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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章一百二十(1/1)

此为防盗章楼上楼下,父子反目;宫内宫外, 同室操戈。

剧烈的地动让两位守在皇宫之外的供奉再无心也无力阻止原音流和元徽。他们顺利地通过密道进入内宫之中, 便见代表帝后身份的龙车凤辇于城门之下并排停放。

此刻宣德帝兀自端坐车中, 凤辇却已卷起帘拢, 一位云鬟高耸,身着九鹤衔芝仙袍,广袖曳地的女子自车中出来,站在当场。

来自后方的声响让皇后回望一眼。见到两人,皇后先看了一眼元徽, 接着将目光转到原音流身上,声音已经大为和缓:“音流怎么也过来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你不谙武艺, 纵使要来,也该带齐人手。否则若有万一, 大庆怎堪承受?”

原音流笑道:“娘娘多虑。元徽说了,此行会保护我的。”

元徽皇子上前行礼,神色淡淡:“见过母后。”复又道, “儿臣不会让音流出事。”

皇后这才不再说话, 重新将目光调转到站城墙之下的人及人身旁的事物之上。

元戎皇子手持兵器, 剑锋染血, 面貌一如昨日,又与昨日截然不同。在他身前, 有数个漆黑长筒架在车上, 车旁立有三人, 两人手扶车轮与长筒,一人站在长筒之后,向长筒之内填装钢球。

别人不识城下东西,皇后没有理由不识。

今日之前,她虽未真正见过这东西,却知它名为“神机火”,万火齐发之时,一座城池也要被夷为平地。乃是密藏于应天宝库的庆朝争雄天下的利器之一。只是祖先有言,应天宝库之中藏物威力过大,有干天和,不可轻易动用。

皇后晦涩的目光自神机火上淌过,最终落在元戎皇子脸上。

她声如金玉,撞击凛冽:“逆子,你率人攻打皇城,意欲何为?此刻当着我与你父皇之面,你还不束手就缚,也免得错上加错!”

皇后的声音自天空上远远传下,站在元戎皇子身旁的古先生一同看向城墙上方漆黑,似在重叠人影中寻找什么,须臾,他欠欠身:“皇子与帝后处理家事,鄙人就先行告退,继续主持白日黑星了。待稍后皇子大事抵定,鄙人再祝酒以贺。”

元戎皇子道:“此地危险,先生合该速速离开。先生若有万一,孤失臂膀矣!”这一句叮嘱完毕,他方才厉笑一声,双眼盯着人群中的原音流,回答皇后,“母后,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你们若早立我为太子,又岂有今日祸事?你二人膝下不过我与元徽两位皇子,元徽之母乃是前朝业国皇族遗孽,现在这些遗孽还龟缩北疆,自号夜城之人。就算你们想立元徽,朝中诸公也不答应,天下也不答应!但这么多年来,你们依旧不立我,这究竟为何?!莫非真像那些人所说,原音流才是你们的孩儿,你们要将这江山社稷全都留给原音流!”

一语落地,骚乱顿起。

许多年来,所有人都明白帝后对于原府传人的优待,也对这优待习以为常。

但今日元戎皇子如此愤懑,这不可能的可能,是否真为可能?

身世被叫破,元徽皇子面色不变,似早已习惯。

原音流却因被人平白加了一对父母十分不满,“这火又何必烧到我身上?”

奈何身不具武功,此言就算说出,也只有周围几人能够听见。

皇后冷道:“荒诞!只因我们没有将你立为太子,你就可以对你的父母兵戎相见吗?”

元戎皇子:“宝库失窃,天降大灾,可见父皇并非仁德之君。若父皇愿意出圣旨昭告天下,由儿臣继位。儿臣愿奉父皇与母后为太上皇与皇太后,日日请安不敢或忘。”

皇后不答,朝左近一看。只见一宫婢手捧宝剑快步来到皇后跟前。

皇后将其抓起,一把丢下城楼。

宝剑掠过天空,直插入元戎皇子跟前。而后,皇后铿锵有力的声音才响起来:“你若在此自刎谢罪,我与你父皇可不计前嫌。”

元戎皇子怒极反笑:“好好好,看来原音流真是你们的亲子,余下的都是自外边捡来的!”

话音落下,他身形后抽,猛地一挥手,示意左右再度装填神机火!

同一时刻,立于城墙之上的皇后也骤然拂袖,内宫大阵由暗转亮,一枚枚金光流转的符文同时飞天,各踞位置,共同撑起一个半圆形反罩整个内宫的金色大罩。大罩之上,光芒流动,九条神龙虚影四下游动,交缠昂首,威势凛凛!

这正是庆朝最后的一个大阵,九龙卫殿阵!

元徽皇子与原音流一同站在皇后身后,看见笼罩在自己上空的大阵,唇角掠过一丝奇异的微笑。

有点不屑、有点得意、又有点喟叹。

四百年前,庆朝纵横天下有一攻一守两大利器。攻者为神机火,无坚不摧;守者为九龙阵,坚不可摧。

现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也不知道是矛更利,是盾更坚?

暗暗想到此处,元徽皇子又转看古先生离去的方向:

快一点,再快一点,时间……不够了。

紧接着,他忽然听见原音流说话:“元徽方才在看什么?”

元徽皇子一凛,回道:“看九龙阵。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九龙阵的真面目。”

原音流笑道:“原来如此。”不再言语。

元徽皇子却忍不住多看了原音流一眼,心忖方才是否露了行迹。

祸起萧墙,四方动乱。宫城之下,元戎皇子带兵逼宫;宫城之外,西京已彻底陷入混乱之中。

无数的人被火焰无情吞噬,无数的人倒在坍塌的屋舍之下,更有无数的人死在刀锋与马蹄之下。

这是庆朝建朝四百年来,哪怕世家分裂离去的那一日亦不曾遭受的灾劫。先前奉旨弹压百姓的天蛛卫此时已陷入深深的泥淖之中,周围全是百姓,周围全是敌人。他们若不举起刀锋,便有人自人群中举起刀锋;他们若要举起刀锋,刀锋之下,又多是无辜之人。

“统领,”身旁的副统领近身低语,“不能再迟疑了,若再迟疑,天蛛卫也不可能控制局面了!”

面对如此情况,哪怕是天蛛卫的统领,也感到了一丝自内心而生的压力。

我现在究竟……该如何做?

不等统领下定决心,前方忽生意外。

只见本来拥挤的人群一阵攒动,接着,如水遇礁石,围挤在前方的人群依序分开。就连笼罩在西京上空的嘈杂阴云,似乎都因此而略微沉寂。

天蛛卫一阵骚动,统领目光如电,紧盯着人群方向。

须臾,便见一男子梳发髻、着道袍、持拂尘、踩芒鞋,从容自人群中穿行而过,并回视了统领一眼。

双目交错,统领只觉脑中一泼清凉,心中万念明净,方才因局面所生的种种焦虑,如被抚慰似一一平复下去。

这也就是一闪念的事情,等再回过神来时,道士已经不见。前方的大多数人流也同时退后三步,只有三五个高眉深目之人还站在原处,看他们面目,正是眼下这群动乱之人的领头者!

统领目光如电,定格在这群人掌心之处,只见这几人掌中均握着一粒珠子,珠子大小不一,颜色各异,但无一例外均呈半透明状,有玄奥的气息在其中涌动!

“是命珠!”统领脱口而出,继而狞笑,“龟缩在北疆夜城遗孽竟然还敢出现,趁火打劫,搅乱西京?我让你们有命来,没命回!”

“呸!”北疆诸人对视一眼,顿时如鸟纷飞,四下逃散。

整个西京都在动乱,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却在此时鬼鬼祟祟地来到了皇宫之前,它先在通往内宫的密道处绕了一圈,因为翅膀不能开启机关,无奈放弃,飞到皇宫上头。

但流光绚烂的九龙罩同样拦住了想要往下飞的鹦鹉。头点绯红、羽翼翠绿、胸脯与脸颊却一片雪白的鹦鹉在光滑的罩子上扑扇翅膀飞来飞去,死劲扒着罩子往下看,除了和游过来金龙对视一眼,还被吓了一大跳之外,压根看不见想见的那个人!

它缩回头来,嘟嘟囔囔:“原兄被抓,原兄被抓,鸟进不去,鸟看不见……”

半空中的鹦鹉来回转了一个圈,突然灵机一动,再扇起翅膀,一路飞离皇宫,来到一处人流密集的街道之上,扯开嗓子嚷嚷道:“杀鸟啊啊,救人啊啊!杀鸟啊啊,救人啊啊!”

但天色晦暗,人群惊慌,要么是到处奔逃的百姓,要么是杀人放火的贼匪,要么是镇压动乱的天蛛卫,没有一个人会因为一只鸟的惊叫而驻足。

鹦鹉在这里嚷了许久,直到声音都哑了,也没见人停步。

它垂头丧气地住了嘴,扑扇翅膀刚要飞起,视线中就多了一双芒鞋与一身道袍。

接着,道袍的主人好奇问:“杀什么鸟,救什么人?”

原音流推开篱笆,响声惊动了倒在柴禾堆旁睡觉的无智。他揉着眼睛坐直身体,揉完之后,脸上已经炭黑了一块。

无智:“你是谁?”

原音流:“鄙姓原,来此看看晚间饭食与沐浴之水。”

无智:“饭食就在厨房里,已经做好。”

原音流进入厨房,先四下打量了一圈,看见不大的厨房虽然有些破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锅碗瓢盆都呆在它们应该呆在的地方。窗户下的灶台上扣了个菜罩,无智所说的饭食应该就在这里头。

原音流随手打开菜罩,第一眼看见热腾腾的饭菜,第二眼看见一条翠绿色的长蛇围着大大小小的碗绕了两大圈,将这些碗全裹在身体里。

察觉头顶声音,它慢吞吞抬起脑袋,冲原音流“咝”了一声。

原音流镇定地扣下菜罩,退出厨房,仔细看了一眼被其余人说成“顽劣成性、装憨卖傻”的无智,再问:“可有沐浴之水?”

无智道:“有,已准备好,你随我来。”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当原音流随着无智来到对方所说的沐浴之所,却看见满池子的泥浆时候,他一点儿也不意外,反笑道:“小和尚带我来此,小和尚可愿自己下去沐浴?”

无智道:“有何不可?”言罢真的除了衣衫鞋子,进入泥浆池子中,还仔仔细细地用泥浆擦手与脸,须臾,全身上下就只剩下一对黑白分明眼珠子是泥浆之外的颜色。

现在,这黑白眼珠子的泥人正问原音流:“你还不下来?”

原音流摇着折扇,若有所思,目光投向无智之处,焦点却不在泥潭中的人身上,而在人之后的树丛与土地上。

不知何时,几只蚯蚓自土壤中钻出,晒了一截身体在阳光之下;两只小鸟就落在蚯蚓的几步之外,却对蚯蚓熟视无睹,依偎细语;它们背后,一条花斑蛇自树枝上倒挂下来,但也对近在咫尺的小鸟毫不眷恋,似睡非睡。

原音流什么都懂了。

他合十一笑:“小师傅有慧心,但音流非向佛之人,辜负小师傅厚爱了。”

当天夜晚,原音流找别的伙房小和尚烧了一桶热水抬进屋中,刚沐浴完毕,踞坐长榻之上,散着长发,只着单衣,抱个琵琶,随手拨弄一曲小调。

言枕词就拿着东西推门而入,同原音流唏嘘:“无量佛国中的人真是佛性深重,院子里一个小小的烧火和尚都能与虫蛇和谐共处。”

原音流“嗯”了一声:“还能带人去洗可治病祛疾的浊汤浴。”

言枕词叹气:“可惜无福消受。”

原音流感慨:“毕竟红尘中人。”

言枕词对原音流刮目相看:知情识趣!

他将带来的一盘鸭脖和五个大包子放在桌上,鸭脖往自己这里放,包子推给原音流:“尝尝看?味道还不错。”

原音流怜悯地瞅了言枕词一眼,慢吞吞放下琵琶,慢吞吞自身旁的碧玉盘拿起一颗同样可以治病祛疾、强身健体、固本培元的蕴阳果,放到言枕词手中,和声说:“徒儿孝敬师父的,无甚优点,解渴而已。”

月缺星漏,枯枝寒鸦。

一片广袤而没有生灵的土壤之后,密宗的石砌宫殿拔地而起!

熊熊圣火将冰冷的石道点亮,天高而阔,地狭而长。来往的僧人低头垂目,步履匆匆,在这四通八达的石道穿行而过。石道的尽头,火光越来越多,直到将黄金铸就,饰以彩绘的巨大宫殿照得璀璨辉煌。

宫殿最中央耸立着一座圆台,圆台之上,层层叠叠地铺着兽皮,它们暖和如同熊罴之皮,柔软如同婴孩之肤。

一位老人躺在这里。他全身上下宝光闪耀,但露出衣衫之外的指头却干枯得如骨覆了层皮。他正陷入沉睡,睡得却并不安稳,同样如同骨覆了层皮的头骨之中,两枚凸起的眼珠在眼皮底下飞速转动着,似被噩梦所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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