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我对于丰蔻来说,就好像一条摆在砧板上的鲶鱼,任由宰割。
当我想到这个比喻的时候,盼月正端着她的拿手好菜,松鼠桂鱼上来。我一向是很爱吃,经常连哄带骗让盼月做给我吃,但是今天……
“陛下,鱼不好吃吗?”盼月凑过来,看了看鱼,又看看我,盘子里的鱼已经被我翻转了好几圈,好好的整块肉都被剁碎成了肉糜,然而却连一口都没有吃进肚子。
现在的我,就好像这块肉。
丰蔻回到自己府里已经快要一整夜了,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消息,而我这边,万俟白玉跳着脚要跟我拼个你死我说,大臣言辞间含沙射影,我做为丰耀帝国第一位女皇帝个人形象受到严重质疑。
这么多内外交困的事,丰蔻竟然,竟然可以完全置身事外。
我突然觉得是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明明是我让丰蔻回家可以不用理会朝堂之事的,但是到现在,我又非常希望她能在身边陪着我。
“盼月,”我放下筷子,为了装作镇定的样子,从旁边拿过一杯茶,“快要入秋了,你有没有把应季的起居用品都准备好?”
盼月觉得奇怪:“我会准备好,陛下你是有什么想要的么?你以前可从来不会操心这些事。”
我瞪了她一眼:“我当然不用操心,只是你要是有什么疏漏,我当然只能自己去弥补了。”
盼月不解:“我漏了什么?”
我说:“大公主府里的生活起居,你照顾到了吗?”
盼月一歪头:“陛下,这就不是奴婢的问题了,你瞧,大公主府里也有那么多下人,她们虽比不上宫里的万里挑一,那也是个个出众的,别说生活起居了,就算大公主有各种各样别人想不到的癖好,奴婢相信大公主府里的能人们也都能一一满足了,再说……”
“什么?”我瞧了盼月一眼,这小丫头愈发地能说会道,嘴皮子薄得跟绑了翅膀似的。
盼月犹豫片刻:“前一阵子,我给大公主府的小翠送做好的芝麻咸饼,在门口就遇到明夕颜小姐,她带了好几个奴婢去,每个奴婢手里都拿着东西……”
盼月说得这么头头是道,然而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你少多管闲事了。
我咬咬牙,没错,就算没有大公主府里奴婢都落跑完了,丰蔻也饿不死,她还有明夕颜照管着呢。
“哦,是吗?”我从凳子上走下,竭力维持自己面部表情不要过于波动,走了几步才说,“既然这样,那就叫明夕颜过来吧,让我问问看她都给大公主带了什么好东西,怎么不多给我一份。”
明夕颜很快在午后入宫,她一向是明艳动人,款款温情,如瀑布般的长发从头顶一直垂坠到脚踝,看上去就忍不住想要好好的抚摸一把。
“陛下召我进宫,所为何事呢?”明夕颜态度温婉,在落座谢恩后,缓缓开口。
我让盼月送上茶:“这两天进贡的雪芽不错,想邀请你一起喝。”
明夕颜看了看碗中的茶,微微一笑:“陛下难得雅兴,如今确是炮制雪芽的时节,陛下若是喜欢,我明日就差人把我家乡的冰玉雪芽献上。”
我用茶盖轻轻飘着水面上多余的茶沫:“所以之前你送给大公主的,也是这种茶咯?”
明夕颜微微一愣:“大公主已经向陛下提过了么?”
我一口茶水差点呛在喉咙里出不来,我能告诉明夕颜我是费尽心思打探丰蔻的一举一动毫无收获所幸有盼月帮我偷窥才能得知一二吗?
当然不能!
我放好茶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只要嘴角露出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对方就不知道你到底在说是,还是不是。
这个时候拿来用,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明夕颜显然以为我是表示肯定,很快淡淡一笑道:“不过大公主把茶叶返还给我了,原本以为我大公主不喜欢,不过现在看来,大公主她还是在意的。”
她才没有在意你的茶!
我无言,这简直就是我今天给自己挖的第二个坑,我干嘛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就算丰蔻收下了明夕颜的茶,就算明夕颜衣不解带在丰蔻身边伺候,我也一点发言权都没有。
在丰耀帝国,除了不能要帝位,任何人任何东西对丰蔻来说都是唾手可得。
“不过,我也知道眼下这个时候去打扰大公主是不对的,”明夕颜幽幽然地说,“她还有那么事要忙。”
“她没有休息么?”我觉得奇怪,丰蔻不是说要在府里待一阵子,不想多问世事吗,她还有什么事要忙。
明夕颜摇头:“大公主没有明说,不过我上次到她府里,看到她袖子里滑落一封……”
“一封什么?”我看了看明夕颜,忽然有不祥的预感。
明夕颜犹豫片刻,忽然起身到我面前跪下:“我有一事相求,恳请陛下一定要应允我。”
明夕颜话音未落,已经抓着我的裙摆哭了起来。
我虽然对明夕颜的心思很复杂,但是看到她在我面前哭还是很不是滋味,本想把她哄好了回凳子上坐着,但是她根本不肯动,只拽着我一个劲哭。
“我是一国之君,不能随便应下什么,不过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恕你无罪。”我只能做出这种程度的让步了。
明夕颜咬了咬唇,这才说道:“是战书,从大公主袖子里落出来的东西是战书。”
“战书?”我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明夕颜说:“末尾有玉玺字样,想来也不是普通的战书,否则大公主也不会收到袖子里,如果皇上也不知道的话,大公主定然在自己琢磨此事,此事必定万般险恶。”
我愣了半天,谁这么大胆子给丰蔻发战书?
怎么能给丰蔻发呢?
丰蔻是丰耀帝国的皇帝吗?是继承人吗?是唯一的皇子吗?
丰蔻,有什么立场去接这个战书啊?
我顾不上明夕颜,拿了兰博夜给我的口哨就往丰蔻的公主府去了。
丰蔻出入皇宫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来去自如,但是我,如果不是丰蔻主动邀请我,我要进公主府基本没有可能。
还好我想到了这一步,和兰博夜约定好了,只要我说响这个口哨,她就会来给我开门。
口哨响三声,兰博夜出现在墙头,低头看着我,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还敢来?”
我仰头道:“我有急事要见丰蔻。”
兰博夜说:“她不在。”
说完兰博夜就要翻身回去。
我捡起一块土胚就扔到兰博夜身上:“少啰嗦,给我开门!”
兰博夜疼得皱眉:“你怎么还是老样子。都说了丰蔻不在了,你想进来干嘛?”
“她晚上总要回家吧,我就在府里等她。”
兰博夜无奈,只好下来,拦腰就把我抱住,纵身一跃就翻上了墙头,把我放在靠近墙头的位置说道:“看在你是皇帝的份上,我不能不听你的,不过大公主做为我的主人,我也不能违抗她的命令,你们一个说要进来,一个说不准任何人擅自闯入,只好委屈你了,带你到这里,我两边都好做人。”
兰博夜说着就往下一跳,留着我在三米高的墙头气得只叫,然而这回手边没有东西让我扔她了。
这扇门其实是丰蔻家的后门,往来的奴婢和侍卫都不多,但是我再这么不上不下的,迟早会被发现,可是我能像兰博夜那么潇洒地往下跳么?
当然不能,除非我想下半生都躺在龙椅上。
正当我左右为难的时候,忽然听到外墙似乎有动静,我抬眼一看,竟然是丰蔻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三两个奴婢。
我此刻恨不得自己会隐身术,缩骨功,或者干脆变成一只蝴蝶飞走。
就是不要让我这个样子见到丰蔻。
然而天从不遂人愿,丰蔻或许想看天边的云,或许正巧有一丝风吹过她的脸颊,她抬头,正好用四十五度角和我对视了。
那一秒钟,我看到她的眼睛里出现了许久未见的讶异,下一秒,那抹让我无法释怀的似笑非笑的笑容就重新出现在她嘴角。
“丰菀娆,你在玩什么?”
丰蔻走到我的正下方,仰头认真地问我,仿佛她在逗一只错过了盛夏的秋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