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梁上人影涌动,兵器喧豗,声势颇大。
“嗖嗖”的羽箭倾泻而下,迅速射杀十余只青狼,致使围攻阁罗凤的狼群仓惶逃窜,簌簌钻进对面的丛林。
“嗷——呜~~~!”
狼嚎声响彻山涧,丛林里飞鸟翙翙而起,境鸣掠空,久久盘旋。
随着狼嚎声渐行渐远,被困在山涧的阁罗凤四人脱困而出,顺着溪流攀岩直上,爬上山梁,出现在李景龙一行面前。
“狼群尚未走远,此地不可久留,我等还是趁早离开,免得再被狼群缠上。”
看到竹灵倩满脸愠色的侧身撇向一边,看都不看阁罗凤一眼,李景龙知道她和阁罗凤仇怨颇深,似乎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是非纠葛,当即他出面解围,挥手示意众人加紧赶路,远离狼群。
再度起行,依然还是王天运和侯家兄弟先行探路,李景龙居中策应,竹灵倩本来一直和他并肩同行的,可现在却故意落在后面,重新回到女兵护卫队之中。
“多谢贤弟仗义出手,否则愚兄这条命便要葬送在这群畜生嘴里,半世英名毁于一旦啊!”与李景龙并肩前行,阁罗凤唏嘘感慨道。
李景龙闻声摇头,微笑道:“兄台言重了,区区几只饿狼而已,还不足以对威震南诏的‘罗凤战神’构成威胁。李某不过是适逢其会,略尽绵薄之力罢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阁罗凤身形一顿,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意识到当日悬崖边与李景龙称兄道弟的情景已然不再,眼前情形与此前不可同日而语,加之自己和李景龙并无交情,顶多算是泛泛之交;因此,双方现在依然是敌人,隶属对立阵营。
此刻自己和李景龙还能并肩同行,全仗昔日无意中结下的援手之情,否则彼此只怕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走在一起。
想到这里,阁罗凤扭头看了看后面的竹灵倩,低声笑道:“李兄心明眼亮,智谋过人,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不错,正如你所说,我此番便是为了接近浪穹大巫师而来,具体意图容我暂时不便透露。说起来,在王陵行刺之前,你我二人素昧平生,无仇无怨,不知仁兄为何屈尊于浪穹寨?”
李景龙淡然一笑:“阴差阳错,说来话长,兄台对此有何赐教?”
阁罗凤似乎早有准备,不假思索道:“恕我直言,浪穹寨虽然势力不小,但对于我南诏而言,却是微不足道。这些年来,若不是父王(皮罗阁)一直对白洁夫人牵肠挂肚、念念不忘,凭我南诏军的实力,只需派一上将率领三万精兵便可将浪穹寨夷为平地。
所以,景龙兄屈尊于浪穹寨实属明珠暗投,前途堪忧啊。如果仁兄不弃,王陵当夜我说过的话依然有效,只要贤弟愿意弃暗投明,在我南诏国出仕,我甘愿让出右羽林大将军之位,拱手赠予贤弟。
此外,如果将来我登上王位,愚兄保证让贤弟再进一步,我南诏六位清平官中必有贤弟一席之地!”
封官许愿,阁罗凤为了招揽李景龙确实是下足了本钱,竟然连清平官之位都拿出来,要知道南诏清平官相当于大唐宰相。
李景龙闻言微笑不语,面对阁罗凤不遗余力的招揽,如果说他一点不动心,那肯定是假话,因为他前世就是为了谋取握有实权的官职而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然而正是因为前世的惨痛经历,让李景龙对权势有了更加深刻更透彻的认识,也有吸取教训之后的独特见解。
最重要的是,此时招揽他的是南诏阁罗凤,而不是大唐皇帝李隆基。
如果是大唐皇帝这么不遗余力的招揽他、器重他,说不定李景龙冲动之下会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想法,可惜大唐帝国人才济济,且不说他能不能进入李隆基的视线,就算知道还有他这么个人,也未必会重用他。
或许这就是人生的无奈,也是命运的不可捉摸,迫切想得到的总是求之不得,从来没想过的却扑面而来。
沉默一会,李景龙笑道:“罗凤兄一番美意着实令我感动,足感盛情,怎奈我是唐人,此番流落南诏纯属意外,早晚都要回去的。因此,辜负了你的好意,深感抱歉。”
“噢?这···真是遗憾。”阁罗凤颇为意外的愕然应声。
显然他完全没有料到李景龙会这样回答,他甚至想过李景龙婉言拒绝,却没有料到李景龙根本无意留在南诏。
“这么说,景龙兄只是暂时寄身于浪穹寨,不久之后就会离开?”
李景龙轻轻点头,“是啊,那天我在悬崖边说的话并不是搪塞你,而是大实话。从太和大牢逃出去后,被你们南诏军逼得一路向西逃亡,结果稀里糊涂的逃到浪穹寨领地上,为了借道北上,不得不暂时留在浪穹寨。至于后面的事,想必你已经猜到了,送上门的劳力,谁会轻易放过呢?”
阁罗凤闻言大喜,“既然这样,景龙兄为何不与我联手,你我各取所需,岂不两全其美?”
李景龙很清楚阁罗凤想要什么,也知道他所说的各取所需是指帮助自己摆脱浪穹寨的挟制,带领兄弟们顺利返回大唐。
这确实是个令人心动的提议,换作一般人,或许还真有可能与他达成协议,暗中联手。
但是李景龙从未有过这种想法,也绝不会接受这样毫无信义的建议,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也有所不为,他决不做背信弃义的事,更不会为达目的便不择手段。
“恐怕又让罗凤兄失望了,李某别无长处,却把信义看得比生命还重,既然答应浪穹寨提出的条件,我就会兑现承诺。只要浪穹寨不负我,我便不会背信弃义,不做蛇鼠两端的苟且之事。李某乃庸人之才,这辈子没有什么大志向,但做人的本分却恪守不变,始终如一。”
说到这里,李景龙瞟了阁罗凤一眼,继续道:“不过罗凤兄可以放心,只要你不与我为敌,我也不会让你难做,毕竟你我之间颇有渊源,远比一般人亲近得多。”
阁罗凤知道李景龙所说的渊源是指自己曾经救过他,不过这份恩情还真是很判定好坏,自己确实救过他,却也害他入狱做奴隶,随后又率军追杀,最终将他逼到浪穹寨的怀抱。
这是一本糊涂账,好坏全凭良心,不同的人就有不一样的理解。
“实不相瞒,愚兄之前和浪穹寨暗中做过一些交易,其中就包括烧毁丽妃宫和王陵行刺。烧毁丽妃宫是我对浪穹寨许诺的好处,而王陵行刺则是浪穹寨给我的回报,双方各取所需,有得有失,才有暗中联手的必要。这一点想必景龙兄能够理解。贤弟待人赤诚,我自然也不能隐瞒,此番却是和盘托出,是非曲直,贤弟自然看得清楚。”
这番话对于阁罗凤而言,确实是坦诚相待,称得上是掏心窝子,把如此隐秘的事都说了出来,足见他是真心结交李景龙,这才是真正的下了血本。
李景龙闻言色变,惊愕道:“原来如此!我说白灵上次率众劫狱,为何如此轻易地带领数百卫队潜入太和城,又能毫无阻碍的攻破大牢,既而烧毁丽妃宫,从容撤离太和城,原来这一切都是你暗中帮衬的结果。”
语气一顿,李景龙扭头看着阁罗凤,笑着道:“这么说,我又欠你一个大人情,若是没有你暗中帮忙,我手下这帮兄弟便不可能全部逃离太和城。这个人情我记下了,山高水长,早晚还给你。
不过···王陵行刺之事,你却是做得很过分。姑且不说我那留在崖边的十几个兄弟,单说王双兄弟战死后,你们居然把他的尸首吊在悬崖上暴尸十日,这笔账我早晚要找阁诚节清算!”
阁罗凤道:“悬首示众确实是阁诚节干的,不过射杀王双之人却是他的胞弟,有着‘蒙舍第一神箭”美誉的阁诚崇。至于王陵行刺的真相,我即便说了你恐怕也不信,想来如果竹灵倩大巫师真的信任你,她会如实告诉你的。
然而你我一见如故,你的兄弟就是我阁罗凤的兄弟,那十几名战死崖边之人都是好样的,他们的尸体我当夜就让人埋葬了。至于王双的尸首,我十天前也已命人回去传讯,料想再过几天就能送到浪穹寨,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多谢!”李景龙拱手一揖,神情真诚而郑重,因为阁罗凤所做的正是他想做却力有不逮之事———夺回王双的尸首。
通过这番交谈,李景龙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诸多疑惑全都解开了。
平心而论,阁罗凤虽然工于心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也不失为豪爽磊落之人,至少他对李景龙还算坦诚。
至于那些阴谋手段,宫闱夺嫡历来血腥残酷,阁罗凤置身局中,事关切身利益,不管他怎么做都无可厚非;易地而处,若是李景龙站在他的位置上,只怕也会使用一些非常手段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一念至此,李景龙神色严肃的道:“你我之间恩情大于私怨,请罗凤兄记住一句话,今生兄不负我,我决不负兄!”
“好,贤弟此言正合我意!”阁罗凤应声点头,大笑道:“为兄纵横南诏十余年,景龙贤弟是唯一让我钦佩之人,心思缜密,智勇双全。此生我愿与贤弟结为至交,虽非结义兄弟,却胜过亲兄弟!”
李景龙笑着摇头,“你我之间地位悬殊,我可不敢高攀,至交好友未必一定是兄弟,情谊在心而不在名。不过···有一事提前说明,你我二人是私交,讨要解药之事你自己想办法,我可帮不上忙,毕竟我目前也是寄人篱下。呵呵······”
“呃···贤弟真是爽快人哪!”阁罗凤愕然失神,既而满脸无奈的摇头苦笑,但他目光清澈,没有一丝责备或埋怨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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