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白府大门大开两辆马车依次驶了出来。
秦氏坐在马车里,一会儿摸摸头上的珠钗,一会儿抚着衣裳上因马车晃动而扭出的细小褶子,不安道:“玉儿,你说娘这一身可使得?”
这一句话秦氏从梳洗打扮好后一路问道现在,但白玉儿没有丝毫不耐,反而细细打量她一番娇声道:“娘这么穿美极了!估计待会儿大舅看到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白玉儿也没说谎,秦氏本就生的标志,平日虽也注意穿着,但像今日这样穿得华美端庄确是头一回,衬得她艳而不俗,娇而不媚。
梅青梅竹两个在一旁也是暗暗点头,夫人这么穿确实很美,就像大户人家的当家太太温婉动人。
秦氏想了想又蹙眉道:“也不知王.府有什么规矩,娘啥也不懂,就怕到时给你大舅惹麻烦!”
“娘,你忘了!秦王可是很看中大舅这个弟弟的!再说了,大舅也说了,到时咱们就只当亲人见礼就是,不用在乎什么身份。”白玉儿并没像平日撒娇那样腻歪在她怀里,怕把她衣裳压出褶子来,只是握着她手晃了晃。
秦氏脸色这才缓了缓,白玉儿便让她眯一会儿,说到了在叫她。
后面一辆马车里,白鸿文清淡的眸子里涌现出复杂的神色,他知道这一趟过府意味着什么,他也说不清心底是个什么感觉,涩涩的,苦苦的,还有丝丝解脱的痛快。
竹翟静静的坐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打量一眼主子的神色轻声询问,“公子,可要喝茶?”
声音中透着一股期盼。太太和姑娘昨日可是单独找过他,让他今日格外注意一些主子的言行,若是见公子愁眉不展一定要细心照料他。他不懂为何太太她们会说公子有心事,但方才确实见公子眉头动了动,他才脱口问公子喝不喝茶。
白鸿文淡淡瞟一眼明显带着紧张神色的小厮,知道他是得了娘她们的嘱咐,便淡淡嗯了声,余光瞥见那小厮在他应声后大大的笑脸,他沉重的心情也缓解许多。
他当初挑了两个小厮,一个起名竹莱,一个唤竹翟。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竹莱为人圆滑稳重,便使他管着院子的事。竹翟为人没耿直单纯,而且性子直拗,但有一样够衷心嘴巴紧,便使他近身伺候梳洗,平日出门也带着他。
这不,他倒了茶递给白鸿文后,便忐忑的把秦氏她们吩咐他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跟白鸿文说了。在他看来他的主子是公子,什么事都不能瞒着他。
白鸿文眸子闪过笑意,微微颔首嗯了声,便合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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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府
年侧妃慵懒的躺在美人榻上,左右各一个丫鬟在给她染着蔻丹,一个丫鬟小心翼翼的躬身进来道:“主子,王爷使人来传话让你去前厅!”
“哼,不过是乡野村妇,也值得本王妃亲自去招待!真是好大的脸面!”年侧妃一个动怒,丹寇便染花了,两个丫鬟惶恐的跪下请罪:“主子饶命!”
年侧妃只微微偏了偏头,便有一个面孔威严的嬷嬷站了出来,一手扯一个不费吹灰之力便提起两个丫鬟,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门口。其他丫鬟们见了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殃及到自己。
气归气,年侧妃是知道秦王脾气的,狐狸眼微微一挑,一丝妩媚风情便倾泻而出,“来人,伺候本王妃梳洗更衣!”
屋子里一个梳着妇人头的俏丽丫鬟躬身应下,须臾便领着五六个丫鬟们鱼贯而入,井然有序的伺候着年侧妃梳洗,染花的丹寇也擦试的再也看不出痕迹。
年侧妃一身海棠红妆花烟云罗长褙子,妃色流萤留仙裙,梳着精致优雅的环髻,趁的她如神仙妃子似的艳光逼人。头上戴了一套红宝石首饰,颈间一串骊珠幽幽泛着红光。
“走吧!”年侧妃柔媚的声音说罢,便搀着两个丫头的手仪态万千的往前厅去。府里的下人远远见了,纷纷跪地请安,“给王妃请安!”
因府里长年没有正经王妃,下人们便渐渐改口都叫年侧妃为王妃。
年侧妃脚步不停经过他们身边时轻点下巴,红唇微启,“起吧!”
待她在一众丫鬟的拥护下浩浩荡荡的走远了,跪在地上的下人们才敢起身,又继续忙碌着手里的事情。
前厅秦王已等了一盏茶功夫了,见年侧妃莲步轻移的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身姿曼妙的走进来,眸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眉头越皱越紧,面上便闪过不悦之色。
丫鬟替年侧妃脱下披在身上的紫裘皮斗篷,她抚着衣袖上的繁复花纹眉梢一挑,“王爷,妾身这身衣裳不好吗?”
她就是故意穿得富贵雍容,震震那村姑的锐气,叫她莫忘了,别以为攀上裕郡王那根高枝就飞上了枝头。
女人声音媚的能滴出水,眼儿如钩子似的往上首的男人瞟去。然男人似没看到,只沉沉的盯着她颈间的珠子,若他没记错,这是皇后赏她的,她如今戴这个出来做什么?秦王方要说太奢华了,便听丫鬟来报,白家的人已经入府。他挥手打发丫鬟下去,咽下方才想让年侧妃回去换一身衣裳的想法,招她到下首坐下,说起待会儿需要她配合的事。
年侧妃心思一动,便招来心腹丫鬟当着王爷的面把话说了,余光瞥见秦王满意的抚须,在他见不到的地方朝丫鬟轻轻使了个眼色。丫鬟会意便躬身退下去安排待会儿的事宜。
过了会儿,秦王想起什么又问道:“有没使人去叫世子他们?”
年侧妃嗔他一眼,掩嘴娇笑道:“王爷放心,世子还有衡哥儿那妾身都命人去说过了。”
悄悄瞅一眼秦王神色,便又道:“妾身想着白家还有个小娘子,便自作主张差人把芜姐儿也叫来了!”
果然秦王面色沉了沉确是什么话也没说,他自己没有女儿只得两个儿子。年侧妃见状不禁悄悄松口气。
她知道秦王不喜她这被娘家侄女,觉的她为人轻浮。但他也不想想这是芜姐儿愿意的吗?她一个在继母手下讨生活的深闺女儿,若不自己图谋,就凭她那继母是不能指望的。还有她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弟弟,怕媳妇竟成了那样,真是没出息。
若不是芜姐儿聪明,偷偷使人从兰州传信儿过来,她还不知她过的是那种苦兮兮的日子。身为兰州首富的嫡女,竟连一样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说出去谁信啊。
芜姐儿刚到府里的时候,秦王虽没见的多热情但也顶多是漠视罢了。去年芜姐儿在一次家宴上打了那周传翼的心思,一回算计不成反被他嘲讽,“这么没脸没皮的女人本世子也是见识了。以为少穿两件衣裳自动送上门来,本世子就要买账吗?也不照照镜子先把自己捯饬的能见人了再来!”。芜姐儿掩嘴而去。
后来秦王听说后,日后家宴什么的便不许芜姐儿参加,对她的映像也一直不好。如今芜姐儿也十六了,是该为她打算打算了。
想到前几日芜姐儿吞吞吐吐找她,“姑姑,我看上一个人!”
年侧妃吃惊,便追问是谁。从芜姐儿口中得知她在醉湘楼门口遇到白鸿文,看了一眼便惊为天人,这么俊美的公子她还是头一回遇到。后来派人去查才得知是被裕郡王接进京城的白家公子。
被芜姐儿缠的不耐烦,她敷衍的应了下来。把她打发走后,她命人悄悄查了白鸿文,知道他是今年的解元,她心思便转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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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很大,秦氏她们坐着软轿一路沿着铺满鹅卵石的小径,绕过一个大园子,又转过层层叠叠的假山方才看到一条长长的涌道,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鸿文,你们来啦!”
白鸿文并没有坐肩舆,一路跟在秦氏她们的软轿旁边不紧不慢的走着。瞧见秦盛站在路边,他快步上前唤道:“大舅!”
抬轿子的粗妇不妨在这里遇上裕郡王,一时不知该不该停下来见礼,就见他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多礼,继续往前走。
秦氏在软轿里听到秦盛的声音,紧张不安的心瞬间消退不少,白玉儿见状抿嘴笑了笑,偷偷揭开帘子朝外瞅了眼,发现大舅和大哥就走在软轿一旁,她也心安许多,不好再看便放了帘子。
又过了一刻钟,软轿停了下来。秦氏在梅青的搀扶下先下了轿子,随后梅竹也扶着白玉儿下来。
白玉儿见梅青梅竹两个丫头并没有因王.府的金碧辉煌而露出怯意,心中满意。
秦盛看着秦氏他们想说什么的时候,便有一灵秀的丫鬟迎了上来,“裕郡王,王爷请你们入内!”
秦氏心砰砰乱跳,紧紧握着梅青的手,低垂着头尽量回想着白玉儿跟她说的话,“娘啊,待会儿进了府里,你不要抬头瞧秦王他们,只目光看着他们胸前就是了!还有到时秦王没问话时,你就保持得体的微笑就好!”
又想到秦盛就在一旁,她深吸一口气心里的慌张才算好些。嘴角翘起好看的弧度,半垂着头随着引路的丫鬟进了厅里。而梅青梅竹两人却被留在了厅外。
秦盛终究还是担心秦氏,怕她紧张不安,趁着转身的时候偷偷扭头瞧了眼,发现她嘴角含笑,眸子半敛,侧面看起来迷人又神圣,他不由得看的痴了。
秦王坐在上首把秦盛的举动看在眼里,气恼他不争气,看个女人眼睛都直了。他不想让他丢人,重重咳了两声,见秦盛看过来,警告的蹬他一眼,示意他安分些。
秦氏三人便弯腰冲上首的秦王行礼,“见过王爷!”
秦王眸光从秦氏三人身上滑过,眸子闪过惊艳之色,在秦氏身上顿了顿,莫怪他那二弟喜欢,确实长得招人疼。
他移开视线唔了声,示意他们免礼,秦氏三人便又冲着副座上的年侧妃行礼道:“见过侧妃娘娘!”
侧妃两个字如扎在年侧妃心头的一根刺,她已许久没听到这种称谓了,脸上的笑有些凝住,狐狸眼儿微微一眯,些许暗芒乍隐乍现,就这么注视着下首站着的秦氏三人。
秦王本也没觉得有什么,但秦盛心疼啊,他急声唤道:“王爷!”
看着他眼里的急色,秦王轻咳一声,年侧妃魅惑一笑,“还请王爷,裕郡王别怪,妾身是瞧着下面这天仙似两个美人儿看呆了眼!荷晚!”
话落那个叫荷晚的丫鬟便上前扶起秦氏母女,白鸿文则轻轻扫了一眼年侧妃,他总觉得这侧妃方才在暗暗打量他。
须臾,便有丫鬟来报世子爷,二公子还有表姑娘来了。
话音才刚落下,周传翼慵懒的声音便传了进来,“父王,您急着让儿子过来是见谁啊?莫非您又要让儿子看什么画册?我可告诉您,那些木头桩子美人儿我可不喜欢!”
秦王浓眉一挑,他就知道这孽子是生来气他的,他胡子一抖方要发作,年侧妃娇余光瞥见娇声劝慰道:“王爷,有客人在呢!”
是了,有客人在这孽子还不让人省心,秦王只觉的心中的火气更大了。瞧见周传翼仍是一身张扬的红衣,他眉头越挑越高,却听秦盛唤道:“王爷”,眼神却看向秦氏他们。
秦王恍然,招来丫鬟示意她去安排秦氏等人落座。年侧妃恼秦盛坏她好事,见他颦颦往那村姑那儿看,她在心里冷笑,真是个狐媚子,勾的男人离不得她。她才不会承认她是嫉妒秦氏了,一个村姑还是个寡妇有什么好让她嫉妒的。暗嗤这裕郡王也当真没眼光,连寡妇也娶。
她鄙夷的移开目光,眸光柔和的看向自己儿子周传衡。
周传翼在秦氏他们身上扫过,在看到白玉儿时眸子一亮,他啧啧两声走近两步,弯腰细细在她面上打量,在白鸿文忍不住要出声,秦盛也皱紧了眉,秦王黑着脸,年侧妃幸灾乐祸时,他才直起身子来虚指着白玉儿道:“父王,这位妹妹长得可真是漂亮!她是哪家的妹妹啊?”
秦氏紧绷着身子紧紧抓着白玉儿手,白玉儿朝她安抚一笑,她一点儿也不信这世子爷的话,因为她并没有从他眸子里看到贪婪和*,只有纯粹的欣赏,就像人在看到漂亮的事物时,那种单纯的观赏。
周传翼把这一幕瞧在眼里,眸子闪过精光,方才他都注意到了她不怕他,真是个有意思的美人儿。这季宸当真好福气能得如此佳人儿,他都有些嫉妒他了。想到晚上猫儿胡同的议事一事,他邪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