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悄然而至,白胖妇人拉着戴白纱的姑娘一面瞅着沈茹,一面悄悄的两脚往后挪着,一直挪到众人的边边上,瞅着人群边上一个缝隙,正要溜走,不想两个人脚跟才动,衣领子被人跟捉小鸡似的攥了起来。
白胖妇人被人攥着,脚不点地蹬弹着两只胖短腿,如同杀鸡似的尖叫起来:“杀人啦,杀人啦……”
沈茹看过去,只见那边逮着妇人的男子朝她狡黠的勾唇一笑,沈茹见是他,有些意外,但没有回应,淡淡转过眼去,问赵掌柜:“时辰可到了?”
赵掌柜连声道:“到了到了!”他兴奋的说:“时辰到了,正如姑娘所说的,我们家的胭脂怎会有问题?”
沈茹脸上抹着淡淡粉红,白底脸面红的胭脂,如同桃花般好看,哪里有半点中毒的迹象?
众人哗然,议论纷纷。
“这女人还真是,我就说嘛,沈家这些年,什么时候卖过毒胭脂了?”
“就是就是!这是诬陷啊!得抓到衙门去!”
“真是居心叵测!”
陆歆冷眼睨着那妇女,斥道:“说,到底是谁让你们来诬赖沈家胭脂铺的?!”
妇人慌乱的抹着眼泪嘴巴里呜呜囔囔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赵胜揪着那个戴着面纱的姑娘,一把把那个姑娘的纱巾扯下来,再仔细看那姑娘,登时愣了一下,转头对陆歆说:“大哥,我……我好像认得这女的。这不是迎春院的杏花吗?”
迎春院,是这里的青楼,这妇人拉着她家所谓的“姑娘”来吵闹,谁也没想到居然是青楼的姑娘。
陆歆浓眉一蹙,立即拿了腰间的水囊,将清水往杏花的脸上一泼,那些红痕脓包顺着清水哗啦啦的往下流,变成了一个大花脸。
人群骤然沸腾了。
“嚯!好狠毒的栽赃嫁祸!”
“捕快大哥,这一伙不良人,敢情是骗子来着!快点将她们抓进衙门,好好的赏一顿板子!”
“大家放心,自然是要抓回去的!”陆歆揪着那妇人,转身便走,他回头又看了沈茹一眼,只见她面色清淡的说了一声:“辛苦捕快大哥了。”跟不认识他似的。陆歆心里抑郁,只得揪着妇女和杏花同赵胜一起回了衙门。
沈茹对着众人满脸微笑的朗声说道:“所谓树大招风,我们沈记胭脂铺多年来承蒙乡亲们照顾生意,以后若再有这样的宵小来诬赖攀咬,还望各位街坊多多的声援。”
“当然当然……”人群应和一番,便纷纷散去了。
进了店铺,沈茹一张脸立即冷了下来,对赵掌柜说:“我爹来了?”
“方才就赶来了,从后门进来的,在后堂中喝茶呢。”
沈茹入了后堂,见沈万银身着一袭金万字深棕色长袍翘着脚坐在方桌边在喝龙井,看她走了进来,沈万银放下了茶杯,圆胖的脸上露出几分惭色。
“爹,张家的胭脂货,撤了吧。”这是沈茹看到他的第一句话。
沈万银知道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听了妇人床边撺掇,就不会让人知道自己用了张家胭脂,就不会借题发挥想着来诬赖沈家。
看女儿阴沉沉的脸,沈万银低了头,叹了一口气:“罢了,撤了便撤了,这件事由你。这桩事能圆满解决,倒是亏了你。”
“不如,咱们也造自己的胭脂坊吧?”自打用了张家的胭脂,沈茹一颗心就经常悬着,这次能解决了,下次呢?若是别家的胭脂又出了问题怎么办?说到底,自己没底,还不如自己亲自来做亲自监督。
“前店后坊我也不是没想过,前几年不是也鼓捣了一个胭脂坊么?师傅不行成本又高,结果还不如采买来的划算,便停了,”沈万银摇头,“爹也年纪大了,铺子本就事多,哪里顾得过来?”
“不如,父亲让我试试吧。”
“你?!”沈万银瞪了圆圆的眼睛,“你一个姑娘家?万万不行!”他连连摆手,“会让人笑话的!”
“爹,若是我们能有自己的胭脂坊,将来卖出的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沈记胭脂啊!”
真正的沈记胭脂?沈万银动了心,“如果你真能找得到有用的胭脂师傅,我就让你试试。”
“真的?”沈茹大喜,几乎要跳起来。
沈万银笑道:“爹是个生意人,信用第一,说过的话怎能不算数?”
沈茹立即开始盘算起胭脂坊的事情来。
陆歆同赵胜拎着两个女人到了县衙门口,却正好碰到一乘小轿出来,轿帘掀起一条缝,轿中人瞥见那白胖妇人的时候,脸色蓦地一变。
轿子里坐的是云氏,瞥到那脸上有一道疤的捕快,立即明白了,这个人大约就是传闻之中的陆大郎。她蓦然想起那日儿子在房里对他的亲随嘀嘀咕咕,言谈之间也提到了陆大郎,隔日里就听说六个捕快打一个的事情,没想到他还是当上了捕快。
陆大郎居然捉住了这个妇人,若是别的捕快倒是好办,遇上这个人,有点棘手了。
“转回去!”云氏紧紧攥着手心冷声吩咐。
走在小轿边的丫鬟问,“夫人,今日不去赴宴了吗?”
轿中传出声音:“不去!我有点不舒服,回县衙后宅吧!”
小轿又顺着原路,回到了县衙的后宅之中。
云氏立即叫了身边一个机灵的小厮东哥过来。她在东哥的耳畔低语了几句,东哥点点头立即去了。不过一刻钟,东哥就回来了,又在云氏耳畔低语了几句。
云氏淡红的薄唇勾起一丝冷笑,看来那妇人的胆子没那么大,还不敢招出自己。
“现在是陆大郎在审她?他打算怎么办?”
东哥回答:“说要打板子呢!”
云氏一惊,若是打板子,大约是熬不住的。说出来倒也没什么,只是闹到老爷耳朵里,少不得要说她几句。老爷向来是个沽名钓誉的,最恨别人扯他后腿。
云氏心里有几分焦虑,咬牙道:“去,叫老邢过来!”
刑房里头,两个女人吓得浑身瑟缩,见陆歆和赵胜两个正在拿板子,那板子又长又重,要是一板子打在她的屁|股还不是馒头开花?白胖妇人唬的杀鸡似的大叫起来:“我说,别打我,我说——”
陆歆晃了晃手里的大板子,狡黠的勾唇一笑。
“等等!”邢捕头大跨步的走了进来,皮笑肉不笑的问:“怎么?兄弟才过来就抢着立功呢?莫不是想爬到我老邢的头上啊?”
“邢捕头这是说的哪里话?不过是人捉到了问几句。”陆歆淡淡道。
邢捕头瞅了两眼那妇人和女子,讪笑一声:“你们还真会躲懒哩!石县尉正在捉汪洋大盗,你两个倒好,捉两个婆娘回来!叫人好生笑话!我得了紧急消息,县尉在城东正在围堵缺人手,你两个赶紧的去!这里我替你们审问就行了!”
陆歆迟疑,邢捕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喝道:“还不信我吗?快去快去!”
赵胜看了陆歆一眼,满眼犹疑,“大哥?”
陆歆冷笑一声,拉着他,“我们先去东城!”赵胜有些不甘心,凭什么他们捉来的人,被半道截了胡让这个姓邢的占了功劳去?想想都觉得堵得慌。
两人出了县衙大门,赵胜一路向东,却见身边的人停住了。
他转头看陆歆,惊诧的问:“大哥,咱们不是去东城吗?”
陆歆微微眯起眼睛,伸出指头指了指后门的方向。
赵胜瞪大了眼睛,恍惚明白过来。
县衙后门,两个女子一胖一瘦,一老一嫩,如同老鼠一般偷偷摸摸的探着脑袋在门口左顾右盼。
门内一个男人嘱咐道:“你们回去赶紧去乡下躲一阵子再回来,否则,有你们好果子吃!”
两个女人唬的连连点头,将两个灰扑扑的头巾把脑袋一裹便钻了出去。
沿着墙根正打算转弯,不想,陡然的两个黑影落在眼前。
两个女人吓得魂飞魄散。
“别打我,别打我!我说,这下什么都说了!”
望着那两个女子抱头遁逃的背影,赵胜笑道:“大哥怎么知道她们会从后门出来?”
陆歆睥睨的看他一眼,“我们走的前门,她们自然只能走后门。”
赵胜挠头傻笑,“也是哈!大哥这招是不是就是……那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陆歆瞥了他一眼勾唇一笑:“你居然还知道这八个字,难得。”
赵胜很是遗憾:“大哥,既然咱们已经知道了幕后主使,这桩诬陷案也算是有了结果,为啥我们不把那两个婆娘再抓回去,然后逮着那个姓邢的去段大人面前说道说道!我就不信,他那么公正的人会任凭家眷胡作非为!”
陆歆冷笑,敲了赵胜一个爆栗子:“你当衙门是你家开的?如今的衙门,姓段,不姓赵!他日你若做了这春陵县主,再说这句话也不迟!既然邢捕头听命段夫人,之前那六个围攻我的捕快怕也跟段家扯不开关系。他们一家,到底都姓段,即便闹到县君那里,不过是一顿斥责,不顶事。”
这段家人嘛,骑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
不过……陆歆的唇角勾起一抹暧|昧的笑意,既然知道了内|幕,事关沈家店铺,少不得要知会那女子一声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