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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章六五(1/1)

三月之前,北疆冬狩,闭锁边关。有关冬狩的零星消息自北疆传到幽陆各方,引得幽陆其余势力各有思量。

如今三月已过,北疆平定,互市再开,无数势力趁机派人进入北疆,再探玄机。

一辆来自大庆的车队于今日驶入北疆地界。

这一车队装扮低调,随行不过三辆车子,均是青布黑轴,劣马拉车,左右共有一班三十人,负责保卫车队,护送车主入北疆各地交易。

边关往后,北疆共有三大知名城池,十八落脚小镇。此三城十八镇中,更分布有不计其数、鱼龙混杂的大小势力数百个。

这一势力聚集之地因形似一扇大门,而被来往商队称为“鬼门关”。

鬼门一关,群鬼狂欢,来者莫怕,入我鬼关,与我狂欢!

来北疆做生意的商队都知这句童谣,日常行动总绕鬼门关前进。

但这一车队却别有不同。自进入北疆之后,它行行停停,不往三城十八镇寻去,却向鬼门关直走。

车主所坐的那辆车便门户紧闭,只有低沉的声音不时自车中传出,询问左右:

“今年北疆余下的人多不多?”

“多,我们一路过来,竟都可见到人烟。”

“距离鬼门关还有多远?”

“再过十里便到。”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两样东西都已准备好了。”

一一对答之后,车队中的半数骑手忽然带着一辆马车脱离车队,策马前行,一路打马来到鬼门关前,便见黄沙漫天,巨石成林,大大小小的天然石林之后,便是错综复杂、犬牙交错的大小势力聚合之地!

前行一段的半数骑手毫不犹豫,带着马车,一头栽入巨石阵中。

他们后边,车队不紧不慢,继续向前,不过一会,也进入了鬼门关。

前一刻金阳当空,后一刻星月斜晖。

再长的路也有尽头。

三天三夜,车队离开巨石林,车轮驶出巨石林那一刻,之前先行进入巨石林的半数骑手带着马车重新归队。

首领再回车旁,在马车之外,对车主道:“大人,我们已过了鬼门关。”

“此行倒是安稳又飞快。”车主沉默片刻,又问,“他们是拿了东西还是看了令牌?”

骑手轻轻道:“看了令牌。”

说罢,他手一翻,将令牌呈于窗前。

光线流淌,照亮他手中令符,只见其形如火,上刻一“燧”!

弄月拿云城,飞渡十二桥。

冬狩翻篇,北疆洗牌。如今北疆之中,再不闻天宝茉母、苍天宗主,只有于废墟中重建的拿云城,以及屹立城中炎炎大殿!

燧宫一统,炎殿朝圣。如今拿云城人流如织,街道宽敞,十乘并骑,千店同列,旗帜招展,人马声、车流声,吆喝叫卖声,声声明朗,声声热闹。十二冰桥更时时行人,行者均携宝物,各带珍奇,只为向燧宫投诚而来!

车队穿过鬼门关,又走三天,终于来到拿云城中。

一进城中,举目望去,便是望不见尽头的街道与数不清数量的人群。

马车前行的速度顿时慢下,各种喧闹的声音透过车壁,传入车中。

车中人道:“拿云城如何?”

左右骑手低声回答:“似我朝神都。”

车中人又道:“城中人如何?”

左右骑手再说:“似我朝神都中人。”

车子终于来到了冰桥之下,车帘掀起,身着斗篷之人自车中下来。他先看四周,拿云城果然繁华不输西京,再看城中之人,个个面带微笑与矜傲,更似西京之人!

他于心中暗忖:

若燧宫当真彻底控制北疆,又可凝聚北疆人心,则北疆必凝为一绳,有生之力尽为燧宫所用。则其挥军南下之说,绝非嘴上之语……

他穿过冰桥,来到炎殿守卫处,献出珍奇:“求见明如昼大人。”

炎殿守卫看过珍奇,将其带到明如昼处。

明如昼道:“你是何方之人?”

斗篷人于明如昼前伸出手掌,其掌心之中,放一令牌。

令牌玄黑藏金,其上刻有一“诛”字,正是大庆天蛛卫统领之令!

四下寂寂,幽暗宫殿的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咳嗽。

重重深门之后,平躺榻上的界渊忽然睁开眼睛,抬手捂嘴,闷咳一声,一口心血全入手中。

几息安静,外头传来明如昼的声音:“大人?”

□□消亡,本体受创,内气紊乱,于体内左突右撞,使鲜血沸涌,五脏俱损。界渊半阖双目,隔着衣衫,以双指游走胸腹大穴,道:“何事?”

殿宇之外,明如昼道:“大庆之人已经来到。”

传声之间,两指行经之处,重重气锁结于体内,锁住伤势。而后,界渊漫不经心一甩手,火焰自指尖蹿升,将掌中鲜血一燃而尽:“让他进来。”

天蛛卫的统领随同明如昼进入大殿。

殿宇雄奇,十八金丝楠柱擎天立地,二七南明离火灼灼不灭。但这左右除他们与界渊之外再无他人,倒显得额外空旷冷寂。

统领心中暗奇,却不敢多看左右,依照规矩叩首行礼之后,方道:“大庆向燧宫宫主问好,祝大人贵体安康。”

界渊单手支额,懒懒道:“哦,贵主派你前来,是愿意借道给燧宫,让燧宫横穿大庆,前往世家了?”

统领心头骤跳:“这……”

界渊哈哈一笑,忽然站起,自宝座之上一路而下。

他行走之间风云汇聚,长袍飞扬。

低垂双目的统领只见飞扬袍角于眼前掠过,烈烈深红,灼灼明焰,于响在耳旁低沉慵懒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

界渊来到殿中,站于窗前,看北疆开阔,炎殿雄浑,他呵笑一声:“燧宫欲取大庆。天之极位于世家西方,北疆则与世家相隔大庆,若大庆肯借道让燧宫北疆之众一路通行世家,并将多年来在世家布下的探子交给燧宫,则事成之后,我会将世家一半地盘送予大庆……这魔道名声,就由燧宫全替大庆扛了。”

统领心脏怦然而动,屏息凝神,继续听界渊之话。

界渊却忽而将声音一收,低低的笑声之中依稀带着揶揄:“当然,若到此地步,大庆还担心触怒一心维护幽陆秩序的正道教派,此番协议不提也罢。”他悠悠道,“毕竟三百年过,大庆和世家的不解之仇也渐渐淡了啊……”

统领心生不忿:“大人此言差矣,世家为大庆叛逆一事,大庆从上到下,无人忘怀!”

界渊笑道:“统领不必焦急,时间确实是一个可以磨消一切的恐怖存在,过往将为历史,历史终作尘埃,以此观之,一切恩仇爱恨,虚妄无聊。”

统领敛眉道:“我主知大人想法,我主还有一问。”

界渊:“说。”

统领:“我主说:燧宫欲向大庆借道……朕如何得知,燧宫之意真在世家,而非大庆?”

界渊笑道:“世家与大庆均与我相邻,我若攻打世家,自然暂且不动旁人,我若不攻打世家,你主才要好好思考,是否要与剑宫、佛国、乃至世家一通消息。只是不知,那些正道教派何时会让大庆灭亡世家,何时会让世家灭亡大庆?”

统领无言以对。

如今剑宫、佛国共为正道盟首,两大教派虽不管幽陆小规模战争,但若涉及到大庆与世家这样庞然大物的存续问题,几乎不用考虑,必然出手干预。

若有朝一日,大庆真得天时地利人和,欲收复世家,剑宫是否会干预,大庆是否要直面整个正道会盟的压力?

界渊已回座位,懒懒道:“你们可以回去详细考虑,本座只等十日。明如昼,送客。”

站立一旁,始终安静的明如昼此时上前,温文尔雅:“统领,请。”

统领只得起身向外。

离开之际,他鼓起勇气,飞快抬头看了燧宫之主一眼!

只见大殿之中,几步之隔似千山万水,几阶之高如界域之别,坐于宝座的魔主披着红衫,如身加烈焰,但其黑眸深处,广袤一如寰宇边界,大而无渊,虚墟无垠,烈焰不能燃!

他只听界渊声音之际,确实有感界渊于智计言语方面,与原音流颇多相似。但其真正抬眸看人之后,他却再不敢将这位魔主与世上谁人等同。

炎殿之外,人潮不停。

薛天纵站于城墙之上,静静看着马车远去。

尽管车马低调,全无标记,但标记可以撕下,习惯却无从改变……这群人是大庆之人。

他一手笼在袖中,一笔一划,以指于掌心小剑上写下:“大庆来人,目的未知。”

小剑暗暗发亮,消息已传千里之外的剑宫!

自那日天柱出来,言枕词一路往剑宫飞驰而去。

中途他路过北疆,不免暂停脚步,直到于酒馆中听见界渊日前还曾当众出现之后,方才缓了一口气,继续朝剑宫赶去。

天峰之顶,覆雪怀冰。

言枕词到达剑宫之时,剑宫正接待客人,落心斋与佛国两大势力一同派人而来,已在山上盘桓多日,三大势力一同商讨对付燧宫的计划,

言枕词在接天殿窗后晃了一下。

殿中晏真人与端木煦一同看见,晏真人不动声色,继续和另两方交谈。而端木煦等了片刻,随意找了个借口自殿中出来,快步来到言枕词身前:“师叔祖,北疆发生之事剑宫已经了解,这些日子以来,剑宫没少派人前往北疆寻找您的踪迹,如今您安全回来就好——”

言枕词安慰对方:“中途去治了个伤,不用担心。”

端木煦:“师叔祖接下去有什么计划?”

言枕词沉吟道:“我看佛国和落心斋的人都来了,你们是打算对付界渊吧?”

端木煦:“不错。”

言枕词借口信手拈来:“那我再替你们打个头阵,先往北疆一探界渊此时情况。”

端木煦迟疑:“界渊之力神鬼莫测,此行太过危险……”

言枕词:“不妨,我带上离禹尘剑一同前去。”

端木煦并未怀疑,只忧心道:“师叔祖真不需要休息两日再谈其他?”

言枕词大义凛然:“除魔卫道,舍我其谁?”

此语掷地有声,端木煦肃然起敬,再不效仿小儿女之态,立刻取出离禹尘剑,双手奉给言枕词。

言枕词接了至宝,一刻不停,再往北疆而去。

当接天殿中议论结束,晏真人得知言枕词已经带着离禹尘剑前往北疆,不免和端木煦一样心生担忧。但他早知师叔性情,不过微微一叹,便问翟玉山:“近日天纵可有传来消息?”

翟玉山摇头:“并未。”

晏真人颔首:“让天纵以己身安全为要。”

翟玉山道:“自然。”

言枕词自剑宫而下,再往北疆,一路来到北疆拿云城。

这一夜月明如镜,本不太适合干偷偷摸摸的事情,但言枕词已经不想再挑时间,等到夜色彻底笼盖天穹之际,便纵身进入炎殿之中。

也不知是否今日利于出行,虽然月明如镜,火光似昼,但自冰桥开始一路向内,言枕词走得轻轻松松,本以为会遇到的机关阵法全无踪迹,竟畅通无阻来到了界渊大殿之前。

人在路上时,一心到此。但真到了地方,言枕词却又有几分纠结:燧宫大殿,防守居然如此松懈,看来是有人邀我入内。那我是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去呢,还是遵循原本计划,自窗跳入,给对方一个惊喜?

正当此时,后方忽然传来一缕沉浑而熟悉的气息。

有人来了!

言枕词心中一惊,不再犹豫,立刻推窗入内,刚刚入内,便被只手拽到榻上!

背与长榻相撞,发出沉闷一声响。

仓促之间,言枕词先反手扣其腕脉,再抬起头时,视线正正和一双漆黑带笑的眼睛对上。

但笑意只于界渊眼中一晃而过。

下一刻,界渊俯身压制言枕词,在其耳旁轻嘲道:“哎呀,你说如果你的徒孙看见这一幕,发现自己敬重的前辈竟在邪魔床上鬼混,也不知他会如何崩溃?”

与其落下话音相对,窗外而过的气息停了一停,而后,声音响起,正是薛天纵!

薛天纵狐疑道:“大人?”

室内寂静。

言枕词与界渊坦然对视,淡雅出尘,适度反击:“嗯,他一定也不知道自己反出教派,重新投靠的魔主实际是个女装癖□□狂,又漂亮又可爱又娇气,还对女儿家的东西了如指掌,研究匪浅。”

界渊有趣一笑,竟不反驳:“世人会信?”

言枕词也笑:“恰好世人也只信我入你室内行刺于你。”

两句话落,言枕词再看界渊,心中感慨:人常道画虎画皮难画骨。这人撕开了皮往骨子里头细看,还真是一模一样的……

他在榻上与界渊身下动了动,换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同时收回按在界渊腕脉上的手,说:“你伤得不轻啊。”

界渊起身,拢了拢衣襟。

他本已睡下,此时披头散发,不过穿一内袍。他不回答言枕词的话,只向窗外道:“无事,天上飞来一只山雀,砸到我床头。”

窗外薛天纵:“……”

他不知信了没信,反正随后气息离去,人已走远。

界渊再向言枕词:“你来干什么?”

言枕词道:“你将东西全部留给我,舍身赴死,不就是想我过来吗?”

界渊徐徐道:“我还想你将离禹尘剑带来,你带来了吗?”

言枕词还真的带来了。

但他也回避过这个话题,另起一头,单刀直入:“你去天柱是为拿虚实光璧,但随后的天柱中心并不在计划之中吧?那日你是为我而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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