新鲜感,深入的了解了皇宫的日常用度,他发现锦衣玉食的生活背后,原来藏着可怕肮脏的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