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毕竟是祖上出过帝师的人家,纵使如今不如早时候那般风光,却仍旧是有些底蕴的。
谢韫带着一干谢家人住进了谢家的祖宅,因为提前派人打扫过,倒也不需要做过多的准备。
是夜,魏疏璟带着自己新上任的头号下属,潜入了谢府,按着事先查探好的位置,摸到了谢韫的书房。
书房的灯亮着,谢韫正坐在书桌前出神,他的面前一袭玄色衣袍的道士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神态十分的悠然。
“晋安知道了?”
谢韫掀了掀眼皮,不冷不淡的看着对方,眼底有些发冷。这些事情他一直避着晋安,没想到竟在这里出了叉子,这让他十分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的。
“你指的是什么?”老道喝了杯茶,悠然看向谢韫。
“巫咸!你不要以为我拿你没办法,要知道,如果不是我收留了你,如今你坟头的草怕是都有三尺高了!”谢韫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从来都只有他谢韫算计别人的份,什么时候轮到别人算计他了?
“我倒是很想知道你能把我怎么样,”巫咸眯了眯眼,无视谢韫眼底的冷意,挑衅道:“是把我交出去,拖着谢家一起陪葬?还是找人杀了我?”
谢韫不语,眸子里杀机升腾。
“你杀得了我吗?”巫咸眯着眼慵懒的靠在椅子上,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道:“谢韫,其实你很清楚,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死了,你也讨不了好。所以,你又何必在我面前放狠话?”
巫咸说着,常年苍白如雪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真是终年打雁,终于被雁啄了眼。
谢韫狠狠地憋了一口气,胸口闷疼闷疼的,他神色不善的看着巫咸,警告道:“你该知道我的底线,没有下一次。”
没有人愿意生活在黑暗里,满手鲜血,满身罪孽,谢韫知道自己这辈子也就如此了,但是他还有儿子。
他所得不到的,他必须为晋安争取。晋安还年轻,他的路还长,注定要比他走的更高更远。
“我自然是知道的。”巫咸放下茶杯,神色微微收敛,过了半响他忽然道:“谢韫,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巫咸以为生在谢家,谢晋安就摆脱不了沾染黑暗的命运,早早的习惯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
谢韫沉默良久,他不知道这样究竟是对是错,但晋安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总归是想要把最好的都给他。至于对与错,谢韫从来就没有考虑过。
书房里的对话让魏疏璟冷笑不已,谢韫还以为自己的儿子有多纯真干净?呵呵,上辈子谢晋安的心黑手狠比他又差到了哪里?
见谢韫沉默不语,巫咸便不再提起这件事儿。便是谢韫再不舍得,如今也已经晚了。想起姜府大门前的那一幕,巫咸忍不住笑了,谢晋安和姜府的那个神秘少年竟然认识,而且似乎不是很愉快。
那一瞬,巫咸甚至察觉到了谢晋安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戾之气,那绝对不是一个世家公子哥身上该有的。
“我的人得到消息,苦海回京后就住在姜府。”谢韫看着巫咸,“你有把握瞒得过他吗?”
“没有。”
巫咸摊了摊手,苦海的本事有多大他也不清楚,所以并不敢起什么保证。不过听说那老秃驴活的年岁不短,怕是少不了会有些麻烦。
“谢家如今刚进京,根基不稳,你最好小心一点,不要招惹麻烦,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谢韫看着巫咸吊儿郎当的样子就觉得来气,他心惊胆战的,对方却慵懒如狗,这简直是……他当初怎么就想不开找了这样一个盟友?
巫咸笑而不语,有时候即使你不招惹麻烦,麻烦也是会找上门儿来的,更何况他巫咸怕过谁?
见两人不准备再谈些什么重要的,魏疏璟带着属下去了谢晋安的房间。他今日来谢府,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和谢晋安谈谈人生。
“道长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谢晋安双手负后,背对着身后的人,目光冷寂的看着墙上的画卷,眼底闪动着一簇火光。
“……”青衣人沉默不语,他是谢韫派给谢晋安的专属护卫,负责保护谢晋安的安全,其他的并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
“顾青,记清楚你现在是谁的护卫,谁才是你的主子!”谢晋安负在背后的手死死地攥紧,父亲总是这个样子,什么都不告诉他,却又利用他来达成种种目的。谢晋安有时候会忍不住怀疑,他究竟是不是自己的父亲。
“你若是真的这么想知道就去问问你爹好了,何必为难旁的人?”在魏疏璟的示意下,黑衣人如幽灵般出现在房间里,幽冷的声音犹如夜枭鸣啼。
“你是什么人?”谢晋安倏地转身,看清楚了黑衣人的打扮,额角不由的跳了跳,“是魏疏璟派你来的?”
“呵呵。”黑衣人冷笑不语,罩子外的一双眼睛冷如刀锋,寸寸刮人骨,“谢公子总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在乾州如此,到了京城也还是如此。”
“你到底什么目的?”谢晋安的眼底露出杀意,能够在顾青眼皮子底下不知不觉的潜入谢府,不管他有没有听到或者发现什么,这样的人都留不得。
“我听说谢公子今日去了姜府。”黑衣人看了眼蠢蠢欲动的顾青,似笑非笑道:“你最好别动,不然我可不保证,你家公子的命还在不在。”
“你想说什么?”谢晋安深深地吸了口气,目光紧紧地盯着黑衣人。
“谢公子若是想搭上姜府,这副画倒是一个很好的投名状。”黑衣人五指一收,墙上的画卷就被他吸入手中,瞬间化为飞灰。做完这一切,黑衣人挑衅的看了眼谢晋安,身形隐入角落的暗影里,气息几不可闻。
“你简直欺人太甚!”
谢晋安心里恼火万分,为了找到这副画他费了不少功夫,如今被这个来历不明的黑衣人轻而易举的就毁掉了,这叫他如何不恼?重新再找一副的话时间根本来不及,而且若是那样……他和荞荞还要多久才能够见面?
“欺人太甚?谢公子,如果谢家还是和当年一样只会玩玩这样的手段,本座会觉得很没有成就感的。”魏疏璟刻意压低了声音,森冷无比的道。
谢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一个腐朽落没,臭不可闻的世家,早就该消失了。
魏疏璟走后,谢晋安脸色阴沉的盯着顾青,半响才将人赶了出去。那样熟悉的装扮,除了魏疏璟的人……魏疏璟如今已经入朝了?谢晋安觉得不太可能,上辈子魏疏璟顺利入朝,靠的不过是圣元帝宠妃的枕边风,而如今……那个女人还没有出现,他如何能驱使得动圣元帝手底下的头号暗卫?
谢晋安怎么也想不通,他揉了揉眉心,想必明日贤妃娘娘就会传见,到时候问一问好了。
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糟糕透了,谢晋安的心底滋生出一种黑暗,明明是重生的,为何他却有种一切脱离掌控的感觉?
魏疏璟命人继续严密监视谢家,自己则换了衣服回了姜府,这个时辰荞荞该醒了的,若是看不到他,怕是又要闹了。小丫头最近气性不小,他可不想又惹她生气了。
“嬷嬷,哥哥呢?”姜荞坐在床沿,晃悠着两只小短腿,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饭问道。
“这……他可能在看书呢!哥哥和荞荞一样,都是要读书的。”鱼嬷嬷憋了半响想出这么个理由。
“我要和哥哥一起看书!”姜荞扭过脸,撅着嘴道:“我就要和哥哥一起看书,才不要听夫子讲课了,夫子是个糊涂虫,讲不清楚哒。”
“荞荞乖乖吃饭,待会儿哥哥带你一起看书。”正在鱼嬷嬷没办法的时候,魏疏璟回来了,听到小丫头的话,不由得笑了。
“哥哥喂。”姜荞抬着小下巴撅嘴道。
鱼嬷嬷简直累不觉爱,总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失宠了的样子,想想就好心酸。
姜荞这样的要求在魏疏璟看来真是求之不得,能够这样陪着荞荞长大当真是好像在做梦一样。接过鱼嬷嬷手里的碗,魏疏璟道:“荞荞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在谢府的时候不觉得,如今回来,他总觉得谢韫书房的那个身穿玄色道袍的人很眼熟,而谢晋安同样也十分的在意这个人。他记得谢韫叫那人……巫……咸?!
竟然是他!
魏疏璟陡然一惊,真是折回谢府刮了谢晋安的心都有了。看了眼怀里一脸高兴的小丫头,魏疏璟喂她吃完饭,带着她在花园里溜了两圈,思考着如何处理巫咸的事。
他曾经得到过消息,巫贤是巫族的败类,研究巫蛊已经到疯魔的地步,最喜欢用活人做实验,因此被巫族族长逐出巫族,甚至追杀。
他是怎么和谢韫走到一起的?魏疏璟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是他忽略了。
哄姜荞睡下后,魏疏璟提笔写了封密信交给黑鹰道:“你亲自送到陛下手里。”
巫咸这样的疯子来到京城,必然有什么大的图谋,而谢韫……巫族的人太过诡谲难测,又和九皇子谋逆一案有关,因此圣元帝登位伊始就已下令严禁接纳巫族人。谢韫如此……真是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目的。
做完这一切,魏疏璟脱了鞋子躺在姜荞身边,看着她恬静的小脸,魏疏璟陷入了沉思。
荞荞的蛊毒必然是巫咸的手笔,要想成功拿到巫咸的心头血,靠的还是巫族的人。否则谁也不敢保证,巫咸这个疯子会不会鱼死网破,伤了荞荞。
不过,若是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他都会试一试的。
巫咸。
魏疏璟的眼底,杀机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