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晚不识水性,落入冰冷的河水中,立刻就被巨大的力量冲得很远。河水从耳朵鼻子里灌进来,窒息感死死压迫着,感受到生命将要消逝的那一瞬,她看见了霈儿在找娘,听见了霁儿霏儿的哭声,还有相公喊她的名字……
忽然,身体好像被什么包围,并被轻轻托起,窒息感消失了,鼻子嘴巴可以喘气了,耳朵也畅通能听见声音了。
小晚以为自己快死了而出现幻觉,霍然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周身被金光笼罩,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有温暖的感受,为什么,她好像摸到了霈儿身上热乎乎滑腻腻的肌肤。
自己的孩子,不论何时都能认得出来,但此时此刻,小晚没来得及多想,没来得及睁大眼睛多看一眼,便昏了过去。
码头上的人,合力将老太太和小晚捞了起,两人都还活着,为二人催吐了一些水后,见她们缓过几分意识,便往客栈送回去。
凌朝风在家时,就感觉到莫名地不安,见老太太和小晚被这样送回来,他冷静地应对着,将小晚抱回房间,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霏儿和霁儿哭了,嘹亮的哭声仿佛是要唤醒母亲,小晚悠悠睁开眼,看见了相公的模样,虚弱地一笑,发出声:“相公,我还活着的是不是?”
凌朝风捧着小晚的手,沉重地答应:“活着呢,但是你在发烧,好好歇着,别胡思乱想。”
张婶和素素进来,照顾两个小婴儿,小晚挣扎着要起来给他们喂奶,被凌朝风阻拦,而她自己的确没什么力气,浑身都疼。
再躺下,落水时的记忆复苏了,她问相公老太太怎么样,得知也还活着,松了口气,又想起周身的金光,便问凌朝风自己是怎么被救起来的。
凌朝风没有亲眼所见,只是听彪叔描述,当时小晚和老太太突然像是被什么阻挡,不再往远处冲,码头上的人就迅速跳入水中,把人救了起来。
“这样……”小晚应着,果然是她的幻觉,而这一刻,想起了霈儿,就立刻想见到儿子。
凌朝风道:“霈儿睡着了,回来后一直守着你,后来不知怎么大哭起来,我哄着他,他就在我怀里睡着了。”
小晚却说:“把他抱来,让我看看。”
凌朝风便去对面的屋子,将熟睡的儿子抱来,轻轻放在妻子身边。小晚努力支着脑袋轻轻将儿子拍了拍,生怕自己将伤寒传给他,就让相公把孩子抱走,并说这两天,霏儿霁儿也别回这屋子。
把孩子抱回去后,凌朝风走过楼梯口,刚好见秦氏从屋子里出来,她悄悄地关上门,抹了抹眼泪,转身,就见凌朝风站在这里。
她突然向着楼上的人跪了下去,凌朝风立刻下楼来搀扶,道:“大姐,使不得。”
“凌掌柜,我差点害了小晚。”秦氏已是将罪责都归咎在自己的身上。
凌朝风温和地说:“她已经没事了,何况这不是您的错,老太太也绝无害人之心,我们都明白。先把人都照顾好,等她们身体都好了,我们再商量之后的事。晚晚她经常说一句话,只要活着,一定会有好日子在等着。”
秦氏泪如雨下,千恩万谢,凌朝风见她冷静后,才回到屋子里。
然而小晚也好,凌朝风也罢,只知道霈儿睡着了,却没想过,儿子很可能永远也不会再醒来。
方才千钧一发之际,霈儿只有救娘的念头,他飞身而出冲入白沙河,将娘亲包裹在身体之中,顺便把老太太也救下了。虽然他没有做出让凡人惊吓害怕的事,但因为他出手了,才让母亲和老太太被顺利救起来。
也许他不出手,母亲也不会死,可当时当刻,霈儿没想这么多,看着娘亲的生命很可能在眼前消逝,他把什么都忘了。
此时此刻,九天之上,龙族大殿内,小小的霈儿正跪在殿中央。
祖父高高端坐,祖母一步一步从高阶上走下来,伸手将孙儿搀扶起,淡淡地说:“霈儿,照约定,你必须回天庭,不然再有下一次,你若改变他们的命格,这一世,他们又白白活一场。”
霈儿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大伯父从边上走来,问龙后:“母后,霈儿要怎么回来,凡间的肉胎将何去何从?”
龙后依然神情淡漠:“病故,或是失踪,前者虽然激烈,但能叫他们死心,后者即便此生也不可能让他们找到霈儿,但留有希望,穆小晚就会折腾一辈子,那女子倔强得很。”
“奶奶,我可以自己选择吗?”霈儿终于出声了。
长辈们纷纷看着他,这条龙族千年不遇的小金龙,将来会代替他的祖父成为龙帝统治整个龙族,他终于可以回到天界开始修炼法力道行,叔伯们本是十分高兴,但这孩子不高兴,谁都知道,他不想回天庭。
囚牛负责将霈儿送回去,约定好了,腊八时接他回天庭,在此期间他的法力被完全封印,他会做几天真真正正凡间的孩子。
出天门的路上,迎面遇见了太上老君。
但老君正有麻烦,他身后跟着一人,死缠烂打地抱着他的大腿,又哭又笑地哀求着:“这事儿你不能不管啊,都怪你炉子里的火,老伙计,帮帮我……”
霈儿认得是阎王爷爷,阎王见到霈儿,也热情地朝他打招呼,但转身就继续抱着老君的大腿,要死要活地纠缠着:“我不管,你不能不管我,不然我就在你兜率宫里住着不走了。”
囚牛继续送侄儿下凡,路上念叨:“我与阎王没什么交情,没想到,世人敬畏的阎王,竟然是这样的。”
“爷爷是好神。”霈儿说。
“是吗?”囚牛不以为然,将霈儿送回凌霄客栈上空,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霈儿,最后的日子,好好和你娘相处,腊八时伯父就来接你回天界。从此以后,与你娘斩断前缘,至于你爹,等他这一世圆满,你们自然就能在天庭团聚了。”
伯父这么说,虽然无情,但也是现实,毕竟谁也不知道娘亲这朵莲花,来世是什么光景,但霈儿心里明白,并非祖父母他们要为难自己,他若一次次不小心出手,娘亲和爹爹命格,就会被他推离原来的轨迹,他不能害了爹娘。
客栈里,霈儿缓缓醒来,还带着天庭凡间的记忆,只是他不再具备法力,这些日子,他完全就是普普通通的孩子。
下了床,穿着寝衣光着脚,就往娘亲屋子里跑,小晚正靠在床头喝药,一见儿子这样跑来,赶紧把他抱进被窝里暖着。
她温柔地含笑嗔怪:“天凉了,不能再光着脚丫穿着单衣跑,小心爹爹看见了又要发脾气,他今天心情正不好,你别傻乎乎地把小屁股送上去。”
霈儿在她怀里蹭了蹭,小晚又说:“娘正伤寒呢,霈儿乖乖的,过两天娘再抱你好不好?”
如今和母亲相处一天就少一天,霈儿如何舍得与娘分开,眼里含着泪,楚楚可怜地望着母亲,凌朝风从门外进来,他稍稍一哆嗦,但勇敢地开口说:“爹爹,霈儿想和娘在一起,我很乖,我不闹。”
凌朝风伸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待着吧,你娘一个人怪闷的,爹去拿些草药来熏一熏,你娘的伤寒不碍事。”
霈儿好开心,凌朝风也笑了,对小晚说:“他必定也吓着了,你哄哄他,累了对我说,我把他带走。”
小晚抱着胖儿子,哪里会觉得累呢,笑眯眯地说:“霈儿身上像个小炉子似的暖暖的,和你一模一样。”
到如今,小晚和凌朝风,都很自然地把霈儿当做是他们生养的孩子,仿佛所有人都忘记了,霈儿是被捡来的。
凌朝风走到门前,又转回来,对小晚说:“我在白沙村找了一间房,不如素素他们家那样正气,没有院子也不带田,但是住一家三口女眷足够了。白沙村民风淳朴,又多是妇女儿童留守,安置秦大姐他们很合适。你看呢?”
小晚呆了呆,相公明明说好,不管的。
凌朝风又道:“住的地方咱们给想法子,之后的营生,就靠她们自己了,你看好不好?”
小晚连连点头:“我听相公的,我、我有钱,在那抽屉里,相公,你拿去给大姐他们置办房子。”
凌朝风嗔道:“留着给霈儿买糖葫芦吧,谁缺你那点钱?”
小晚噘着嘴道:“你看不起我吗,我可攒了好多钱呢。”
霈儿嘿嘿傻笑着看爹娘拌嘴,小晚怂恿儿子朝他爹做鬼脸,霈儿却怯怯地说:“我不要,一会儿爹爹把我抱走了。”
凌朝风道:“看,你儿子也知道,这家谁说了算。”
小晚瞪着相公,恨恨道:“你说了算是吧,好啊,你说了算呗。”
家里的气氛,顿时就好了,凌朝风也觉得,何必弄得太凝重,虽然他一贯认定,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天下那么多可怜人,难道他们每一个都去相助吗?
可现在他想通了,能帮的,到了眼门前的,那就毫无顾忌地去帮吧,若花几个钱就能办到的事,还有比这更容易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