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子见江一春这般询问辛三,立即明白对方已经知道自己来此的原因,一时脸上红臊起来,却也更加感激江一春对自己的体贴。
只是那江一春并未第一时间就将纣皇要云中子来完成的事务交托给对方,而是先将他安顿在了侯府中住了下来。但他自己身兼两州之长的职责,平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几乎忙得停不住脚,在第一天与云中子见过之后,便立即转去了昌州,一住就是半个月,再没有与云中子约见过!
云中子对服从纣皇这人间帝王这件事本就抵触,因此一开始并不那么热衷知道对方交代给自己的任务究竟是什么,反而还想着耍赖故意拖延他一二日。哪知他在冀州侯府中一住就是十日,除了第一天竟是连江一春的影子都没有再见着一个,终于按捺不住,与那冀州宰相费仲见了一面!
但他毕竟是修仙之人,那日江一春介绍费仲时见这厮一身污浊之气,不过是一个被名利奴役的凡夫俗子,因此很讨厌他,并不将他放在眼里!后来江一春许久不在侯府中出现,云中子才想到可以问问这个冀州宰相,却又端着仙人的架子不愿去见这么一个一身臭气的家伙,于是只是坐在侯府中,让身边道童前往费仲那边询问江一春何时回来,好叫他尽快来与自己相见!
谁知费仲忙得要死,连话都没听全就丢了句“城主未曾留言,本相爷也不知道”,便又自顾自忙去了!
这费仲倒不是在拿乔,故意怠慢云中子,实在是他真的很忙,真的不知道比他还忙的城主大人究竟什么时候能回转冀州来!
这费仲而今是一州重臣,可谓风光!但江一春可不是个纣皇光靠嘴上功夫就能打动的,因此费仲现在过的日子可是十分繁忙。那江一春知道他善于制作各种工具、学识也很不错,因此总是将他那些突发奇想出来的东西丢给他,要求他做出来!
可恨的是江一春这伶人竟还是个急性子!时常是费仲还没将手上东西研究出来那边江一春就已经将另一样东西写在纸上,叫人送到他府上要他去做出来!而今费仲可不比自家城主轻松许多,案上已经积了五六件东西等着去研究——这还是他改了“占独食”的毛病,终于肯从作坊里挑出九个工匠从旁协助的结果!
这费仲虽然忙得不可开交,心里却十分高兴与踏实,这不仅是因为这份工作投了他的爱好,还因为他所做的东西对百姓十分有用处!而今的他走到大街上,百姓见了都会纷纷聚拢在他身边,向他弯腰问好,这与在朝歌时百姓迫于权势不得不向他弯腰,一旦背后身去就会冲他吐口水可是有着天壤之别!
再者,冀、昌两州的大世家小贵族都被金甲杀了个一干二净,他一个朝歌派来的宰相,虽然是个倒插门,妻族也不显盛,在这里却是头一份尊贵的家族!那江一春本身就是个伶人,出身卑贱,最不喜欢用身份来将人划分,更不会拿费仲家门第不高这等话来嘲笑他,贬低他的能力,反而真正地承认他的才华,依靠他的本事来为两州百姓造福!
因此在朝歌养尊处优惯了的费仲,虽然总是对现在操劳繁忙的日子叫苦连天,心里却为自己的才华终于被人认可,得到了施展的地儿而感到高兴不已!
那尤浑还在忌讳他回到朝歌挤占纣皇的隆宠,一心在背后捣鬼拼命往纣皇眼里上冀州的药水,却哪里知道费仲早已经乐不思蜀,甘愿一辈子做一个人人爱戴的一州宰相也不愿回去做个人人唾骂还要受尽世家倾轧的贪官奸臣!
费仲忙着新农具的发明,好让两州百姓劳作时更加轻松省力,让家人更加为自己感到骄傲,哪里还有空去关注云中子,将他供若神明,亦步亦趋地奉承他?
就算费仲真想去供奉一个神明也是去冀州刚刚修建起来的财神庙里,祈求财神赵公明保佑他一家老少平安,保佑城主代理城主三人平安,保佑冀、昌两州风调雨顺百姓和乐,顺便再保佑一下过去的雇主纣皇真能长命百岁一辈子别要想起他这个宠臣~
这里倒是可以一提,当初江一春假托赵公明是天神,说他因为可怜冀州百姓才将种粮赐给他这个代理城主,以此诈骗百姓的信任,甘愿将田地腾出来种植玉米、番薯等物。等到这几样农作物不过三个月就丰收出产,善良质朴的百姓对江一春当初编排出来的说辞更是深信不疑,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能够为这仁慈的神仙建一座庙来供奉。
当初申公豹坑骗赵公明时就有说过会给他建庙供奉他香火,因此百姓来请求这件事时,江一春便顺水推舟在两州各建了一座庙宇——让他意外的是百姓太过质朴善良,竟然自愿来修建神庙,还不肯受他这个城主一点回馈,说是这样才能向神灵表现出诚意来——这可不就让江一春小省了一笔钱财,叫财政吃紧天天向纣皇哭穷的他小小开心了一下?
本来百姓们认为赵公明给了他们种粮,想必是位保佑农事的神仙,但是江一春认为上古神圣炎帝已被认定为农神,若冀、昌两州百姓又将赵公明叫做农神,引来了圣神动怒,反而不美。众人最后在代理城主的授意下,便改变了原本的叫法,将赵公明叫成了财神!
不说赵公明不过是虚荣心作祟,却成就了财神之名,又在百姓虔诚的香火供奉下,久不见动弹的修为再次飞速增长,却说那云中子等在侯府中,却只等来那么一句“轻忽怠慢”的回答,心中可不气急?因此憋了一股闷气再不愿去找费仲,只等着江一春来找自己!
哪知这一等又是五天过去了,那江一春依旧连个影子也不见回来!云中子这才没办法跑去见了费仲这厮!
云中子先是依旧叫童子去询问费仲,得到的答案却是与五天前一模一样,那是一个生气啊,立即拿着拂尘就冲去了宰相府中——他倒是要看看这费仲不过人间一个小小宰相,倒是有多大权势竟比纣皇还要傲慢,这么怠慢于他!
等他走进宰相府中,却是被铺得满院子的“鹅毛”、“面条”吓了一跳,待看仔细了才发现不是鹅毛、面条,而是南方才会生长的棉花,以及用它纺织出来的棉线。
只是棉花在南方生长得就极少,这费仲却是从哪里得来这么多?而且这棉花纯白软厚,远比云中子曾经见过的南方棉花结实许多。云中子不禁弯腰捡了一朵棉花在手里扯了扯。
那费仲正与九个工匠将刚刚实验过还有些瑕疵的织布机拆解下来,一抬头便见到一个仙风道骨的修士站在自己大门前,立即想起这位大仙的身份,急忙放下手中事物,绕过晒场朝云中子小跑了过来,对他点头哈腰连连道歉,解释自己实在繁忙,才会一时怠慢没有去拜见道仙大人!
那费仲一靠近过来,云中子就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这是被他身上的“凡人臭气”臭到了!
费仲见到云中子如此形状,挑了挑眉,暗道当日在侯府里这道人也是不愿与自己靠近的作为,不由得心里不欢喜起来。但他一贯善于观人脸色做人,知道这道人被江一春请在侯府中,因此不愿与他生间隙,主动向后推开三步,见云中子脸上厌恶之色稍缓,这才问他所谓何来。
那云中子却是不先去问费仲那江一春何时回来这件事了,反而指着不远处已经被拆成一堆的木器问费仲这是何物!
费仲是个心中永远藏着小算盘的家伙,当初从作坊里挑出人来分享自己的研制成果,已经是肉痛得要死了,现在一听云中子来问,立即警惕起来,打着浑浑想要将云中子的注意力从那上面调开,免得这道人占了自己便宜抢在前头做出这利国利民、流芳百世的织布机来!
云中子见这厮一副防备自己的样子,不由得心中好笑又鄙视,竟是手中拂尘向那散在地上的零件一扫,就这一眨眼的功夫那织布机竟然自己拼接了起来。云中子再一扬拂尘,那织布机便自动地操作了起来,那正在纺线的工人手中刚刚出来的棉线也纷纷飞到空中自己装进了织布机里,竟是一点人力也不需要。
旁边工匠看到这情景,很是咋舌,知道是真神仙来了,一个个连忙跪在地上向云中子下拜磕头。
那云中子在看见织布机织出了布料后,不由得大为惊叹,也不管那些工匠,只扭头问那脸上一阵白一阵青满是诡异神色的费仲道:“请问宰相,这物件可是尔等制作出来的?当真是精妙无比,可惜还是有些缺陷。”
原来这云中子也是个对发明东西很有兴趣的人,时常窝在自己的洞府内研究各种各样的宝贝、法器,平日里见到别人制作的法器若觉得精妙必然会跟着仿作一个,因此才得了一个“仿制专业户”的名头!
好在费仲研制的这家织布机虽然精妙,但毕竟不是法器宝物,云中子还兴不起与他争夺“发明权”的兴致,却不由得惊叹这费仲虽然奇臭无比,本事却是不小,竟能想到将棉花像桑麻一样织成布料,还研制出了专用的工具——他一挥拂尘,将机器新织出的棉布收到手里,发现这块布料虽然被织得十分稀疏,但是韧性非常,若能织得细密紧实远比丝绸更适合做成衣裳。
云中子是个修道之人,对穿衣吃饭这等俗世并没有兴趣,但那织布机在他看来实在精致好玩。他整日里以研究精巧法器为乐,对各种零件的用处最是清楚,于工程学上也无师自通了许多,今日见了精致的织布机一方面赞叹凡人的智慧,一方面又对它的瑕疵之处很是不舒服,便顺手施展了点法术,将那纺织机变化了一二,而后重新纺织出了一块布匹放在手中,欣赏了起来!
费仲见云中子多管闲事,擅自改变了他的织布机,一时气愤起来——想也知道这厮有道仙身份,又显示了那么一通神通,底下的工匠还不将他崇拜得要死,将发明织布机的名头全编排在他的头上去?
这费仲还真没料错,这被云中子改进后的织布机当真在工匠们的口口相传下,其发明的过程迅速地从“我们敬爱的宰相大人为了造福百姓,日以继夜地奋斗专研,终于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后成功研制出了织布机”变成了“在神仙的指点下,我们敬爱的宰相大人研制出了织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