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李景龙带领一百二十余人回到浪穹寨,已经沦为苦力杂役半月之久的景龙谷众人终于盼来了主心骨,迎来黎明的曙光。
为何这么说呢?
这是因为,在李景龙率队离开后的这一个月里,景龙谷三百多人就如同坐上过山车一样,生活急剧变化。
起初,他们过着衣食无忧世外桃源一般的悠闲日子;七天后,浪穹寨三寨主偏罗俟宣布终断粮食和衣物供给,让他们开荒种地,自给自足。
只过了三天,偏罗俟再次光临他们居住的村落,声称发放农具,却收缴了他们的兵器,并乘机强行搜刮了他们仅有的贴身财物,这里面半数以上都是他们家传的金银信物。
又过了五天,王陵行刺失败的消息传回山寨。
当天夜里,三寨主偏罗俟、五寨主于赠和六寨主施望千带领一千甲士半夜进村,不由分说,便将景龙谷众人近乎赤条条的赶出屋子,强行收回当初分给他们暂时居住的村落。
当夜,一群人就被驱赶到马厩里当马夫,吃住都在马厩里,待遇连战马都不如。
为此,四寨主白灵率领本部亲兵与偏罗俟三人大闹了一场。交涉无果,两股势力便大打出手,造成数十人的伤亡。
事后,白洁夫人出面调解,临时给景龙谷众人在马厩旁边搭建了十几间草棚,而白灵则被勒令禁足,不许她与景龙谷众人接触。
三日后,阁诚节率军攻打浪穹寨,景龙谷众人全部被强行征用,沦为搬运礌石檑木的杂役苦力。
直到李景龙走进主寨大门的那一刻,景龙谷众人还在谷口前线搬运防御物资,只有那三十二个女人留在主寨后面的马厩里打扫粪便。
因此,这些日子里,景龙谷众人就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祈盼李景龙等人平安归来。
昂首阔步走进大寨时,李景龙和王天运等人对此懵然不知,还暗自纳闷:“浪穹寨发生这么大变故,自己那帮兄弟为何还窝在村落里不来帮忙呢?
不帮忙也就算了,反正浪穹寨有几万族人不差这点人手,可是自己逃亡千里归来,为何也不见兄弟们出来迎接一下?
不说列队欢迎,起码也要出来露露脸,让自己身边这些人心里热乎一下,也不枉出生入死一趟,否则也太没兄弟义气了?”
直至李景龙领着五十多个兄弟走进主寨,王天运眼尖,随意瞟一眼便认出,正在殿前清洗战马的女子就是景龙谷三十二名女子之一,随即将她叫过来询问,这才弄清楚事情的始末。
得知真相的一霎,王天运、侯家兄弟和五十多个兄弟气得暴跳如雷,怒火中烧,而身为大首领的李景龙更是满脸铁青,抄起蚩尤刀,二话不说,一刀劈死三寨主偏罗俟的坐骑。
随即,李景龙阴沉着脸,抬手一挥,带领兄弟们抬上偏罗俟的战马,直接前往后寨马厩。
是的,已经到了正殿门口却转身就走,他没有带着兄弟们去找白洁夫人说理,而是直接回家———马厩。
这就是寄人篱下的结果,命运时刻掌握在别人手里,时时刻刻都要看人家脸色过活,仰人家鼻息求生存。
有利用价值时被奉为上宾,上宾的代价就是替人家卖命。
失去利用价值时便弃之如履,像猪狗一样毫无尊严的苟延残喘,是生是死全在人家一念之间。
面对如此冷酷乃至残酷的现实,王天运、侯家兄弟等一帮人终于从美好憧憬中幡然醒悟过来,认清了现实,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彻底绝了怜香惜玉、仗义出手的念头,真正回到了满腔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现实当中。
美梦破灭,软玉温香的生活顿时化作泡影,所有不切实际的憧憬都已悄然远去。
回归现状,李景龙和手下这帮兄弟就是从太和城逃亡至此的流寇,这是体面的说法;说得难听点,这就是一群逃难的奴隶。
对于奴隶而言,有什么资格向主人家提要求呢?
人家给你一碗饭吃,施舍几件破衣烂衫,搭几间草棚,让你不至于冻死饿死,就已经很不错了。至少人家觉得自己已经做得仁至义尽,并没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
回到脏乱不堪、连马厩都不如的草棚里,王天运和一帮兄弟都有种从天堂坠入地狱的失落感,很不适应,心中充满怒火,恨不得抄起家伙与偏罗俟、于赠、施望千等人拼死一战,甚至他们隐隐希望浪穹寨被吐蕃大军给灭了,如此方解心头之恨。
相比之下,随意坐在草棚门槛上的李景龙,却显得格外冷静,脸上不喜不怒很平静,深邃的眸子像一潭无波无澜的湖水,看看旁边的马厩,再瞅瞅马厩前面的主寨建筑,顺带瞟一眼乌云飘动的天空,似乎刚才挥刀劈死偏罗俟坐骑的举动并不是暴怒泄愤,而是一时兴起练练刀法,俨然安之若素,荣辱不惊。
事实上,李景龙一直都记着自己的身份,很清楚自己面临的处境,因此一路走来,他都怀着一颗平常心,只做对自己和手下这帮兄弟有利的事,始终考虑的是自己和兄弟们的人身安全。
除此之外,任凭竹灵倩舌灿莲花,说得天花乱坠,他根本不为所动,即便嘴上答应的挺痛快,但执行起来依然不改初衷。
再世为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人心的变幻莫测和不可捉摸;既然改变不了别人的想法,那就保持自己一贯秉持的态度,任它千变万化,我心坚若磐石,岿然不动。
该占的便宜不放过,不该拥有的东西不奢望,这是李景龙的态度,一直以来也是这么做的。
眼前这种境遇他早有准备,也预料到了,故而并没有大起大落的巨大落差,也没有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失落感。
值得一提的是,李景龙并不认为竹灵倩能做得了浪穹寨的主,因此对她之前的许诺也不抱希望。
所以,当王天运和侯家兄弟愤怒之中叫嚷着要带兄弟们离开浪穹寨的话,李景龙一笑了之,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现在想走也走不掉,却有一个彻底摆脱浪穹寨的机会就摆在眼前。
李景龙已经清楚无误地看到了这个机会,而且已经开始谋划如何抓住它,并将它利用到极致,谋求利益最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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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在谷口前线劳作的三百多个兄弟全都回来了,跟随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巫师竹灵倩和“微笑天使”白灵。
这师徒二人联袂而来,可不是空手来的,她们带来了十几车粮食和酒肉,还有五百名搭建木屋的诏主卫队。
王天运和侯家兄弟很有眼色的拾掇出一间草棚,再让几个女子将屋内拭擦干净,并煮上一壶花茶,然后再将竹灵倩和白灵请进来,他们则抽身离开,帮助亲卫队搭建木屋。
拾掇一新的草棚里,摆放着一张七尺卧榻,一个四方高脚的大桌(胡桌),配上四条两尺高、三尺长、三寸宽的马凳(就是后世扎马步用的长凳),桌上摆一壶茶和一叠瓷碗。
“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吧,都这么熟了还需要邀请吗?”
大马金刀的坐在长条马凳上,李景龙随手取出三个瓷碗,而后从刚煮好的茶壶中倒出一碗茶,用茶水依次清洗、蕴热三个瓷碗,再将茶水倒掉,然后倒上三碗茶,抬手示意竹灵倩和白灵二人落座喝茶。
竹灵倩端起粗糙的瓷碗眉头微蹙,感觉自己珍藏的百花茶放在这么劣质的瓷壶瓷碗中饮用,实在暴殄天物,糟践了好东西。
不过竹灵倩也知道李景龙此刻只怕是正憋着一肚子火呢,能煮茶招待自己,已经很给面子,算得上是格外礼遇了。这也就是自己和白灵过来才能享受的待遇,若是换成偏罗俟或于赠、施望千等人前来,恐怕此时已经刀剑相向,大打出手了。
稍作犹豫,竹灵倩和白灵对视一眼,随即端起茶碗,展袖掩面,低头喝了一口茶水,浅尝辄止,而后放下茶碗,俨然没有再喝的意思。这时她们才留意到,自己碗中的茶水似乎很少,一口喝下去便已见底,而李景龙碗里则是满满一碗茶,此刻他正咕嘟咕嘟的牛饮呢。
“真是个小气的男人,这是故意给脸色看么?”师徒二人眉眼一瞥,已然达成了无声交流。
李景龙放下茶碗,抬眼看向二女,神情严肃地道:“别眉来眼去的,知道你们用不惯大碗,肯定不会多喝,所以本着富人节约就是积德的原则,少给你们倒点,省得糟蹋好茶。
说吧,这回过来应该不光是为了道歉,再送些酒肉,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差遣吧?”
说着话,李景龙瞥眼看了看门外正让人卸车的胡全,嘴角抽搐一下,暗道:“一个月不见,胡全这小子竟然瘦得皮包骨头,看来这些日子真是吃了大苦头,被人折磨得不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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