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一件大事发生,一件关乎眠的人生幸福的大事。
虽然忘记了自己的真实年龄,但我们完美“装嫩”的主人公却总是想“扭曲”成故作“老成”的效果,他小大人似的叹气,心想:什么人生大事呀……不就是因为这段时间里都没有人来找我,所以部落的族长决定让我正式安家落户了嘛。同时还会有一个什么收养仪式,决定我未来会和谁住在一起。当然,这个选择权在我,所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噗……”望着那张写满“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大人偏要搞得这么隆重,真是没办法”的无奈小脸,方晓恩忍不住笑出声来。见因为太矮只能站在石凳上,正乖乖张开小胳膊等待为其更衣的小孩回过神来,询问地望向自己,方晓恩打趣地问道:“小眠真的不、担心吗?你看芙萝和、阿蒙斯都不在哦,今天只有、我陪你了……”
眠在心里翻了个小小的白眼:不就是因为会参与我的抚养权竞争,按规矩今天在仪式前他们不能与我见面吗?却也配合地露出一副掩饰不住害怕却故作镇定的样子来,泪盈于睫,嗫嚅地回道:“芙萝说,我会在广场上见到他和阿蒙斯的……”
方晓恩见差点惹哭原来只是倔强掩饰的脆弱小孩,连忙哄道:“芙萝没、骗你哦,一会儿就、可以见到他们、两个了!”
“真的吗?”小雌性将满满的期待目光凝聚在方晓恩的脸上,眼睛里的泪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看得他罪恶感深重,连忙转移话题。
“当然,所以我们要、快点换上美美、的衣服,吃饱、饭,然后带你去、祭神台哦。”
“为什么要去祭神台?”小雌性懵懂地问。
“因为在祭神台上、举行仪式,就表示、是在兽神面前、立下照顾小眠、的誓言,没有兽人、会违背的哦!”
“哦……”见小孩似懂非懂地点头,方晓恩忍不住蹭了蹭小孩的头发,额头抵着额头,也不管小孩听不听得懂,只轻声地道歉,“小眠,对不、起,我刚开始、对你不太、友善,是我太、害怕了,对不起……”
“为什么……害怕?”眠眨眨眼,呆呆地问道,假装只是小孩子不懂装懂地附和式发问。
“我、害怕你会、是另一个我,”方晓恩移开相触的额头,见小孩子一副“我在认真听,你继续讲”的小大人样子,虽然装作理解却掩饰不住懵懂的神情,笑了,“我、害怕你会和、我一样,来自、另一个世界,害怕你也、会因为孤单害怕,而对你在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人,也就是、阿蒙斯,产生依赖,产生……爱情,就像我、一样。我害怕自己、不再特殊,在阿蒙斯的、眼里没有了吸引力。因为我、知道,在我的、故乡,我只是个平凡、普通的男人。我的、特殊,只是因为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把心中埋藏的愧疚和阴暗坦露出来后,方晓恩反而有了一种将内心或暗或明的感情一吐为快的冲动,他索性转换了语言,仗着小雌性的年幼和语言不通,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此处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普通话)我本来还怀疑你真的是和我一个地方来的……”
这个我听得懂,眠心想,看来我真的不属于兽人那一挂啊。
“但你既然会说这里的话,那就应该不是了……”
那是因为我已经学会了。
“反正你也听不懂,就听我絮叨一会儿吧……”
我听得懂,不过我也不是很介意。
“我来自另一个世界,那里只有男人和女人,没有可以变身野兽的雄性……”
奇怪,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会觉得变身这回事挺……普通的?
“男人是和女人在一起的,和这里一样,也是一夫一妻制。可我是父亲和第三者所生的孩子,是一个私生子。我妈妈不负责任地把我扔在父亲家门口,去追寻自己的所谓‘幸福’去了,而我就在不属于自己的家庭里长大。他们没有虐待我,可也不曾善待我,只是漠视而已。那个家里的每个人都在时时刻刻地提醒我,那个家是不属于我的,那个家的幸福也不包括我在内。因为那个女人认为我差点毁了她的家庭,那个男孩认为我抢了他的父爱,那个男人认为我污了他的声誉!”
……真狗血。
“……后来,我长大了,搬离了那个对我冷漠的家。我以为自己会快乐,可我发觉自己更加孤单。因为连漠视我的人都没有了,整个世界都好像遗弃了我。回到自己住的地方,迎接我的只有冷冰冰的四堵墙,而可笑的是,甚至连这冰冷的四堵墙都不属于我,因为我没钱买房,只能租房子住……”
……确实很搞笑。
“直到我出了车祸,醒来后发现自己在陌生的丛林里,然后被阿蒙斯捡到……阿蒙斯是我在这个陌生世界的依靠,是划过我二十几年晦暗生命的炽烈阳光。他对我很照顾,让我觉得温暖,他很有原则,让我觉得可靠,尽管我不是同性恋,可我喜欢上了阿蒙斯,我想和他组成一个家,一个我渴望很久的属于自己的家。我会做饭,我记得火药(huo-yao)的配方,我可以教会他们种植和养殖……在这里我很特殊,很有用,但如果有别的人来到这里,我就不再是独一无二了。我害怕,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我害怕阿蒙斯不再关注我,大家也不再需要我……我就像个可怜又自卑的小丑,对不对?”
眠抬起小手,为激动的男子擦去滑下脸颊的泪水。方晓恩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甩掉阴暗低落的情绪,望着尽管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还是体贴地听完自己胡言乱语的小雌性,忍不住爱怜地吻了吻他柔嫩的面颊:“小眠,谢谢你听、我的废话,也谢谢你、没有被我的敌意、伤害。”
他抱起换好衣服的小孩,轻声许诺道:“不管你有没有、选择阿蒙斯,我都会全心全意、对你、好的。”
中心广场上已经聚集了部落里大部分的兽人。当眠被方晓恩牵着手走进中心广场的时候,上至耄耋之年的老者,下至蹒跚学步的幼崽,大家都举起双手,呼喝出奇异的小调,那调子仿佛欢快的小鸟乘着清风穿过云朵,是兽人部落特有的用来表示庆祝、欢迎、鼓励等正面情绪的方式。
被岁月染尽霜色的老族长站在祭神台前,抬手压下众人激动沸腾的情绪,然后招手唤怯怯的小雌性登上祭台。不久前也进行过相似仪式的方晓恩了然地拍了拍眠的肩膀,鼓励地轻轻将眠推向台阶。
眠抬起眼,发现芙萝和阿蒙斯,还有瑞德和珂珂伊叔叔,以及经常来看自己的其他几位叔叔都在台上对自己鼓励地微笑,终于吁出口气,鼓足余勇,小心翼翼地走上祭台。老族长慈爱地向眠招招手。眠迟疑着走向老族长,得到老人赞许的微笑。和族长站在一起的,还有一位身穿黑色长袍的神秘青年,他,应该就是部落里的祭师了。眠想起喀琉斯关于祭师的狮吼,“祭师可以是雌性也可以是雄性,他们是兽神在部落的代言人,也是部落最博学的人,听说祭师会把部落的历史和宝贵的经验用特殊的符号记载下来,所以身负着保管部落最宝贵的财富和传承的重责大任。祭师必须全心全意侍奉兽神,所以是不可以有伴侣的,除非他找到继承人,正式卸任祭师的身份……”
老族长安抚地摩挲着眠柔软的头发,拉起眠的小手,向一字排开在台前的几人道:“开始吧。”眠好奇地看到,在老族长的一声令下,包括阿蒙斯和瑞德在内,几位雄性兽人都变化成了兽形。难道……眠好笑地想,雄性兽人增强自己魅力和竞争力的方式就是兽形展示?
老族长拉了拉眠的小手,低头和蔼地笑道:“小家伙,你以后想要和谁一直住在一起,就可以走到他的身边了。”
眠抬眼打量,青发碧眼的芙萝正对自己微笑,沉静如一汪碧水,温柔如春日和风;严肃的阿蒙斯变成一只雄壮威武的白虎,渊渟岳峙般立在那里,给人以强烈的安全感;红狼瑞德伏在微笑的珂珂伊叔叔脚边,正试图表现出可爱的样子来吸引眠的注意……
眠差点忍俊不禁。不过他还是稳了稳情绪,在老族长的眼神鼓励下,以着一个小孩简单的直线思维,选择投入芙萝的怀抱。然后,似乎害羞地埋着头不动了。他知道众人一定会露出“果然如此”“意料之中”的表情来,阿蒙斯和其他几位叔叔也许会觉得遗憾。他听到祭师以呢喃的“神语”向兽神报告。之后老族长宣布了结果,大家欢呼起来。
眠在芙萝的怀中,望向廖远的天空,眼神似深邃,似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