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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章八五(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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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后方的声响让皇后回望一眼。见到两人, 皇后先看了一眼元徽,接着将目光转到原音流身上,声音已经大为和缓:“音流怎么也过来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不谙武艺, 纵使要来, 也该带齐人手。否则若有万一,大庆怎堪承受?”

原音流笑道:“娘娘多虑。元徽说了,此行会保护我的。”

元徽皇子上前行礼, 神色淡淡:“见过母后。”复又道,“儿臣不会让音流出事。”

皇后这才不再说话, 重新将目光调转到站城墙之下的人及人身旁的事物之上。

元戎皇子手持兵器, 剑锋染血,面貌一如昨日,又与昨日截然不同。在他身前, 有数个漆黑长筒架在车上,车旁立有三人,两人手扶车轮与长筒, 一人站在长筒之后,向长筒之内填装钢球。

别人不识城下东西,皇后没有理由不识。

今日之前, 她虽未真正见过这东西,却知它名为“神机火”, 万火齐发之时, 一座城池也要被夷为平地。乃是密藏于应天宝库的庆朝争雄天下的利器之一。只是祖先有言, 应天宝库之中藏物威力过大,有干天和,不可轻易动用。

皇后晦涩的目光自神机火上淌过,最终落在元戎皇子脸上。

她声如金玉,撞击凛冽:“逆子,你率人攻打皇城,意欲何为?此刻当着我与你父皇之面,你还不束手就缚,也免得错上加错!”

皇后的声音自天空上远远传下,站在元戎皇子身旁的古先生一同看向城墙上方漆黑,似在重叠人影中寻找什么,须臾,他欠欠身:“皇子与帝后处理家事,鄙人就先行告退,继续主持白日黑星了。待稍后皇子大事抵定,鄙人再祝酒以贺。”

元戎皇子道:“此地危险,先生合该速速离开。先生若有万一,孤失臂膀矣!”这一句叮嘱完毕,他方才厉笑一声,双眼盯着人群中的原音流,回答皇后,“母后,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你们若早立我为太子,又岂有今日祸事?你二人膝下不过我与元徽两位皇子,元徽之母乃是前朝业国皇族遗孽,现在这些遗孽还龟缩北疆,自号夜城之人。就算你们想立元徽,朝中诸公也不答应,天下也不答应!但这么多年来,你们依旧不立我,这究竟为何?!莫非真像那些人所说,原音流才是你们的孩儿,你们要将这江山社稷全都留给原音流!”

一语落地,骚乱顿起。

许多年来,所有人都明白帝后对于原府传人的优待,也对这优待习以为常。

但今日元戎皇子如此愤懑,这不可能的可能,是否真为可能?

身世被叫破,元徽皇子面色不变,似早已习惯。

原音流却因被人平白加了一对父母十分不满,“这火又何必烧到我身上?”

奈何身不具武功,此言就算说出,也只有周围几人能够听见。

皇后冷道:“荒诞!只因我们没有将你立为太子,你就可以对你的父母兵戎相见吗?”

元戎皇子:“宝库失窃,天降大灾,可见父皇并非仁德之君。若父皇愿意出圣旨昭告天下,由儿臣继位。儿臣愿奉父皇与母后为太上皇与皇太后,日日请安不敢或忘。”

皇后不答,朝左近一看。只见一宫婢手捧宝剑快步来到皇后跟前。

皇后将其抓起,一把丢下城楼。

宝剑掠过天空,直插入元戎皇子跟前。而后,皇后铿锵有力的声音才响起来:“你若在此自刎谢罪,我与你父皇可不计前嫌。”

元戎皇子怒极反笑:“好好好,看来原音流真是你们的亲子,余下的都是自外边捡来的!”

话音落下,他身形后抽,猛地一挥手,示意左右再度装填神机火!

同一时刻,立于城墙之上的皇后也骤然拂袖,内宫大阵由暗转亮,一枚枚金光流转的符文同时飞天,各踞位置,共同撑起一个半圆形反罩整个内宫的金色大罩。大罩之上,光芒流动,九条神龙虚影四下游动,交缠昂首,威势凛凛!

这正是庆朝最后的一个大阵,九龙卫殿阵!

元徽皇子与原音流一同站在皇后身后,看见笼罩在自己上空的大阵,唇角掠过一丝奇异的微笑。

有点不屑、有点得意、又有点喟叹。

四百年前,庆朝纵横天下有一攻一守两大利器。攻者为神机火,无坚不摧;守者为九龙阵,坚不可摧。

现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也不知道是矛更利,是盾更坚?

暗暗想到此处,元徽皇子又转看古先生离去的方向:

快一点,再快一点,时间……不够了。

紧接着,他忽然听见原音流说话:“元徽方才在看什么?”

元徽皇子一凛,回道:“看九龙阵。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九龙阵的真面目。”

原音流笑道:“原来如此。”不再言语。

元徽皇子却忍不住多看了原音流一眼,心忖方才是否露了行迹。

祸起萧墙,四方动乱。宫城之下,元戎皇子带兵逼宫;宫城之外,西京已彻底陷入混乱之中。

无数的人被火焰无情吞噬,无数的人倒在坍塌的屋舍之下,更有无数的人死在刀锋与马蹄之下。

这是庆朝建朝四百年来,哪怕世家分裂离去的那一日亦不曾遭受的灾劫。先前奉旨弹压百姓的天蛛卫此时已陷入深深的泥淖之中,周围全是百姓,周围全是敌人。他们若不举起刀锋,便有人自人群中举起刀锋;他们若要举起刀锋,刀锋之下,又多是无辜之人。

“统领,”身旁的副统领近身低语,“不能再迟疑了,若再迟疑,天蛛卫也不可能控制局面了!”

面对如此情况,哪怕是天蛛卫的统领,也感到了一丝自内心而生的压力。

我现在究竟……该如何做?

不等统领下定决心,前方忽生意外。

只见本来拥挤的人群一阵攒动,接着,如水遇礁石,围挤在前方的人群依序分开。就连笼罩在西京上空的嘈杂阴云,似乎都因此而略微沉寂。

天蛛卫一阵骚动,统领目光如电,紧盯着人群方向。

须臾,便见一男子梳发髻、着道袍、持拂尘、踩芒鞋,从容自人群中穿行而过,并回视了统领一眼。

双目交错,统领只觉脑中一泼清凉,心中万念明净,方才因局面所生的种种焦虑,如被抚慰似一一平复下去。

这也就是一闪念的事情,等再回过神来时,道士已经不见。前方的大多数人流也同时退后三步,只有三五个高眉深目之人还站在原处,看他们面目,正是眼下这群动乱之人的领头者!

统领目光如电,定格在这群人掌心之处,只见这几人掌中均握着一粒珠子,珠子大小不一,颜色各异,但无一例外均呈半透明状,有玄奥的气息在其中涌动!

“是命珠!”统领脱口而出,继而狞笑,“龟缩在北疆夜城遗孽竟然还敢出现,趁火打劫,搅乱西京?我让你们有命来,没命回!”

“呸!”北疆诸人对视一眼,顿时如鸟纷飞,四下逃散。

整个西京都在动乱,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却在此时鬼鬼祟祟地来到了皇宫之前,它先在通往内宫的密道处绕了一圈,因为翅膀不能开启机关,无奈放弃,飞到皇宫上头。

但流光绚烂的九龙罩同样拦住了想要往下飞的鹦鹉。头点绯红、羽翼翠绿、胸脯与脸颊却一片雪白的鹦鹉在光滑的罩子上扑扇翅膀飞来飞去,死劲扒着罩子往下看,除了和游过来金龙对视一眼,还被吓了一大跳之外,压根看不见想见的那个人!

它缩回头来,嘟嘟囔囔:“原兄被抓,原兄被抓,鸟进不去,鸟看不见……”

半空中的鹦鹉来回转了一个圈,突然灵机一动,再扇起翅膀,一路飞离皇宫,来到一处人流密集的街道之上,扯开嗓子嚷嚷道:“杀鸟啊啊,救人啊啊!杀鸟啊啊,救人啊啊!”

但天色晦暗,人群惊慌,要么是到处奔逃的百姓,要么是杀人放火的贼匪,要么是镇压动乱的天蛛卫,没有一个人会因为一只鸟的惊叫而驻足。

鹦鹉在这里嚷了许久,直到声音都哑了,也没见人停步。

它垂头丧气地住了嘴,扑扇翅膀刚要飞起,视线中就多了一双芒鞋与一身道袍。

接着,道袍的主人好奇问:“杀什么鸟,救什么人?”

“道长们若是想要进入西楼一观天下书籍,请自便。但少爷昨夜休息得迟,今日未必会见诸位道长。”

原府乃是历史记录之家。若历史记录者不能独立于世外,这历史又有何意义。

薛天纵明白其意,只托老管家通禀,便在厅中等待。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

红日跃出山头,光芒照耀大地,连眷恋枝头的最后一滴露珠都如烟消散,原府之中依旧静悄悄的,原音流并未有半点出来见面的架势。

薛天纵神色略显冷淡。

但他自昨夜起就是这一副冷淡模样,到得现在也这样一副模样,前后连眉梢都不曾多挑一寸。

在他下首,两位剑宫弟子端容肃坐,同样不见半点不耐,似乎已经打定主意在此等到原音流出来见面。

但言枕词却有不同的想法。

坐在最末尾的道士站了起来,向角落的侍婢招手:“麻烦问一下。”

侍婢欠身:“道长请吩咐。”

言枕词道:“原公子身旁是不是有一只绿毛鹦鹉,精通人语……”

也是凑巧,就在言枕词开口之时,一只红毛绿翼鹦鹉自厅堂前飞过,它掩在羽毛下的耳朵捕捉到一言半语,立时一震翅,绕了半个弧圈,飞进厅堂之中。

“谁在叫鸟,谁在叫鸟!”

“我在叫鸟。”言枕词从容接话。

“恩人道长!”鹦鹉还记得言枕词,它停在桌几上,憋了一下,憋得没有羽毛的小白脸都涨红了,总算突破平常说话极限,蹦出五个字来,“你救了原兄。”

这五个字引得厅中众人侧目,就连看上去绝不为外物所动的薛天纵都看了这里一眼。

“是鸟救了原兄。”言枕词不居这个功,肯定了鹦鹉的努力,并在鹦鹉洋洋得意之时提出要求,“我与我师门长辈想见一见原兄,可以吗?”

鹦鹉偏头看了众人一会,吐出四字:“鸟要好处。”

众人:“……”

一只光明正大用主人来谋福利的……鸟。

言枕词略一思索,抬了抬手,拂尘激射,卷下厅堂前果子树上两枚有虫眼的果子,放在鹦鹉站着的桌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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