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眨眨眼,便转去谢姜身后,两手搭了她左右两边肩膀,道:“夫人现下闲着,奴婢给夫人松泛松泛。”
“嗯,好好捏捏。”
这会儿谢姜正是腿也酸胳膊也沉,略动一动就浑身难受的慌,便向后一仰,舒舒服服倚了榻背,任由小丫头在肩膀上捶捶捏捏,自家只阖上眼想事儿。
只是不知道是在湖里憋闷的狠了,还是没有歇够时辰,北斗捏不一会儿,谢姜便胳膊肘支桌沿儿上,使手托了额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又过了一会儿。
北斗察觉谢姜一动不动,便屏住气探身去看,见她眼睫低垂,果然睡着了,便松了手。眨眼想想,又踮脚走去内室拿了条绒毡子回来给谢姜搭上,这才轻手轻脚出了厅。
廊下微风吹佛,几只灰雀叽叽喳喳,在房檐上跳来蹦去不走。
北斗抬头瞅见,嫌雀儿叽喳惊了谢姜歇觉,便低下头找趁手的东西打鸟。
阿絮远远看见,便走过来,小声问:“夫人歇息了么?”
北斗抬手捂了半拉小脸,看了阿絮小声嘀咕:“小声些,夫人就在厅里。”
阿絮探身往厅里看了,见谢姜身上盖了毡子,一手搭在膝上,另只手肘支了矮桌,正托了额头熟睡,便踮起脚尖往窗扇下去挪了两步,小声道:“夫人怎么在厅上睡着了?”
北斗竖了眉毛,刚张了嘴要说话,忽然又抬手捂住半拉小嘴,压了腔调儿道:“还不是掉湖里闹腾的,大医不是说要过几天才能缓过来。”
“过几天才能缓过来?”
阿絮一时变了脸色。
不说谢姜是瑯琊王氏现今掌家夫人,就单凭她与周启的亲戚关系,再加之临来别宛前,周启又特意叮嘱阿絮务要经心服侍。
现下谢姜遭人暗害,差一点就溺水身亡的大事儿,阿絮实在是不敢隐瞒自家主子。
只是经过这些天相处,阿絮也算看出来点子门道,谢姜凡事不喜欢奴仆嚼舌根传闲话。
这个嚼舌根传闲话……包不包括不得她应允,私下里往外报信?
阿絮思前想后,抬手扯住北斗往左边窗扇下又走几步,待离厅门远了,这才停下脚,小声问:“姐姐,夫人遭人行剌的事儿,我……我报不报郡守大人?”
北斗正转圈儿找趁手家伙打鸟,听了这话,回过头来两眼一瞪,道:“不能报!”
阿絮听了,一脸为难道:“夫人出了这么大事儿,要是等大人知道了传我去问,怕是……。”
都是奴婢出身,又都学过规矩,就算阿絮没有说完,北斗也猜得出来意思。
北斗皱眉想了想,抬手扯过阿絮,小声道:“你莫担心,我看这事儿传不出去。”
“这样大的事情,怎么会传不出去?”
阿絮满脸惊讶,抬手拉住北斗摇了几摇,央求道:“好姐姐,快说给我听听,到时候见了大人,我也好有个说辞。”
两个人站的地方,在正厅左侧第二扇窗户下面,此时窗上雕花窗扇半掩半开。
北斗皱眉想想,便侧过身子,顺着窗户缝子往厅里看,见谢姜手掌扶着额头,似乎仍在熟睡,便轻轻合上窗扇儿,转过来看了阿絮,一脸严肃道:“现下查清谁要暗害夫人要紧。要是你禀报郡守大人,大人一定会派人又查又搜,到时候万一惊动贼子……嗯?你想想!”
阿絮垂头想了片刻,张了嘴刚要说话,有个小丫头在影壁外道:“郎君请。”
听声音似乎是有人来了。
阿絮向北斗使了个眼色,两人忙急步走到正厅门前垂手站了。
萧仪绕过青石照壁,抬眼看见两个小丫头一左一右守着厅门,便负了手踱过去,到了石阶下一顿,皱了眉道:“你家夫人没有醒?”
阿絮屈膝施礼,道:“见过郎君。”说着话,低了头暗暗向北斗使个眼色。
北斗心知她这是要自己答话,想了想,便屈膝施礼道:“回禀郎君,夫人两刻前醒了,用过些饭食,现下又睡了。”
醒了又睡了?
萧仪眸子不经意向厅里一扫,正看见谢姜身上搭着毡子,正扶额而睡。
看情形,似乎不知道门外有人。
萧仪眸子一黯,负在背后的两只手不由交握成拳,紧握之后又一松,道:“我去看看。”
眼见他说着话便要进门,北斗神色一惊,忙侧过身子拦住,道:“郎君,这样怕是不妥。”
萧仪停下脚,眸子一垂,瞬间便又抬起,冷冷看了北斗道:“你家主子昏昏沉沉睡在厅里,不怕受凉么?别到时候又添新症。”
刚才北斗就觉得谢姜睡在厅里不妥,只是待叫醒又不忍心,便只好拿了厚毡子给她搭上。
这会儿听了这话,北斗面色一动,向后退了两步,却不说话。
北斗退下,阿絮自然垂头收颌站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只装做什么也不知道。
萧仪迈步进了厅内,往谢姜身边走了几步,拿眼一瞅她脸色,忽地眉头一皱,沉声道:“去个人,将昨天姓孙的大医叫来。”
萧仪进院的时候,留白在后面跟着,只是跟到过了影壁便站住不动。
听得萧仪一声吩咐,留白转身便往外走,只走不两步便又停下,回头指了阿絮道:“孙大医宅邸在哪?快带我去!”
阿絮一怔,怔过来忙提了裙摆跑下迥廊,道:“在北街街尾……。”
眼角里瞄见门前只剩下北斗一个,萧仪这才走到谢姜身前,俯下身子,柔声道:“夫人,夫人……。”
谢姜手掌扶了额头,一动不动。
萧仪心里一沉,当下想也不想,一手从颈后环过去揽了她肩膀,另只手探下去在她腿弯处一托,连人带毡子打横抱起来,而后眸光一扫北斗,低声道:“去铺榻。”
北斗脸上讶异之色一闪,只这会儿顾不得许多,慌忙急步进去内室。
侍铺好被褥,萧仪也抱了人过来,北斗便闪过一旁拢住帐幔,道:“郎君小心。”
萧仪抱了谢姜放到榻上,扫眼看见她两只脚搭了榻沿儿,便抬手褪去鞋子,又抻去腿弯往上一托,这才扯过被子盖上。
谢姜只觉身子刚刚离开一处温暖所在,随之后背处又一软,便睁开了眼。
正见萧仪眯了眸子,一手撑在绒抌上,另只手扬起来,似乎大概是个要往自家脸颊上摸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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