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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宫门人有剑贴, 剑贴依辈分高低分为五色, 最高为黑色, 最低为白色。黑色剑贴于剑宫而言,便如掌门亲至。
无欲拿到剑贴, 微微一怔,继而也不多话, 亲自带着言枕词与原音流上山。一路畅通无阻,许多年长的和尚见到无欲,不是向其微笑,便是朝其颔首,等到无欲两人来到方丈的会客之处, 大佛殿前时, 方才停下脚步, 对两人说:“两位檀越稍候,小僧这就将剑贴呈给师父。”
言枕词这才知道眼前的小和尚居然是方丈的徒弟。他看着宛如佛陀金童一般的小和尚,又看了看身旁仰头打量佛国建筑的原音流, 虽还未见到佛国方丈,已不由心生羡慕, 嗟叹一声:“吾家徒儿不同他家徒儿。”
原音流也叹道:“吾家师父不如他家师父。”
言枕词:“何者不如?”
原音流:“人家送徒儿净心凝神菩提珠, 消灾解厄锦袈/裟, 离尘去垢罗汉鞋, 从头到脚, 都是宝贝。”
言枕词义正词严:“我辈修行中人, 不滞外物。”
原音流“嗯”上一声:“你辈修行中人, 不贪口腹。”
够了,言枕词心想,我不就喜欢吃个东西吗,这又怎么了。
不等他再度开口,进入殿中的无欲再次出来,对言枕词与原音流说:“两位檀越请进,师父正在里头等待两位。”
言枕词正要抬步,一旁的原音流先行开口:“师父你去和方丈说话,我在佛国随便逛逛。”他又转问无欲,“佛国的藏经阁在何处?”
无欲道:“在平等山上。小僧正要前往,檀越可要小僧带路?”
原音流含笑道:“不劳烦小师傅,我与我的鸟儿一同散步,慢慢寻找。”
鹦鹉趾高气扬:“原兄说得好,原兄说得好!”
被言枕词一路教导,它已会说五个字了!
大佛殿中,无量佛国现任方丈上澄和尚盘膝于蒲团之上,与剑宫来客对面而坐。
他长眉善目,手拿黑色剑贴,面容舒缓,道:“自正道会盟一别,已逾半年,不知晏真人可好?我听闻薛天纵叛出剑宫,这又是因何而出?”
言枕词欠身道:“多谢方丈关心。掌门身体稍有不适,还需将养一段时日。薛天纵一事与我剑宫前番发生在外门的事情有关……”
说罢,简单将事情告诉上澄和尚。
上澄和尚沉吟道:“失踪的人再度找到都变成干尸,还能篡改活着的人的记忆……听上去像是魔道手段。天纵孩儿我曾见过,不像是这等丧心病狂之人,其中或许有些误会。”
言枕词避过不答:“此番掌门遣我与劣徒前来,乃是希望能向无量佛国借一宝物。”
上澄和尚问:“是何宝物?”
言枕词缓缓道:“雪海佛心。”
剑宫有至宝,佛国存圣物。
雪海佛心,照虚妄净邪祟,正可一探剑宫事情究竟。晏真人清醒之后说出的唯一一句话中所求者,当是指此!
上澄和尚并不意外,他道:“佛国与剑宫同为正道盟员,剑宫出事,佛国本该让你们一观雪海佛心,破除迷妄,照见真知,不过……”
言枕词:“可有碍难之处?”
上澄和尚肃容道:“密宗手持记录雪海佛心来历的古卷上佛国,要求迎佛心归密宗。佛国已办法会,明日与密宗禅辩,胜者为真觉者,雪海佛心归真觉者所有。你们可在此盘桓数日,等法会结束,再请佛心。”
无量佛寺中,无欲所说的平等山并不真是一座山。
它乃是建在一片空旷广场上的呈“品”字形的三座建筑。位于广场中轴线上的正殿一共五层,最下层由十二根朱红大柱支撑,其间为高僧开坛讲法之地,其上四层都是藏经之所。
菩萨观一切法平等,故众生皆平等。因众生皆平等,故藏经阁名平等山。
原音流来到藏经阁中,因为密宗禅辩的事情,藏经阁中并没有几个僧人,他随意挑了一个位于书架后的位置,开始一本本翻看收藏在这里佛经。
不管厚薄,一本从头翻到尾,只用五个呼吸。如此一本放下拿起另外一本,不过片刻,已将一整排的经文都看完了。
书架之上,鹦鹉正啄着翅膀上的羽毛。
它不敢打扰原音流看书,百无聊赖地来回踱了两步,突然见前方角落有扇打开的窗户,窗户中还探入一枝嫩绿的枝叶,顿时见猎心喜,一扇翅膀,飞了过去。
窗外伫立的是一株大大的松树,松树针叶葱茏,叶片之下缀着累累松果,个个浑圆饱满,一看就非常好吃!
鹦鹉早早瞄准其中最大的一颗松子,双翅一振,向下俯冲啄住,用力向下一扯,只见缀着这松果的枝头上下一晃荡,一条挂在树梢的小虫子被荡下枝头,落到了一本摊开的经书书页上。
继而,一只手拈起这只虫子。
视线之前枝影摇曳,鹦鹉好奇地向下看去,只见敞开的窗户中,无欲小和尚手持经书,面露微笑,正在读经,似沉浸佛中世界。
一只小虫打扰了他读经。
他轻柔地将虫子自书页上拿起,放在指尖,轻轻掐死。
鹦鹉的喙张开了。
闭目休息的原音流忽然听见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
他张开眼睛一看,看见那只色彩鲜艳的扁毛畜生正绕着自己的脑袋打着圈飞来飞去。
“干什么?”原音流挥手赶了赶鹦鹉,闭着眼睛懒懒问。
鹦鹉灵巧地绕过原音流的手,落在原音流肩膀上,特别猥琐地将尖喙凑近原音流耳朵,说悄悄话:“原兄原兄,你不知道,鸟看见什么!”
“看见什么了?”原音流打个哈欠。
“看见脑袋上冒着佛光的小和尚杀虫子了!”太过震惊的鹦鹉突破自身极限,说出了一长串不打顿的话,接着又恢复平常水准,“真可怕!真可怕!他会杀鸟吗!”
原音流睁开了眼睛。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前方一会,问鹦鹉:“小和尚还在吗?”
鹦鹉老老实实说:“小和尚走了。”
原音流左右看看,正好看见一个拿着抹布“咚咚咚”跑上来的小沙弥,于是冲对方招招手。
小沙弥长得虎头虎脑,脸上垂着两块嘟嘟肉,明明见原音流向自己招手,还是下意识地左右看看,见视线范围内都没有第三个人后,才快步跑上前来,像模像样合十说:“檀越好,小僧有什么可以帮助檀越的?”
原音流含笑:“帮我拿一本《法华经》第四卷,可好?”
小沙弥立刻答应,丢下抹布,兴冲冲地跑去旁边又跑回来,手里已经拿来原音流要的那本佛经。
原音流自荷包中取出一枚金丝糖递给对方,一本正经道:“谢谢小师傅,这个送给小师傅尝尝。”
小沙弥好奇的看了一眼手中的糖果,剥开外衣将糖含入嘴中,一尝之下,他眼睛都瞪大了:“真、真好吃!”
原音流开始慢悠悠询问,今年几岁,什么时候进入无量佛寺的,平常都干些什么,有师父了吗,最喜欢的人是谁,最讨厌的人是谁……
站在原音流肩膀上的鹦鹉拿翅膀遮住眼睛。
用一颗糖就收买了小孩子,真是坏得没眼看。
小沙弥立刻回答:“我最喜欢无欲师兄!大家都说无欲师兄是天生佛子,最受佛陀钟爱,什么经文都能一读就通,无欲师兄人也很好,大家都喜欢他!他还是一个很厉害的无……无什么心?”
“无垢之心。”原音流接话。
小沙弥:“没错,是无垢之心!檀越你怎么知道?”
“因为无垢之心非常有名,非常厉害。”原音流笑答。
小沙弥很高兴:“是的,我师父也是这样说的!”但他旋即面露厌恶,“无欲师兄什么都好,就是有个双胞胎弟弟无智。无智顽劣成性,还会装憨卖傻,仗着自己和无欲师兄长得一模一样,老是扮成无欲师兄的模样欺骗大家!檀越你住的地方离无智很近,你要小心,不要也被他骗倒了!”
原音流从平等山回到禅房的时候,言枕词已经呆在禅房里头了。
他坐在桌前,把玩着当日晏真人交给自己的东西。那是一块青铜碎片,碎片巴掌大小,其中一条边缘打磨得极为锋利,隐隐透出血腥之色,侧耳细听,还有宛如尖啸一般的哀嚎于这块碎片中传出,正是一块典型的魔兵碎片。把玩中,他才将手指悬于碎片边缘,森森冷意就自碎片边缘爆发,在他指尖留下一道白痕。
听见开门声,他抬起头来:“你回来了?”
原音流用鼻音答应,又问:“你借到雪海佛心了吗?”
一路结伴,两人从未沟通过来佛国到底干什么,但言枕词一点不意外原音流猜出这件事,说了声“并未”,便将自己先时和掌门的对话告诉原音流。
原音流沉思片刻:“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情……要不然我们自己找个机会,私下去看看雪海佛心?”
言枕词正直道:“这不太好吧。”
原音流有点惊讶:“原来你已经去看过了?”
言枕词:“……”他虽然没有去看过雪海佛心,但他已经去偷空去探查过前来无量佛国的密宗了。
这次密宗确实大张旗鼓而来。
密宗乃是西极之处的一个神秘教派。教派尊释尊为宗主,宗主之下便是八部天龙八大护法神。宗主为密宗传布秘法之源,至死都不会离开密宗,八部天龙身为护法神,等闲也不会离开宗主身畔。但这一次,密宗竟一下派出了四位护法神来到无量佛国,更指明要无量佛国圣物雪海佛心,不怪无量佛国严阵以待。
一念至此,言枕词朝窗外看去。
密宗来人许多,占了佛国大多数的客院,其中紧那罗一部就安置在他们所住院子旁边。紧那罗于佛经中是帝释属下之歌神,于密宗诸部之中口才极好,正三两结伴,四处寻找佛国弟子论经。
两教禅辩还未真正开始,弟子们已擦出许多火花。
言枕词沉声道:“此事有些不对劲……”
原音流同时说:“密宗前来多半不只是为了雪海佛心。”
两人继续。
言枕词:“雪海佛心不是第一日存在无量佛国之中,为何密宗过去不闻不问,今日却做出势在必得的态度?”
原音流:“雪海佛心的开启需要无垢之心。密宗对雪海佛心志在必得,却对无垢之心态度含糊,不同寻常啊。”
“嗯?”言枕词反问,“我知道无垢之心。无垢之心就是心无杂念之人,是佛教中的一种说法。但雪海佛心的开启需要无垢之心?”
“啊。”原音流想起来了:“这好像是个不大不小的秘闻,这不是重点……密宗想要雪海佛心,却连雪海佛心的开启条件都没有弄清楚,其诚意值得怀疑。”
“不过这事和我们没有关系。
“我们只需要用雪海佛照耀离禹尘剑与你手中的魔兵碎片,看能不能发现魔兵的玄机,驱散离禹尘剑之中的邪气,使其修复,就好了。”
言枕词和原音流闲聊:“掌门应该让我们把离禹尘剑一起带来的。”
原音流自他的一堆行礼中摸出离禹尘剑:“我带来了。”
言枕词:“……你什么时候将剑宫至宝带出来了?”
原音流叹一口气:“哎呀,毕竟我是——”
言枕词迅速截断原音流毫无营养的话,做下结论:“总之我们来无量佛国的就是做上面两件事的。”
原音流来到言枕词旁边,翘腿纠正:“剑宫外门弟子失踪引掌门拿离禹尘剑前往探查,离禹尘剑击碎魔兵,魔兵反噬让掌门重创、离禹尘剑龟裂。不管带离禹尘剑来还是带魔兵碎片来,这是一件事。”
言枕词沉默片刻:“我从未告诉你我手中的碎片来自何处。”
原音流高深莫测:“这事还需要你特意告诉我?”
言枕词慢吞吞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么当初,是谁在掌门床前说,掌门昏迷前没将事情讲清楚的?”
原音流脸上欠揍的笑容立刻变得真挚了,他诚恳说:“我也是今日看了你手中的魔兵碎片才想通一切的。”
言枕词同样微笑。
他半个字都不相信。
被人一把推入殿中,原音流踉跄几步,才站稳身体。
这一下,他也看清楚了殿中模样。只见殿宇里头并不如外头给人的感觉那样宽敞阴森,不过内外两室,一间会客,一间清修。各色家具虽料子不错,但显然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估计自上一辈、或者上上一辈掌门那里传下来之后就没有换过。
原音流向内室走去,看见一位白发老人躺在锦被之中。他双目闭合,脸上蜡黄,双手枯瘦,呼吸似有若无,若非曾不止一次见过晏真人,原音流怎么也不会以为躺在床上的枯老头子就是叱咤风云,功参造化的剑宫掌教。
他刚来榻边三步,床上仿佛睡着的老人忽地睁开眼。
过往清明的眼神已被浑浊和血丝取代,但看清是原音流后,晏真人还是微微一笑,说:“音流来了……坐!”
最近的椅子藏在床头之前,原音流走过去搬了一下,没有搬动。
晏真人吐出一口浊气,微抬起手,招了一招。
掌劲化风,将椅子搬到床头。
原音流施施然坐下。
晏真人:“十年前我问你一次,十年后我再问你一次:留在剑宫学武如何?”
原音流:“不学。”
晏真人:“你娘根基非常常人,乃百世不出之奇才。你只要有你娘的一半根基,进境不会输幽陆上任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