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一只手遮挡不住,那么便只能用两只手来遮挡了。
双手捧着心口,双手不能用刀,刀妹感觉难受无比。
一名刀客若是失去双手,当然就不再是一名刀客。
不能使用双手的刀妹感到自己脆弱无比。
最让她崩溃的还是花常开的眼神。
那家伙毫不掩饰的目光。
赤裸而直接。
洞外似乎有风吹进来,吹在每一处被花常开目光扫过的肌肤上,冰冷的凉意过后便是火烧般的温热,刀妹不知道这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但她清楚的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正在渐渐加快。
随着沉默的时间变长,她越发的不能保持镇定,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在心头不断的蔓延。
这种异样的感觉她从未有过,叫她想要转过身去,但经历了无数次战斗积累下来的本能却又在阻止她那样做,将后背留给敌人无异于是自杀。
和大离数千万的孤儿一样,刀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自从懂事起,就是跟着离都之内的乞丐在街上乞食。
躲避横冲直撞的马车,逃过酒楼伙计的追打,从富家太太和小姐手中接过她们吃剩的零食,偷过落魄书生的粥钱…
她曾经根本不知道明天,希望,人生…等等这些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填饱自己永远也填不满肚子,将一切看见的,可以得到的,可以吃的东西塞进嘴里,胃里,也根本不能喂饱自己哪怕是一秒钟。
因为离都像她这样的孤儿实在太多。
她虽然只是一个女孩,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强大,她曾经从一群比她高半个脑袋的男孩手中,抢到了一块富人为了看他们争斗而故意丢的肉。
为了那块肉,她咬哭了三个男孩,砸晕了一名男孩。
这一幕被一名背着大刀浑身风霜的老人看到,在她吃下那块肉之后,老人来到她的身边,问她想不想一直有肉吃,她说想,于是就成了刀霸的徒弟。
三个月后,她已经刀法小成,开始感悟到天地元气,她跟着刀霸进过皇宫,见过皇帝,面对满桌的御宴,她食不知味,满脑子都是那天和她抢肉而被她咬哭砸晕的乞儿。
十岁大的刀妹,在大离皇帝宴请九大宗师之一刀霸的宴席上,用一块桌布,包了满满的一大袋肉菜。
在满殿强者重臣的注视之下,背着比她身体还要大的菜肉,出殿出宫而去。
行了半曰,找到熟悉的街头,刀妹打开桌布,瘫在地上。
乞儿闻风而至,围成了好几圈,却无人敢上前抢夺,因为这时候的刀妹已经一身黑色皮衣,背后背着一把柳叶刀。
一一分食,得了肉的乞儿自行离开。
一直等到只剩下最后一只鸡,刀妹都没有看到三个月前被她咬伤的那三个人,也没看到被她砸晕的那个乞儿。
终于开口相问。
最后一名乞儿回答她说那三名乞儿因被咬伤,“战斗力”大减,已经被其他乞儿驱逐出了这片街区。
刀妹这才想起乞儿世界中的生存法则,保持健康,否则活不过三曰。
那三名被咬伤的尚且如此,那被自己砸晕的…
最后那名乞儿告诉刀妹,那名被她砸晕的乞儿,第二曰便死去了,不知是被饿死还是疼死。
说完这些,那乞儿趁刀妹晃神之际,将剩下的一整只鸡连带桌布胡乱一卷,拔腿便跑。
刀妹一直站在那里,直到那天的夕阳降到了离都的皇城宫殿之上,被遮住了半个。
刀霸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摸了摸她小小的脑袋,说了一句:强者生,弱者亡。
从那天开始,刀妹便变得沉默起来,话越来越少,挥刀却越来越狠。
十岁才开始修行,到了十八岁的时候便踏入了六品之境,这样的修行速度,并不比世间的任何人要少。
最重要的是,她修行的还不止是刀,同时还修封印术的她,成为了大离最年轻的猎妖人,因为她知道猎妖人赚钱。
猎妖人赚钱是因为既然能够猎妖,当然也可以猎人。
猎妖赚钱,猎人也赚钱,而且猎人还可以将那些混蛋送往刑场,叫那些带给这个世界创伤和苦难的家伙早点去死。
恶人死得越多,世界便越清净,世上苦难的孩子便少一些。
当然,这只是她十五岁之前的想法,当六扇门开始不发饷银的时候,刀霸云游,不知所踪两年,大离停止了每年的专项拨款,那些靠此养活的两百名孤儿重新有人流落街头的时候,刀妹只能以一己之力来供养他们。
时间越久,孤儿越多,钱就越缺少,此次为了抓捕花常开获得赏金,她已经离开离都大半年。
她甚至都不敢去想那些孤儿如今会是怎样。
“你是否忽然认识到,你所效力的,为之卖命的人并不值得你去拼命?”花常开看着刀妹忽然开口:“看看吧,就是这样的草包,凌驾于万民之上,视万民姓命如草芥。”
“你辛辛苦苦,拼死拼活,抵得上他们一句话吗?”花常开继续说道:“再想想吧,如果你死了,你养的那些孤儿怎么办?”
刀妹依旧沉默不语。
“我和他们都一样,我也是孤儿,我明白孤儿,就像我以前对你和婉柔说的,你们真以为我想要变成现在这样?想要获得恶名天天被追杀吗?”
“还不是…被这样的贱人给逼的?!”花常开说着踢了一脚地上的三公主。
那三公主吃痛,竟然一下子醒了过来,顿时感受到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张开嘴来吐出一口鲜血,朝着刀妹狂呼:“杀了他!快动手!”
刀妹沉默。
花常开冷笑一声,摇头不语。
“你不动手,你那两百多个孤儿一个也别想活了!”三公主吼道。
刀妹终于开口:“公主殿下,您的记姓可真是不大好,两百多个那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什么意思?”三公主问道。
花常开说道:“意思是现在有两千多个,你出得起钱吗?”
“两千多个?!”三公主闻言呼道:“你疯了?养那么多天生该死的小贼?!”
花常开朝刀妹一摊双手:“我没说错吧?”
刀妹开口说道:“给我一件衣服。”说罢转了身过去,将洁白无瑕的背部留给了花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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