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滚滚黑布袋落在许祈脚前,圆滚滚的头颅便露了出来。
却是一颗大光头没错。
许祈只瞧一眼便踢了回来,不可一世的五乘和尚的脑袋就像颗皮球似的在空中翻滚,落地后,年轻的脸蛋正好对着我们,皮肤滑嫩,眉眼精致,若在古代,这和尚的模样不知能迷的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去庙里上香,只为见他一面。
也不知道爷爷怎么将他杀死的,没有流血不说,脸上的微笑也栩栩如生,反而像是得偿所愿的欣慰。
而许祈抢夺天书玉佩的倚仗,如今只剩一颗脑袋了,可他的神情却不显焦急,而是好奇道:“方航,你居然弑师?”
方航正色道:“没人能杀掉五乘,他是自杀的,死前还将你俩的图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我们,许大道长,你输定了,错就错在选五乘当同伴,”指指自己的脑袋说:“他是疯的,他疯起来连自己都出卖,岂会替你保守秘密?”
我向后看了一眼,树林中的上十二卫亲军根本望不到边际,而阴兵鬼兵一旦成规模便是任何人都无法力敌的,只要方航一声令下冲杀过去,哪怕许祈的老爸在场也必定被踩成肉酱。
越想越气,我磕了方航一肘子。
方航倒吸冷气,捂着肋骨没有与我计较,而是问许祈:“你咋不怕呢?要不你跑吧,我骑马在后面追你!”
仿佛听到了笑话,许祈忍俊不禁道:“不急,你追我,我就跑,不过你敢追我么?”
方航说,你敢跑,我就追。
许祈说,那你来追啊,不追你是我孙子,你全家都是我孙子!
如此挑衅,方航却不吭声了,而许祈有四人,我们这里却有千军万马,我真不知道他哪来的底气,同时也豪气大增,便让方航给我找一匹马,我带领十二卫亲军追杀许祈。
方航苦笑不已,倒是许祈遥遥喊道:“别傻了,你问问他敢离开这里么?他若舍得不去阴间与家人相会,我就舍得这天大的机缘,大家一起竹篮打水一场空,方航,你敢是不敢?”
方航倏地拔出牛骨刀,喝道:“别啰嗦了,时间紧迫,跳过胜利宣言这一段吧,大家并肩子上,干掉这老王八蛋,你们上天我入地,百年后或许还有相见的一日。”
我肯定配合他,他拔刀我拔剑,而对面的许祈则撩起道袍下摆,做出个全力奔跑的姿势,挑衅道:“来啊,还有一盏茶的时间,火山地狱大开,你若是有把握一盏茶之内将我杀死,尽可以试试嘛,你追我跑,你撤我就捣乱,让你下到阴间也无兵可用,方航,大丈夫言出必践,别让贫道瞧不起你!”
方航说,五乘可不是这么说的,明明是卯时,太阳初升之际才开门,怎么会剩下这么点的时间?
许祈鄙夷道:“刚刚是谁说五乘连自己都出卖?你信他?太阳星起,鬼门关开,这种没有常理的谎言只能骗了傻子!”
一盏茶也就十几分钟吧,在这山林之中,许祈全力奔跑确实很难抓住他,方航便难以抉择了,爷爷宽慰道:“小方航无需内疚,到了这里,我们三个老家伙足以吃定这老妖怪,何况还有王震相助,你们兄弟二人分别在即,还是留些时间说话吧。”
方航要走了么?还真有些舍不得呀!
许祈听了爷爷夸下的海口,深以为然道:“你们三个老鬼还真不好对付,幸好贫道也不是无能之辈,也罢,既然该来的都来了,贫道也不再戏耍你们,方航,交出天书玉佩,我饶你们所有人不死!”
听了许祈夸下的海口,我无法深以为然,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疯了才具备这样的迷之自信,难道他吃人吃疯了?
方航问他,所有人是否包括后面的十二卫亲军?
许祈认真的说,不知道十二卫亲军有多少人马,杀光是不可能,但杀死我们这些活人在干掉几千军魂是没有问题的。
方航便学他说话:“大丈夫言出必践,快来杀,别让我瞧不起你!”
许祈摇摇头,用怜悯中带着嘲讽的目光扫视我们,随后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掏出一个锈迹斑驳的铜铃铛,福天下三人则适时掏出一沓纸钱,漫天扬了起来。
许祈傲然道:“铜尸铁尸金甲尸,不上场面的便不拿出来献丑了,让你们监视一下贫道的手段吧。”目光落在我脸上,许祈笑容玩味,揶揄道:“好徒儿,师父看你表演了。”
右手一晃,沉闷古怪的铜铃声响起,许祈左手在胸前掐诀,语速飞快的念叨起来,一直苦着脸旁观的许玉则脸色惨变,冲我大叫道:“王震快跑,这是湘西赶尸大王的赶尸术!”
一语惊醒梦中人,虽然没有清晰的思路却想起自己屡次变成僵尸的事,许祈所用的赶尸术也许就是在算计我。
从谏如流,我调头便跑,却被方航揪住衣领拖了回来,我正要让他赶紧松手,便又听到嘎嘣一声响,许祈念咒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扭头,正好看到那布满青色锈迹的铃铛砰然炸开,碎裂的铜块像手榴弹的碎片一般钉入许祈的半张侧脸。
他歪头,露出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血溢了出来,半张脸被染红,而另外半张则是被气出的铁青色。
许玉向我示警之后又扑倒许祈身边,焦急的问他有没有事,许祈则失了温柔,将许玉推开,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插在脸皮中的碎铜块扯出了更大的伤口。
许祈却连眉头都不皱,面沉如水,不复刚刚胜券在握的得意姿态。
歪着头,很严肃的扫过我们每一个人,许祈阴仄仄的发问:“谁做的?”
爷爷三人依旧漠然,方航向朵突然绽放的鲜花一般狂笑起来,拍着胸脯说:“当然是我呀,除了我还有谁?”扭头向我,方航激动地与大马猴有一比,他说:“你师父太贼了,他一早就算计你呢,幸亏我明察秋毫,慧眼识人,看穿了他的阴险歹毒,这才及时救你性命,聪明伶俐赛一休说的就是我了。”
我问他,许祈做了什么?
方航说很简单,就是把我变成一具受他控制的法尸。
自从来到我身边,表面上浑不在意,但方航一直在研究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所有人都认为我有身无魂,我屡次变身僵尸也只能是有身子,可我在官赐村的经历又做不得假,刘苍松将我身魂分离,用我的身子拉出了三重函,随后身体被许祈拉回龙虎山,我则以魂魄的形式四处转悠。
这些线索都很矛盾,所以没人能给出确切的答案。
但方航说,一开始他也想不通,直到他开始怀疑许祈,这才有了合理的解释。
刘苍松开了三重函就走了,当时我的小鬼魂和小僵尸都在,随后我进官赐村休息,昏睡好久,醒来就听许祈说,他将我的身子拉回龙虎山了,而我是个与肉身无异的阳魂之类的怪东西。
可如果许祈从那时就在欺骗我,我的身子根本没有去龙虎山,岂不是很合理的解释?
有了合理的解释,方航还不敢确定,直到我们一起去名道观,许祈领我们下冰窖参观我的小身体,而冰窖之上却有一尊不知道哪一代天师的神像,方航可以拜张道陵祖师,却不能拜张道陵的弟子,便只有他没有去冰窖。
此时方航笑的合不拢嘴,嘲笑许祈:“你想欺骗我,其实我也在欺骗你,你们下去之后我根本没有找肥猪玩,而是折回去研究那神像,神像上根本没有常年奉香留下的污迹,是匆匆摆在那里阻拦我的,因为下面根本没有王震的身子,你不敢让我看,我太聪明了,我一定能看出破绽的!”
放肆的嘲讽仍许祈的脸色更加难看,他身后的许天则脸色灰白,嗫嚅道:“师父我...”
话没说完,许祈转身一拳打在他胸口,许天口吐鲜血,倒飞出去,许玉尖叫一声师兄,跑去照看许天的伤势,许祈阴声道:“废物就是废物,这些年来丝毫帮不上师父的忙,尽坏师父的事,若非还用得到你,当场便摘了你吃饭的家伙!”
看这意思,那神像是许天摆的,百密一疏啊。
我问方航,既然那时候就看出许祈有问题,为什么不与我说呢?
方航翻个白眼,说道:“我哪知道他有什么问题?你师父伪装成一个二百五,谁会想到他是你爷爷恨之入骨的神秘人...就是想不到嘛!也许是他自己搞出个乌龙,所以故意遮掩,也有可能是他想与你爷爷争抢,所以提前对你下手,我虽然喜欢怀疑人,但没有证据之前也绝不会冤枉别人,不过最后还是被我找到证据了。”
方航问我,是否记得被黑白无常拘魂的事?
我的脸轻轻抽搐,那一次害死了朵朵,我永生难忘!
方航看着许祈,却对我说:“许祈说他拉走了你的身子,其实是收走了你的魂,又趁你昏睡,将你炼成了一具法尸,而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你的魂在他手中,直到黑白无常到来,一个没有魂的人却被拘走了魂,说明你的魂当时就在某个人手中,所以将你救回来之后,我用纸人伪装了你,许祈再次招魂就被我蒙骗了,但我当时也不敢确定是他,因为姚广孝一行人的嫌疑最大,所以我联系你爷爷,在湖边干掉了朱允炆和姚广孝,他俩...”
许祈蛮横插嘴:“不要卖弄了,我就问你一句,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方航说:“你杀了小庄的时候,我也问你一句,那可怜的小瞎子对你有什么威胁?”
许祈不答,而是问,有什么证据证明庄深海是他杀的?
方航说,没什么证据,就是庄深海死的离奇,总得找个人怀疑一下吧?帮刘苍松偷鞋的考古队员临死都不承认自己杀了庄深海,而庄深海的遗书写着:我不想出卖朋友,也不想让啵啵有危险,只能自我了断,王震,偷走九香姐鞋子的人是田小北。
敢在遗书中写明田小北的名字,难道还会畏惧田小北而自杀?
庄深海敢在刘苍松面前立下报仇的誓言,又怎会害怕刘苍松的狗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