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策穿上安东.施密特那件略显老气的粗布衬衫,随后将防尘领巾系在了腰上。这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那东西戴在脖子上看起来真的有点蠢。去浴室简单洗漱了一下,他靠近镜子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脸,这三天都没有刮过,但也没见长出来胡子。看来这身体拥有一直维持诞生时样貌的能力。
启策倒是没有什么不满,他在原来的世界死时也不过二十多岁,虽说现在年龄倒退到了十七八的样子,但这接近一米九的个头,和原来有九分相似的脸,以及一身他相当满意的虽不算壮但线条有型又结实的肌肉,足以令他将一切关于外形的不满一扫而空。
刚醒时他还有点迷茫,但原本就对死亡有着游戏般的心态,现在面对这一切倒没有什么太过惊讶的地方。就是一开始,他寄住的这家人那口像是英语又有点微妙的不同的语言,让他有点懵。好在这家人还有个懂他原来世界语言的女孩子存在,解决了沟通问题。
启策从浴室里出来时,乔纳斯正将早餐端上桌,希贝儿也在一旁帮忙摆碗筷。启策挑了挑眉,无论看多少次他都觉得很怪异。一群怎么看都很正统西方面孔的人,桌上摆着包子馒头甚至还有几碟炒菜……而且还都是他们亲手做的。
好在这几天他对这家人已经有一定了解了。施密特家的真姓为莫.夏佐,而那个莫正是他的锻造者——可以这么说吧——莫语尘,莫语尘是塞维亚拉大陆东陆帝国,东皇羲和的人。据希贝儿所说,启策所说的语言还有一些生活习惯,都与东皇羲和的人相似,而她所喜欢的这些美食,也都是东皇羲和那边的。
这让启策惊讶了一会儿,没想到这个世界还有这样一个帝国存在,等哪天有机会,倒是可以去瞧瞧。而启策原本对英语就比较熟悉,加上西陆通行语与英语有不少共同之处,所以学起来也快,短短三天时间,已经能做到和施密特一家人沟通了。
“哟,今天这包子什么馅的?”启策拉开椅子,一点没客气地坐下。乔纳斯眉毛都快扭曲了,启策也不在意,看向了希贝儿。他是有点坏心眼,尤其是看出这个做哥哥的把他妹妹当个宝一样,对待外人一副防狼的表情就觉得好笑。
“有豆沙的,也有肉的。启策哥喜欢哪个?”希贝儿也仿佛没看到她哥那个表情,在启策旁边坐下来。
因为专诛这个名字不好在明面上叫出来,为了避免口误,施密特家本想给他起个伪名,启策一听,就干脆的把自己在那个世界的名字报了出来,姓也没改,毕竟也跟了自己一辈子了。施密特一家虽然奇怪,但也同意了这个伪名。
启策看着希贝儿,有点想笑。这个女孩子也挺有意思,她明知道她哥看不过眼,但也跟着自己逗他,可见也有点小坏,有这么个宝贝妹妹,乔纳斯可辛苦了。
乔纳斯握了握拳,没说什么,在对面坐了下来。安东早已去了冶锻屋工作,虽然专诛已经苏醒,但他依然要进行每天的例行工作。毕竟一家人的生计还要顾及呢。启策默默看着已经聊起来的兄妹二人,心中无形有一种疏离感。虽然他表面上能和任何人轻易聊上天,但内心却始终保持着绝对理智的距离。这是他在那个世界的经历所养成的习惯。
他看得出来,这家人并不会对他不利,相反的,他们甚至能处处为他着想。不过那个他,是他,又不是他。施密特一家在意的自然是神兵专诛,也是他现在这具身体的核心。启策在死后的那个像梦境一样的地方,非常自然地接受了那种感情,甚至没有过任何疑惑。但现在,当他真正清醒之后,他就不得不去想一些事了。
我是谁?我真的是专诛吗?按照希贝儿对他说的,关于专诛的过去,他知道这把刀是拥有自身灵魂的,那个灵魂千年之间并没有消失,而是等着复活的时机。如果自己就是专诛,为什么又会去那样一个世界,成为了启策?但如果自己不是专诛,只是恰巧借了这样一个机会,获得了原本属于专诛的复活机会,附身到了这把刀之上,那么真正的专诛又去了哪里?
启策很矛盾,他相信自己那二十多年并非一场充满了悲剧的梦。但如果说自己不是专诛,他却又无法这样肯定。因为在那个世界的二十多年,那个一直跟随着他的梦境。那个梦境无疑是属于专诛的,只有专诛才能从那个梦境中见到那个人,只有专诛,才能在万剑丘那个地方,有那样的感情。
这不是假的。他需要一个肯定,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搞清楚,他究竟是谁,以及他非常在意的那个梦境,究竟是什么。
“启策哥?”希贝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启策回过神,发现乔纳斯兄妹两个都盯着自己看。
“你怎么了,拿筷子戳了半天粥碗了。”乔纳斯说。
“对,就和哥哥之前一样,一直在发呆。”
“什么和我一样,我哪有这样?!”乔纳斯连忙反驳。
“明明就有,哥你就这样,戳啊戳啊,然后一直发呆,就和傻了一样~”希贝儿学着他之前的样子,表情非常夸张。
“希贝儿,虽然哥疼你,但是,有些话是……”
“哥,明天早上我想吃油条,还要喝豆浆~”希贝儿根本没有给他说话的余地,筷子夹起一块鸡蛋,喝了口粥。
“早上吃油条会不会不太好?”乔纳斯也很快被带跑了话题。
启策冷眼瞧着两人,有些无语。这个家庭和他呆过的地方很不一样,但或许这才是最普通的家该有的样子吧。
启策喝完粥,把自己的那份餐具顺手洗了,这事他以前也没少做,尤其是准备复仇的时候,更是喜欢以此来装傻讨好那个父亲,让他以为自己还和以前一样,干什么都喜欢邀功。
敲了敲冶锻屋的门,得到安东的允许之后,他打开结界锁进了冶锻屋。施密特家的结界锁安东在第一天就教了他怎么开,也是为了表现出诚意与信任。如果没有那个世界的经历,这三天的相处之后,启策一定不会还在心中设下这样的距离。这个习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掉,也许永远都改不了了。
有些事情,只有安东知道,而今天启策会来冶锻屋也是安东的交待。
一进屋,启策就看到那冶锻炉中燃起的火焰正往外冒着火星,而安东手中抓着几颗雷元素石,准备投入熔炉内,那里面有赤红的熔浆正在流动。这是准备冶锻雷系的魔法剑吗?来的这几天都在不断吸收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启策现在对魔法的事情已经颇有几分见解。除了得益于希贝儿他们的知识普及,施密特家的藏书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启策发现,自从在这个世界重生以后,他的学习能力确实有了飞速的提升,放在原来那个世界,估计就要被冠上天才的名头了,但和他一起在藏书室里看书的希贝儿却没什么惊讶的表示。那是启策不知道,希贝儿在这个世界都算得上是天赋异才了。
安东抬眼看了看启策,随后将雷元素石扔进了熔炉里,刹那间喷涌而出的火花形成了一团火雾,在那雾中,启策看到有雷电的光芒闪烁。安东没多等,看到火雾里的雷电已经聚集成了一团电球,他立刻用锤子将那团电球砸进了熔炉,随后将带着电光的熔浆倒进剑模具中。
这锤子和模具都是用专门的工具石打造而成,不会被魔法石分解出的力量破坏结构。在塞维亚拉大陆,除了魔法石以外,比较低等但更加容易到手的工具石,也占了人们生产生活的一定比例。
趁熔浆在模具里慢慢固形,安东终于有时间抬头跟启策说话了。
“如果想知道更多,就去格雷山林吧。那里有能为你解疑的东西,跟随灵感,便能到达。”说完,安东示意启策出去,随后低下头继续冶锻工作。虽然面前的这位是他家先祖留下的神兵所化成人,但这几天启策那过于接地气的表现,让他实在没法怎么恭敬对待。这样也好,太麻烦的相处方式安东吃不消。
启策也没对这样的态度有什么不满,不如说这正是他刻意为之的结果。他想在这个世界生存,就不能让施密特家的人对他有太大的距离感。即使他们心里始终信任着他,但那份信任更多的是对他们的先祖与他内里的那把刀。关于专诛的灵魂,恐怕畏惧更占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