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天色已经黑了,在一处军营里,一个大概只有十三岁的少年独坐在木椅之上,面前挂着一身甲衣,旁边还附着一把宝弓。
拿起绢布不断擦拭着象征他身份的甲胄,动作中尽是小心翼翼,而少年神里却是着无比的兴奋与喜悦。
这可是狻猊逐日甲啊,不仅有幸进入了鹰狼卫,而且还是个低级将领,这样的殊荣根本就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不敢想象的。
十三岁,若是出自寒门同龄人不是在田间耕作就是成为流民,就算为了一口饭去当兵,估计也只是新兵蛋子做后勤的份。
若是豪门则更不用说,这个年龄基本上都是学艺的最好时间。
然而眼前的这个少年已经凭着自己本事,做到了鹰狼卫的总旗的位置。
他是汝南人,出身豪强本应该衣食无忧,但是就在前些日子家里已经被彭脱手下杀的精光,只有他一人与一老仆逃了出来。
因为军政厅出台的流民政策,从小尚武的他便是被宛城的几个军事大佬相中,阴差阳错的来到了潘闵手下做事。
几次镇压暴乱以来,他渐渐展露了头角,看似瘦弱的肩膀却能开三石弓,而且箭法极其精准,经常是一箭要了几十步外敌人的性命。
更可怕的是,这个少年还天生对弩具有着极佳的感觉,一般来说弩比弓要省力,要知道这里的弩可不是那群文人手中的手弩,而是大号的强弩,准头极其难以掌握,但是对于这个少年来说一样是游刃有余。
每次镇压暴乱的时候,总有两个落网之鱼会趁乱逃脱,但是当他们以为逃出生天的时候,总会见到一个单薄的少年诡异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提着一个个人头回来的时候,这个少年脸上没有一丝恐惧,小小脸庞全是鲜血已经让潘闵动容。凭借着出色的技巧与敏锐的洞察能力,这个少年便成了潘闵的心腹。昨日赐封鹰狼的时候,潘闵还为他保举了一个总旗的位置。
少年算了算时间,发现已经差不多了,便起身穿起了那套甲胄,虽然单薄的身体配上狻猊逐日甲有些大,但将绳索扎紧一点,勉强还是可以应付。
将标配的陌刀佩戴在了腰间,给自己背上了插了三十多只箭矢的箭囊,便又拿起了刚才绢布,擦拭起了他的家传宝弓。【零↑九△小↓說△網】
“总旗!”
少年回过了头,望了望传令的小校。
“恩,要行动了吗?”声音似乎有些稚嫩,但是那名小校却不敢轻视。
“总旗手下的五十人已经集合完毕,校场之上已经等待总旗的号令。”
少年点了点头,又问道:“今晚我负责的是哪家?”
“回总旗的话,按照潘佥事的吩咐,您今日便是要去城西的,刘,张,李三家。”
“刘,张,李?”少年脑中想了想,今日鹰卫已经送来情报,刘,张,李算是宛城内实力一流的世家,特别是李家囤积的私兵估计有三百余名之多。
但是这些世家已经被证实有了反心,他们是被袁术兼并土地最严重的一批世家,而且生意上也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因为不堪重负,这些世家已经开始偷偷将信使送去洛阳,想攀上杨家的关系,用庙堂上的手段逼着袁术调任。
“既然是潘佥事的命令,我自然会去遵从,你且先去,我马上便到。”
少年将绢布扔在案几之上,一把宝弓挂在了身上,便是大步走出军营。对于这个少年来说,潘闵便算对他有知遇之恩。
若不是潘闵的提拔,他估计还是只能做一士卒,连入编鹰狼卫都不可能,更别说统领着神弓营一半的兵力。
他出营帐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部黑了下去,月光洒在还有些稚嫩的脸庞上,若是有人在身前便可以明显看到一抹不等同于年龄的诡异而又残忍的笑容。
…
李赦是李家这一代的家主,他大概三十左右的年龄,袁术没有入主南阳之前,他便是宛城的几个话事人之一。
但是他也算精明,就算前任太守诸贡如何拉拢,他也没有立刻选择靠上杨家这个山头,只是不断发展自己家族的势力,从而增加他在宛城的分量。
但是袁术平定宛城以来,他李家的状况已经每况愈下,不禁被袁术用不知名的理由兼并了百亩两田,而且自己家的粮铺根本就是无人问津,本来就是以商业为辅的世家,哪里是卫语这样人的对手。
不能坐以待毙,自从联络了一批本土的世家之后,他又找到了迁入宛城的颍川世家,在前几天的就会上他甚至见到了新兴豪强的代表叶子项。
在宴会之上,他隐约透露了自己的想法,虽然没有得到叶九的支持,但是也有不少人响应,最近已经派出信使前去洛阳,他已经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些攀上杨家这棵大树。
宛城去洛阳的路有两条,但是无论是经过许昌入关,还是绕道弘农,到了一个大城池的驿馆自然会有人回来宛城通知。
但是时间过了这么久依旧没有消息,李赦的心里已经隐约感到不妥,他根本不知道那日在叶九面前吐露心声,早就给自己埋下了祸根。
已经是快接近子时了,在宵禁的东汉,各家各户都早已经歇息。
李赦今晚是在小妾的房间里过得,这个小妾美是美,但是睡觉的姿势很不老实,经常将腿什么的架在李赦身上,而且还是鼾声连天,便是让李赦睡的十分不安稳。
再一次被吵醒的李赦,在床上翻滚了一会儿,发现已经没有睡意,便是狠狠的看了小妾一眼想要起身方便。
房间的鼾声实在是令人生厌,李赦索性推开了房门想在院子里走走散散心。
但是当他一推门便是隐约听见了什么动静,再往声源方向走近,却是一片嘈杂传入耳朵,但是由于那声源在围墙之外,也是无法在听得清楚。
李赦已经心里顿时有些不安,那个方向明显就是临近的张家传出来的,他胡乱披了件袍子,便是走到了家仆睡觉的地方。
“都起来都起来!”
家仆被李赦大喊吵醒,虽然不愿意,但是也只能穿好衣服。
“老爷大半夜的什么事?”
“出门看看隔壁的张家出了什么事,你和阿福都去!”
两个家仆一听明显一愣,子时还是有巡夜的队伍,若是被抓到了违反宵禁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李赦一看家仆的表情也是意识到了,张嘴便道:“去那边让李田带上几个人和你同去。”
看着家仆离看的背影,李赦心里暂时放下了去,李田便是他家中私兵的头子,和太守府的巡夜也是打过照面的,有他在应该没多大意外。
当他准备走进正厅里等待消息的时候,就听见轰的一声,回头一望右侧已经是火光冲天,那个位置很明显的告诉他便是张家传来的。
嘈杂声更大了,以至于隔着院子都能听清楚一二,女人与孩子的哭喊声那么直钻心窝,他下意识的已经感觉的不妙。
“袁公路!”
李赦咬着牙齿喊出了一个名字,便是准备回房拿上一些随身物品,就打算从后门逃窜。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家产可以不要,妻子可以再娶,孩子可以再生,但是命只有一条。
哐当!一声巨响传来,李家的大门已经被砸的四分五裂,一群带甲之士一窝蜂的冲了进来,腰间的陌刀纷纷出鞘,肩头猛虎屯头雕甲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为首的拎死狗一般,一手领着一个李家的家仆,随意将他们扔在了地上,便是喝道:“只要是李家的人通通抓起来,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李家已经是鸡飞狗跳,有些女眷甚至衣服都没有来得及穿好,便是被这些“蛮人”一把扔在了院子地上,哭声一片。
李赦的长子已经被抓了出来,他怒目看着那名为首之人,喝到:“你们是什么人?敢夜袭我李家,不要命了么?”
为首之人呵呵一笑并不去理会,一名鹰狼卫中人已经拱手对他说道。
“禀告副总旗,李家上下两百人已经全被捉拿,只是那李家家主却不见了踪影,而且李家的私兵…”
副总旗点了点头,便道:“不碍事,想必马总旗已经去截那李赦了,至于那三百多私兵估计早就变成了尸体。”
副总旗这么一说,李赦的长子立马怒道:“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么?你还胆敢去截杀我父亲,就不怕我们李家的报复吗?”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已经扇了过去,副总旗拍了拍手似乎在嫌弃手脏。
“狗屁的李家!老子是鹰狼卫,今夜之后老子就叫你李家在宛城消失。”
“人全部带好,收队!”
副总旗看都不看到底的李赦长子一眼,转身便是迈出了院子。
与此同时,一个人影已经在李家后院内小心前行,在红光与月光的交辉下显得相当的鬼祟。
李赦已经在庆幸自己的机智,前院的哭闹声已经证实了他的猜想,李家算是被袁术毁了。
但是他依旧有翻身的资本,一个世家的家主到了哪里都会有容身之处,只要他前去洛阳找了杨彪,不一定没有翻身的机会。
轻巧的挪动着脚步,李赦争取每一步都不发出响声,当他快要摸到后院的矮门之时,脸上的兴奋与劫后余生的欣喜毫无保留的迸发了出来。
“李家主这是要去哪?”
李赦被突然来的声音惊了一条,抬头一看便是见到一个十二三岁的青年坐在了自己的后院围墙之上。
“你…你是谁?”
李赦本能感觉不妙,别看这少年穿的的淡薄,但是却是一身铠甲落的标志,里衣胸口上不知名的生物图腾在眼前浮现。
乍看着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手上却在不停的把玩一把强弩。
“我是谁李家主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李赦已经有些怒了,不仅今日家中被袁术不讲规则的袭击,现在还有受一个少年玩弄。
“你不过是袁公路的一条狗崽子罢了,我李家还有三百私兵,真要拼个鱼死网破,你未必讨的了好。”
“咻!”
少年眼神突然一厉,一直弩箭已经出弦,强大的动力之下箭矢准确的中了李赦的右肩,将他整个人都带飞了出去,狠狠钉在了身后的木柱之上。
再看李赦已经脸色苍白,肩头一片血肉模糊,好像整个肩膀都要被强行拉出身躯之外一般。
后门已经被推开,又是二十几名鹰狼卫冲了进来,他们一把将柱子上的李赦围死在当中。
少年已经跳下了围墙,看了看李赦,只是不咸不淡的吐出了一句话。
“我鹰狼卫是不是主公的鹰犬还由不得你来说,还有你依仗的私兵已经在下面等你。”
少年已经不再理会,他可以想象这个李家家主进了司刑监会是怎么样的下场,叶佥事的手段绝对会让人生不如死。
“总旗这是今晚的出行文书。”
一名鹰狼卫已经将一份书简呈了上来,鹰狼卫有规矩,凡是出任务必须由上级发放文书,完成任务之后,需要任务主事人签署姓名。
少年点了点头,便将书简摊开,拿起笔便在上面书写了起来。
有贴心的下属已经将火把靠近给这年轻的总旗照明,顺着火光便可以看到少年写下了这么几个字。
“狼卫神弓营总旗马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