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日升四(1/1)

是夜。

长安。

芙蓉园。

后园之中。

李泰听着青河回报,却是淡淡一笑,半晌才轻轻道:

“既然如此……

那主上可曾动手?”

“怀疑虽然还是在怀疑,却未见动手之状,便是那武娘子,也是不见一动。”

青河坦然道:

“殿下,是不是殿下这药,下得太轻了?”

“你说,这药下得太轻?”

李泰挑眉扬眉,自信一笑道:

“不见得罢?

若果是轻了些,为何主上与武娘子,都这般在意,甚至还做出这等挑动氏族关陇二系相斗之举?

不还是说明,这一子落得狠,也落得正是对的地方……么?”

青河想了一想,点头也称是:

“这倒也是……

那殿下,您说接下来,主上与娘子,会如何对待那些人?”

“如何对待自且不提,不过至少这关陇与氏族一系,尤其是舅舅与那李恪小儿……”

李泰淡淡一笑道:

“怎么说也是不太可能会有什么安生日子过了。”

青河点头,又道:

“殿下说得是,想必任谁也想不到,咱们当初安置在韩王府里的人,本来就是为了对付那关陇一系与氏族一派而定下的人……

所以今日,便是咱们不提,那些人自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要挑动得这三方自乱阵脚,互相攻讦才是自己使命所在呢!

只是殿下,青河还是有些不太明白,您为何不告诉主上,此为先前所布之局产生之威呢?

若是告诉了主上,也许主上也能更加安心地护着武娘子,看着他们互斗了。”

李泰看了他一眼,却意味深长地道:

“是啊……

原本本王是应当告诉他的……

可是青河……”

李泰向前一步,却悠悠道:

“眼下的主上……

还是不告诉他的好。

不,应该说,直到这三方都再难成势之后,再来考虑要不要告诉他这件事,才是最好的选择。”

同一时刻。

长安城中。

城西,一所大宅之内。

狄仁杰坐在正堂之中,沉思着,看着堂外被火光照得通亮的地面。

手边的一杯茶水,已经冰冷,显然,无论他是在等谁,都是久候多时。

不过这样的时候,真的没有太久。

很快地,一个男子便从堂外悠悠走入,含笑朗声道:

“狄兄好气度,这般夜了,却不休息,只是待在这儿……

莫非是在等什么佳客而至?”

狄仁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突然笑道:

“还等谁?

等韦兄就够了。”

……

半刻钟之后。

狄仁杰与韦待价,对坐而饮。

放下杯子,韦待价长长叹道:

“果然,内里密藏,才是真正好酒……

这等美味,在那边陲之地,却是少难入得一次口。”

狄仁杰淡淡一笑,看了一看手中酒樽,却道:

“不过是些薄酒……

还算不得上是内里密藏罢?

莫非韦兄另有他意?”

韦待价闻言,看着他,却轻轻笑道:

“另有他意?

那是什么意?

恕小弟实在愚钝,不知狄兄之意。”

狄仁杰看了看他,半晌突然哈哈大笑道:

“无妨,无妨,不知便不知!

这世上,本就有太多不当知道的事呢!

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笑,不止是他,便是韦待价,也是跟着一并笑了起来。

永徽二年十月末。

长安城中。

城西之际的民宅区中,近来频发盗案,数户大家别业,皆在此处受了殃害。

而其中受害最厉的,便数荆王名下的一栋宅院,不止是失物,还失了人。

“失人?”

午后,媚娘抱着再过几日,便要满月的李弘坐在榻上,一边儿调养着,一边儿轻轻问着告诉这个消息来与她听的小宫侍:

“怎么个失人法?”

“说是荆王那栋别业里,可是丢了好几个使用人。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

左左右右,总是不下十数人。

荆王殿下大发雷霆呢!”

一侧拿着将方剪下的鲜花,正一朵朵儿地好好儿插入了瓶中的小宫侍,一边儿嘴快地说着话儿,一边儿手快地做着活儿。

媚娘沉默,半晌才轻轻道:

“是么?

丢了十几个使用人啊……”

……

一刻钟后。

文娘直直走入,看着垂首盯着自己身边已经沉睡的李弘发呆的媚娘,皱了一皱细细的眉,轻轻道:

“姐姐怎么还没休息?”

“文娘,荆王宅里失人的事儿……

你可曾从前朝处听人提过些?”

媚娘语气缓缓地问。

文娘闻言一怔,半晌才轻轻道:

“姐姐……”

“看来你是听过了……

怎么没有及时来报呢?”

“是主上说……”

“他说什么了?”

媚娘看着欲言又止的文娘,轻轻道:

“他是不是说,眼下我正带着弘儿,还是好好儿地叫我安养着些为好?”

文娘看她有些不快,一时也不敢再说。

媚娘倒也没有怪她的意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叹道:

“我知道……

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

可是你们也要想一想,治郎眼下到底还只是孤身一人,若是此刻我不助他,又更待何时?

何况此事,我早些知道,便是什么也不做,总是心里有些打算与防备,日后若是有什么因此事引出的不当之事……

我也好能应付着些儿,无论你们在与不在,我总是能好好儿应付下去……

你说,是也不是?”

文娘想了一想,倒也只能点头。

媚娘点头,叹了口气道:

“你能明白便最好,说一说罢。”

文娘细细应了一声是,这才道:

“那失人的别业,在之前谁也不知道是荆王殿下的,更没有人提过此事。

不止如此,便是荆王殿下自己,也似将此处完全遗忘。

只是近些日子接二连三地失人,他才似乎想起此处,也才会有这般大的动怒来……”

媚娘淡淡一笑,目光却是冷的:

“忘了?或有可能罢!

毕竟家大业大的,这么一处偏僻所在的宅院,会忘记本属正常。

可是若真忘记了此处,又为何这么一处偏僻宅院里,会搁置上那么些的使用人,能让人掳了十数人走?

而且最妙的是,其中男女老少,皆是齐全?

不觉得奇怪么?”

文娘点头,含笑道:

“所以京中眼下人人都传,说那里本是荆王殿下金屋藏娇之所,是以不欲人知呢!”

“金屋藏娇?”

媚娘冷哼一声,却道:

“我看他不是想要一所别业,而是再造一所感业罢了!”

“感业……

姐姐是说感业寺?”

文娘到底也是约略听过些感业寺的传闻,一时也是讶道:

“莫非那些被掳走的,都是些密探?”

媚娘垂目,半晌才轻轻道:

“且不提治郎手中的影卫,单单只说长孙太尉的朱衣卫,便足以教荆王殿下,尤其是他背后的韩王殿下发怵不安。

若果如此,他们会有心思培养这么一支力量,甚至是意图将这股力量培养成至少可与朱衣卫相较之力……

本也意属应当。

但是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个节骨眼儿上,他这秘密宅院里失了人……”

媚娘轻轻一笑道:

“可当真教人觉得,好巧啊!”

文娘闻言,倒也点头默然,半晌才轻轻道:

“那姐姐的意思是……”

“你去,查一查清楚,务必要想法子探一探那些失去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又究竟入了那宅院多久,平素里在里面儿都担着些什么活计……

甚至是背景家世,都要一一查得清楚才最好。

明白么?”

“明白!”

看着文娘匆匆而出,媚娘却轻轻一笑,抚着儿子的面颊道:

“治郎呀……

便是足不出户,媚娘也定会为你鞠尽所能,扫清一切!”

……

永徽二年十一月。

因着日前皇五子李弘降世,赠封代王之事而引发的一场风波方将平息,溺子成性的唐高宗李治,又因着代王李弘满月之仪期至,而着令赐天下小儿食,一时间又是引得朝中议论纷纷。

其中最愤恨的,自然是宫中诸位有子有女的妃嫔。

“哐啷”一声,千秋殿中,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萧淑妃发狂似地大骂:

“那个贱婢武媚娘!

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贱女人!

凭什么她生的野种便可一生下来便封王得食邑?!

贱女人!

贱女人!

贱女人!!!”

她疯狂地骂着,喝着,一边儿用尽全身力气努力砸碎手边儿所有可以砸碎的东西。

而王善柔,就立在殿门前,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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