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再理睬他,这三年来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讽刺的话,我虽不能完全免疫,却差不多已经麻木了。
“没有什么会在原地等待,又何必要让自己活在一个谎言编织的梦里。“
像是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说,诧异的抬起头,我问他:“你什么意思?”
“本该让你继续做梦的,但仔细瞧你,其实已经过了做梦的年龄,是时候清醒了!”
他抓住我的一只胳膊,强硬的说:“现在你听好了,关于林默,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个谎言。”
“可笑!”我挣扎,根本不把他这句话当回事,一个心理扭曲的人,还有什么话是他编不出来的?!
“你给我仔细听,我让你知道谁才是最可笑的人!”他更加用力的箝制我,继续说:“你卖身为了让他活下来的林默,此时正在美国过着灿烂的留学生活。”
“你给我闭嘴!”我终于忍无可忍,近乎咆哮的推了他一把,转身想跑,身后传来一句话让我止住了脚步:“你是对林默没信心?还是怕自己接受不了?”
我突然间迈不开步了,是的,我为什么要跑?既然那么相信林默,我为什么还要跑?
“很多真相,并不是逃避就能逃避的了。”他走到我面前,冷冷的说。
“江铭晟你不用再说了,你说什么我也不会信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嫉妒林默,嫉妒他可以有一个死心塌地爱他的女人,而你没有,你只是一个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的可怜人!”
我以为我这样极端的话会让他停止说下去,可事实上,他还在继续说“看来,你根本就不敢正视我说的话,那好吧,我让你亲耳听到。”
他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接着又按了免提,手机里迅速传来了刺耳的“嘟声”我的一颗心随着嘟声开始颤抖,渐渐的,不止是心,连身体都在抖。
“不会的,不会的……”我安慰自己,一定不会的。
“喂,江总你好。”
三年了,别后第一次听到林默的声音,最先让我感受到的,不是欣喜,竟然是窒息般的紧张。
林默,你千万不要说出让我失望的话,否则“林默,最近学习怎么样?”江铭晟看了我一眼,淡淡的问。
“还不错,正在准备毕业论文,已经有两家美国的大公司向我招手了。”
心,沉沦,再沉沦,无边黑暗的沉沦。
“你想见季来茴吗?”江铭晟根本无视瘫软在地上的我,继续问。
很长时间的沉默,长的如同我们四年的感情。
“不用了,我没脸见她,只希望你善待她,永远不要让她知道关于我的任何事。”
这一刻,是谁用手刺破我的胸膛,直接抓住我的心狠狠的揉捏?这一天,是谁让我多年的守候,成了一场最不值得的等待?这一秒,又是谁让我的意志彻底崩溃,心如死灰我用最后一丝力气站起来,抢过江铭晟的手机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啪”一声世界终于恢复了安静,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只是,正如江铭晟说的,没有什么可以在原地等待,一如感情。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目光呆滞的盯着天花板,一场梦而已,一定是一场梦。
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伤害我,林默不会,他也不可以。
我的自欺欺人抵不过江铭晟移向我视线的肯定,他用眼神告诉我:“季来茴,这一切不是梦,就算是梦,总有醒来的一天,事实就是事实。”
我看见了,那漫天飞舞的伤痕,眼角依稀的泪滴,闪耀着刺眼的光芒“你早就知道真相,看着我扮演了三年的傻子,你满意了?”我勉强支起身,无力的抬眸,心中的一根弦终因极度的脆弱彻底断了曾经那些被我认为是一生中最美的回忆,此刻像绚丽的泡沫逐个破灭。三年来我依靠这些回忆支撑度日,而如今,那些伴随着我坚强下去的理由,就这么轻易的破碎了。
“你该庆幸,终于不用再继续傻下去。”他在笑,我没有看错,看到我的狼狈,他一直在笑。
我又一次昏迷了,在知道了不攻自破的谎言后。
当周遭居于平静,我拖着没有心的躯壳下了床,浴室的镜子里是我苍白的面孔,江铭晟说的没错,一直折磨我的都是我自己。
心,终被掏的空无一物。
我清楚镜子里的女人已经二十六岁,可我却怎么也记不清这个女人二十岁的模样。
抓起洗盥台上的物品,狠狠的砸向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清脆的响声将原本完整的人影砸的四分五裂。
蹲下身,捡起掉落在洗盥台上的一块玻璃碎片,当眼角最后一滴泪落下时,抬起手腕不顾一切的划了下去鲜红鲜红的液体,顺着指尖悄悄的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了一朵艳红的玫瑰,这一刻的绝望,不是因为林默的欺骗,而是因为,我无辜的五年。
我的心,再也不是原来的样子。
一个月过去了,我一直躺在西山的别墅里,以为那一天会在绝望中解脱,当我睁开眼,迎上江铭晟愤怒的双眸时,我就明白,解脱对我来说也非易事。
手腕上的伤在陈妈细心的照料下,渐渐的好转,只是那道醒目的疤痕就如同我记忆中的伤痕,再也无法抹去了。
起身走向落地窗,远处的万家灯火中夹杂着热闹的鞭炮声,原来,不知不觉,春节已至。
江铭晟早些天便回了B市,这幢别墅本就清静,如今愈发显得冷清了。
房门被推开,身后传来了陈妈略显责备的声音:“怎么起来也不穿件衣服,这天还冷着呢。”
她一边嘀咕,一边拿起我的大衣,轻轻的披在我身上:“这么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她继续唠叨。
我回转身拉起陈***手,眼含歉意的说:“对不起,因为我,让你春节也不能与家人团聚。”
我是真心道歉的,陈妈一年能回家的次数本就少,如今却因为要照顾一个自杀未遂的人,而不得不留在这冷清的别墅“季小姐你多虑了,只要还活着,什么时候都可以团聚,倒是你……”她停顿了一下,摸了摸我的脸颊:“怎么就不替你的父母想想。”
心里的某个地方突然软了下来,眼泪哗一下冲出了眼眶,是啊,我怎么就不替我的父母想想。
“别站着了,赶紧回床上躺着,我去给你端点鸡汤。”
陈妈不容拒绝的将我推到床边,待她一走,我便拿出手机,努力调整好状态,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喂,来茴吗?”
是母亲接的,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打电话回家,她连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我。
“妈,是我,祝您和爸新年快乐。”
“唉,你爸知道肯定是你的电话,接都不肯来接,你说你那工作怎么就那么忙,连过年都不能回家……”
我紧咬着下唇,怕一不小心哭出声,三年只回一次家的女儿,是个不孝的女儿。
“妈对不起,你帮我劝劝爸,他不是一直希望我有出息吗?我不努力怎么出息。”
眼泪无声的下滑,我是个坏女儿,我又一次欺骗了爱我的双亲。
夜已深,透过窗依稀可见五彩缤纷的烟花腾空升起,即使隔着一道厚厚的墙,我也可以想象,放烟花的人此刻脸上洋溢着怎样的欢笑。
拿出紫色的记事本,毫不犹豫的撕了个粉碎,从此后,林默对我来说,就只是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对他,再不会有爱。
手一扬,漫天的纸屑像雪花一样落在了地上,一片,一片,又一片模糊的双眼还未来得及清晰,江铭晟推门而入。
我睁着惊异的双眼直视着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不仅是春节而且还是三更半夜。
往年的春节,江铭晟是不会来这里的。
“精神不错,可以制造垃圾了。”他双手环胸,目光迷离的从地上扫向我。
“你怎么来了?”我尴尬的盯着一地碎纸片,就算再怎么狼狈,也不想让他看到。
“来看看你是不是又做出什么极端的举动。”
他走近了一点,抓起我受伤的那只手腕,眼神冰冷的讽刺:“爱的起,就要放的下,用这种方式,哼,愚蠢!”
是的,我很愚蠢,若不是愚蠢,不会连死的心都有了。
“放了我吧。”我平静的抬头凝视他,只要和他还有一天的瓜葛,我就没有办法忘记自己的愚蠢。
劫后余生的第五天,我问他在我与林默之间,充当的是什么角色,他告诉我,充当的是顺水推舟的角色。
因为林默想出国留学,他只是稍加诱惑,林默便一头扎进去,再也不肯爬出来。
我从来都不知道林默有出国留学的念头,更不知道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竟然连我都可以去算计。
江铭晟可以用他的钱,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而他想要的恰恰是林默拥有的,而林默想要的,刚好又是他最不缺的,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这一场阴谋,没有主导者,只有受害者,我再无辜,也没有人会觉得愧疚。
我问了江铭晟事情的所有经过,但至始至终都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林默拿我当筹码?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回答。
他很少正面回答别人的问题,这是他习惯性的作风,若非必要,不解释自己。
让我签下五年的契约可以有很多种理由,但绝非是出于爱,有可能是好奇,有可能是无聊,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想找一个听话的玩偶,任之摆布“你不要忘了,合同上的期限是五年。”他提醒我,言外之意绝不可能因为我做出极端的行为,就可以将五年的期限缩短成三年。
本就不报多少希望,所以听了他的话,心里并无多大的起伏,看尽世间的悲凉,我的人生不会再有绝望。
深吸一口气,我将视线转向江铭晟,眸中一片平静。
“既然你不肯放了我,从此后,我不再怕你。”我想这句话江铭晟是懂的,我之所以签了卖身契,都是因为林默,而这三年的服从与顺从同样是因为林默,但如今,牵绊我的这些理由都没有了,我也就没有必要再受控于他。
我可以留在他的身边,继续履行五年的承诺,但是他还有什么筹码可以再去控制我?
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对江铭晟来说,他有的仅仅是钱,三年前我需要,三年后的今天,我再也不需要。
江铭晟凝视着我,凝视着我的平静,平静没有什么实质上的用处,但它却可以掩藏我此刻不想被人看到的脆弱。
自从那一天用镇定的语气告诉江铭晟,不肯放了我,就不会再怕他的话后,我的生活突然平静了下来。
或许是可怜我,江铭晟放过了赵鹏,当我前往律师所提交辞呈的时候,赵鹏拦住了我。
“听说你要辞职了?”他问。
“恩,是的。”我抬头,不再对他冷眼相向,这个男人他只是单纯的爱慕我,并不欠我。
“为什么?”即使我们都明白是为了什么,他还是明知故问的要我回答,或许他想听的不是一个答案,他想听的只是一句能让他死心的话。
沉默的低下头,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即使心被别人伤的千疮百孔,我仍然没有学会如何去伤害别人。
“如果是因为你自己,你大可不必离职,因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工作对你的意义。”
停顿了数秒后他继续说:“如果是因为我,你仍然不必离职,因为我已经在你之前提交了辞呈。”
惊愕的望着他,不敢置信的反问:“为什么?”
赵鹏第一次用郑重的态度对我认真的说:“没有为什么,只是觉得离开这里,是最适合的选择。”
我没有说话,无神的将视线转向了别的地方,心里百感交集。
我想我明白了他的决定,赵鹏从未在我心里停留过片刻,却是极懂我的人,他知道我的身份暴露,对于自尊心极强的我来说是一件很难堪的事,只要看到他,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起被包养的事,就会无法控制的瞧不起自己。
可是,他凭什么要牺牲自己成全了我?如果是因为爱,值得吗?要我回答,不值得,这个世界上,爱一个人,或是为一个人默默付出,是最傻最不值得的一件事。最起码,我不会了。
赵鹏还是走了,共事两年有余,在的时候不觉得什么,真的走时,才发现心里对他愧疚到无言。
没有去跟他道别,只是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我只想在复杂的人生中,寻得一名蓝颜知己,可以畅所欲言,但却无关风月,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是那个人。”
也许我的要求很过分,明知道他对我的心,却还残忍的说出这样的话,可是我除了说这些,又能说什么?
他简短的回了我两字“可以。”或许我们不会再有碰面的机会,但有这两个字,就已经足矣。
初春的气息在寒冬悄悄隐退后华丽登场,25岁只是一个必经的阶段,我却坚定的认为那不仅是一个阶段,更是一段孽缘的结束。
所里的刘主任看我每天沉默寡言,竟奇迹般的同情心泛滥,在某天下班前叫住了我:“来茴,最近精神似乎不佳,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看着他一脸的慈祥,突然间让我有点陌生的感觉,为什么身边的人事物都在变,连一向大呼小叫的主任也变得这么慈祥,到底还有什么是不会变的?
“没什么困难,就是有点想家。”胡乱编了个理由,我那么复杂的人生和情感经历,别说不能告诉他,就算是说了,他阅历再丰富怕是也难以理解和接受。
“哎哟,我当什么事呢!”他摇了摇头,一脸莫测的笑着,“这样吧,最近所里也不是很忙,我给你十天假,想家就回去看看。”
天地良心,找理由只是为了搪塞他的询问,可并非是想求得几天假。
这会既然他如此慷慨的要给我假,我也不好不接受,假装感激的点点头,十分欣慰跟他道了谢。
等公车的时候,想起莫名多了的十天假,突然又觉得其实蛮好的,江铭晟最近一直逗留在C市,但却很少住别墅,每次都是来去匆匆,看起来很忙的样子,但具体忙些什么却不得而知,他不说,我不问,关系就是这么的默契。
我准备利用这十天的假,回一次老家,一来看看父母,二来散散心。
打定主意后我改变了等公交回别墅的决定,而是直接步行到了附近的商场,用了二个小时为父母买了一堆的礼物,拎着大小的购物袋辗转了三条街,才消停的打道回府。
刚一踏进别墅便迎上了江铭晟探视的目光,车不在人在,倒真是稀奇。
若换作以前,我必然是忐忑的等着他发雷霆,但现在不同了,我既已说了不再怕他,就真的不会再怕他。
他越生气越好,最好能气的让我现在就滚,我保证会滚的远远的,让他再也瞧不见。
他静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但却没有抖脚,这人一向高雅惯了,就算不在公众场合,也不会有任何不雅的举动。
“今天兴致不错,买了这么多东西?”他将视线转向我手里的大小购物袋,有些不明所以的弯了弯唇角。
“给我爸妈买的。”我淡淡的回了句,准备上楼。
“你爸妈要来?”他或许没想到我要回家,竟问出了这么可笑的话,我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情妇,怎么可能会让父母来这个见不得光的地方。
“不是,我回去。”
仍然是淡淡的语气,平静的连我自己都吃惊,怕了他三年,竟然说不怕就真的不怕了。
慢慢的抬步向楼梯上迈,明明听到身后有皮鞋的响声,也无所畏惧的不肯回头。
推开卧室的门,江铭晟在我前脚刚踏进去,后脚便跟了进来。
他走到我面前,抬起我的下巴探究的问:“怎么,现在不怕我了,也就不把我放眼里了?”
“你想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我无所谓。”
扭转头,不肯与他对视,只因为怕自己好不容易伪装的气势会瞬间降了下去。
“你就不怕……”他话没说完,我便赶紧打断:“怕什么?又想拿林默来威胁我吗?你认为我现在还会为了他被你威胁吗?”
没有了被他紧握的把柄,我说出曾经不敢说的话底气十足。
“早知这样,当初该在协议里加一条,无理由绝对服从。”
他松开了勾起我下巴的手,不怒反笑的转身走向落地窗,因为看不到他的正面,我无法深入的辨别他为何没有生气,反而还能笑的出来难道我这样挑衅,都勾不起他一丝的气愤吗?是他过分同情我的遭遇,还是他准备笑里藏刀,在我不经意的时候,给上致命的一刀?
不管是出于同情也好,笑里藏刀也好,我真的都无所谓了。
为了明天能起早去买票,我早早的便睡了,夜里一个翻身,感觉身边多了个人,江铭晟并未留宿在别墅,我顿时睡意全无的摸索着开灯。
然而准备按开关的手却被一双温暖的大掌拉了回来,接着唇便被霸道的覆盖了,黑暗中我虽看不见他的人,但唇上的气息我又怎会感觉不出,属于江铭晟霸道的气息。
如此黑的夜他也能准确无误的入侵我的唇,我不得不佩服他的敏锐,不想沉沦在他的攻陷下,我开始抗拒的挣扎。
掐,抓,咬,几乎能用的方法都用了,直到把自己累的无力也无法制止他的进攻,看着我轻喘,他邪恶的低语:“不怕我了不代表连情妇最基本的职责都不去履行,与其做些无畏的挣扎,还不如好好享受。”
他这一句话真是让我羞愧万分,幸好在黑暗中看不见对方,否则我真不知道要尴尬成什么样子。
一直都清楚自己对江铭晟无任何的好感,可却不得不承认在男欢女爱上,他确实让我有不一样的感受,总是勉强告诉自己,是他调情的技术太高超,所以才会无法控制的沉沦。
不这样去想,真不知该往何处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