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四(1/1)

又是好一会儿沉默,太宗才叹:“也许,真的是朕错了。朕一心只想着能保她们母子平安,却从未想过,无忧再如何,也是朕的妻子,也是一个女人。朕如此,却是在逼她做些男人才会去做的事情……”

“陛下何来错之有?只不过是关心太过了。与娘娘一般无二。”

君臣二人轻碰酒壶,痛饮几口之后,太宗才又道:“不过经你这么一说,朕倒也觉出些滋味来……似乎,当年稚奴落水为她所救之事,并非那么简单。”

无忌点头:“别的不说,这昔年号称文史大兴宫第一,谋断最肖其父,能凭着自己谋断在萧皇后那等人物淫威下依然受尽宠爱,尊贵万千的孝恭公主居然没有当下便看出当年杨贤妃儿戏般的谋划……

臣实难相信。而且既然当时未曾看出,又何故回自己宫中之后,如此快便想通了?又是何故,明明蜀王当时正病着,她这个做母亲的,放着自己生病的儿子不管,却因为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推测,涉险去救一个情敌之子……

臣实在难信。”

太宗沉默,半晌才道:“所以朕今天才召你来。朕现在,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了。也许,这宫中,唯一一个能看透她心思的人,便是无忧。可朕实在不想让她烦恼……罢了,你说得也对,这些女人家的事,还是交给她们女人家自己办便好。好歹无忧是能保住自己和孩子的。若她哪一日,真的保不住了,还有朕与你在。不怕。现在最重要的,是那帮子依然死心不改的老糊涂们该怎么办。他们这手也伸得够长的了,居然都伸到**来了。辅机,你最近这些日子,可是松懈了不少啊!”

长孙无忌闻言,慌忙下跪道:“臣疏忽,请陛下恕罪……”

“起来!动不动就跪,跪得朕一肚子火气!”太宗一边伸手拉了他起来,一边道:“朕要你来,是想个办法的。这些老糊涂们,当真是觉得朕这些年心肠软了,就开始放肆起来了!”

“陛下,其实这些人,倒也未必就真的不可留。他们心心念念,求的不过是想着借杨妃之手,复辟前朝。然陛下心中根本不曾将杨妃放于心上,他们也是知道的。故而只得做出这些种种,好在老死入土前,博个心安罢了。”

“就怕真被他们翻起了浪,那便麻烦了……”

“既然如此,陛下不如找些机会,削了他们的权,给个高位无权的职位便是。这般下来,便如温水煮蛙,他们这些人,终究是熬不过大唐千秋万代的江山啊!”

太宗闻言,转怒为喜,笑道:“还是你辅机啊……”

时间,便这样慢悠悠地过了。

一晃,来到了贞观七年(公元633年)。

太极宫中。

近日,正宫三子,益发得太宗喜爱。先是太子承乾因旧疾咳血,太宗请了天竺异僧波颇前来施法相救。果然大见奇效,承乾不再咳嗽,又兼之太宗考较国策之时,太子运笔如龙,洋洋洒洒数千文,且兼之有理有据,深得经邦之要。太宗大喜。

再是越王李泰,长书一篇大唐风土,内将大唐领土与周边诸国风土,一一细述,献于太宗,以求可助太宗内伐外攻之用,太宗大喜。

甚至就连年仅五岁的晋王李治,也因聪慧敏学,端庄安详,且素性仁厚,而得到太宗的格外喜爱。甚至在一次考问李治功课之后,大赞李治孝父尊兄,将来必为国之栋梁。

……

不过,倒也不止是这三个孩子,锦绣殿杨妃所出的李恪,也因文武双全,聪慧过人,得了都督齐淄青莒莱密七州诸军事齐州刺史的封位。太宗因疼爱于他,还亲送他上马,去领地就任。

其他各宫,则却悄无声息,似完全被这几个皇子的风采给泯没了。

……

这一日,太子得太宗令,着其可“易服隐于市,得察民情耳。”便兴匆匆带了左右,回了东宫,更衣欲外出。

谁知刚到门口,便被青雀给堵了个正着,死活缠着,便是要也一同出去。虽然承乾无奈,也只得差了人向父皇禀报此事,求可带青同行。

不多时,太宗旨意下,道可,青雀大喜,便急忙更了衣衫,与他一同出宫。

兄弟二人扮做贵公子,带了随从行在宫外,只觉什么都是希罕的。虽然也偶尔有惊于外面世界,却终究是小孩子心性,看什么都好奇。

尤其是青雀,素喜美食的他见了那些小吃,什么胡麻饼,五福饼,羊肉冷陶(有点儿类似咱们现代的过水的凉面),蟹黄毕罗……简直是连腿也拖不得动了。

其实不止是他,便是承乾虽在宫中锦衣玉食,吃遍各国贡食,却是无缘得见这般民间小食。因此也是直看得傻眼。

还有那诸般玩物,各样花式……直看得两只宫中金丝雀儿停不下眼来。

结果,到了最后,堂堂大唐太子殿下与宠冠诸王的越王青雀二人,这趟出宫访查民情之行,却变成了美食之行。

一路上,就见二人见了这个好玩的,便径自取了前行;那个好吃的,径自点了拿了便直走……

只苦了身后一众亲卫,只得分工负责,几人负责替两位小主子结钱,几人负责抢在小主子前将所有玩物食物试毒,几人负责抱着那些买来的东西,几人负责跟紧了两位主子,千万不能丢……

而那正在回京述职的父亲带领下,前往书铺子取了新纸的武媚娘,便在这般忙乱的情况下,一眼瞧见了承乾青雀二人。

“父亲,这二人好生奇怪,似非平常世家子弟啊!”时年九岁的媚娘,指着那两个引得周围人注目不已的兄弟说。

可惜,父亲武士彟只忙着替女儿挑上几刀好纸,却头也不抬道:“何样人,能让我儿如此关意?”

“父亲,这二人只怕是当今太子殿下与那宠冠诸王的越王殿下呢!父亲不必上前参拜么?”

媚娘这一语,却惊得武士彟猛地抬头:“你说什么?太子殿下与越王殿下?在哪儿?”

一旁书商见此,不禁哈哈大笑道:“这位小小娘子,可当真是有趣得紧。这太子爷与越王爷,还有那晋王爷,那可是咱们陛下的心尖肉啊!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东市之上呢?”

武士彟闻言,也觉有理,便笑道:“孩儿莫是看错了吧?”

一边说,一边也向外看去。

这一看,他却也看愣了。原来数年前,他也是曾于宫中见过这两兄弟几面的,故而一见之下,倒也认得出,正是那太子李承乾与越王李泰,一惊之下,便欲拉了女儿上前去拜见。谁知刚刚走到书肆门口,便见一名卫士匆匆忙忙赶来向太子承乾行礼,又在太子越王二人面前轻言几句之后,便见太子与越王两皆大惊,急忙呼了身边卫士牵了马来,亮出太子与越王仪牌,清了街市民众,打马飞奔回宫。

一众百姓见竟是太子与越王驾临,急忙下跪行拜。书肆老板与武氏父女,也没意外。

良久,书肆老板方才起身,直直看着身边小小媚娘发呆,心下大奇,这等女儿家,如何竟有这般见识,看出那贵公子二人乃是当今太子与越王。

武士彟也一样困惑:虽说这女儿平日里聪敏过人,更兼性喜文史,却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素常是最不会察言观色的。否则也不会与自己那先妻所生二子,闹到这般地步……

于是,便道:“女儿,你是如何看出,那是两位殿下的?”

“父亲,女儿也曾在书中读过,言道帝王之家,常有污秽之物,混与日常饮食之中,故而便着人负责试毒之事。女儿看那几个侍卫在一边时,便私下拿了银针刺来刺去,又有一人,神情凝重,如临大敌般取了些样来食。这等行为,分明就是在行试毒之事。父亲,试问如今这般治世天下,除了这当朝太子,一国储君,还能得人如此防卫?

再者,女儿看他们两个虽然看似平常不知世事的贵公子家,却也处事大方,隐隐有贵凌之感。尤其是方才,那卖胡刀的番商,将一把人皆不识的宝刀拿与二人时,二人却只道是把好刀,但称不得宝刀名号。且观他二人识刀手段,分明便是见惯了宝刀名剑,再不似那虚荣做作之徒的不懂装懂样。

最后,也是最要紧的一点儿。父亲,天下皆知,今上最喜的云龙犀角韘,早与数年前终南逐射之时,赏与了太子殿下。故而,一看那太子殿下手上的韘,女儿便知道,此人必定是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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