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情一动不动地看着颜砚,任由他动作粗鲁的擦着他脸上的血迹。有些血迹已经干了,被手掌蹭过时,扯得脸上一阵阵刺痛,他却好像全无所查般,只默默地看着他。
简三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低下了头。主人的事,不是他一个暗卫能管得。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柴情脸都被蹭红,隐隐显出血丝,颜砚才惊觉过来,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柴情抬手覆盖着他的手。那双黑黝黝的眸子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就算再迟钝,颜砚也感觉到了,两个人之前的关系,不知从何时起,似乎发生了变化。他将手抽了回来,问道:“受伤了没有?”
柴情垂了眼睫,摇头:“没事,都是皮外伤。”
颜砚松了口气:“还能骑马吗?早点回去上药。”
简三默默地从身上掏出伤药,递了上去。
颜砚看了看手里的药,又看了看柴情胸前和腹下的两处伤口,摇了摇头,从自己随身带的荷包里拿出药丸,倒出一颗递给柴情。
这里的医疗环境太简陋了,这样冒然上药,只怕伤口会感染,不如先回城再做打算。
他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解了下来,随手给柴情披上。拿着衣领的右手绕过柴情的身后时,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之前在深巷里,给符锦披大裘一事。
因柴情来时骑的马被黑衣人放走了,所以现在有四个人,两匹马。否决了简三将马匹让给柴情,他自己和侍卫走回去的提议,颜砚先让柴情翻身上马,然后自己轻轻一跃,坐在了他的身后。
两只手臂从柴情的腰腹处穿过,拉紧马缰,骏马便动了起来。承重量骤然加倍,骏马显得十分吃力。颜砚也不让马撒开了蹄子飞驰,只驾着马静静地往回走。
眼前人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不断刺激着颜砚的鼻子,前胸不时地与柴情的后背相触。对方脊背挺直,却微微勾着头,以便颜砚能看清前方的路。
颜砚略略一思索,问出了早上没问的问题:“昨夜,你怎么会突然到御花园去?”那个地方十分偏僻,若不是刻意,一般人基本不会走到假山处。
柴情没打算瞒他,简短的将昨日遇见鸾凤公主的事说了一遍,又说了他让侍卫紧盯着君长歌,发现君长歌分别派人送东西到颜砚和鸾凤公主那里一事。
颜砚眉头皱起,昨晚上的女人,显然不是鸾凤公主。那就是说明,昨晚上,想设计陷害齐子简的,不止一伙人。至于君长歌派来的内侍,他也没见到,料想是在他跟蒙面人出去后,才到的齐王下榻之处。
如果君长歌是打算通过让齐子简和鸾凤公主‘私会’被抓一事,来报复齐子简,那昨晚上君长歌就应该和柴临一同,出现在假山处,将私会的二人抓个正着。
君长歌对齐子简有情,所以他没想过要齐子简死,所以在他的计划中,和齐子简幽会的人,是本就对齐子简有意的鸾凤公主。但君长歌的计划被人知道了,背地里有一个人,借着君长歌之手,先是给齐子简下药,然后将他和沈氏引到君长歌计划中的幽会地。
与未嫁的公主幽会,和与皇帝的柴临私通,是完完全全的两个罪名。一个是让齐子简名声扫地,受些刑法,另一个则是要齐子简的命。
但令设局人没想到的是,齐国会在这个当头,派人刺杀柴临,再加上柴情壳子里面换了一个人,这个几乎完美的局,就这样被破解了。
这样一想,颜砚立刻想起了齐子简围场被刺杀一事,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两次的局,是同一个人设下的。设局的人手法如此的相似,并且对君长歌和齐子简二人有足够的了解。
如果不是颜砚早早和柴情交过底,再加上昨晚,柴情出现在他面前,为他解了药性,他简直要忍不住怀疑,背后的设局人,就是柴情本人。不管是之前的围场行刺,还是昨日的私会妃嫔,设局人的目标很明确:
一、要齐子简的命;
二、让秦国和齐国开战。
从私情上来讲,柴情和齐子简是情敌,从大事上来讲,只有秦国和齐国开战,作为手握重兵的亲王的明王,才能让柴临投鼠忌器,保全自身。
至于齐子籍暗杀柴情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让秦国自己内耗。如果柴临死了,柴情势必是要继承皇位的,只有柴情死了,没了正统继承人的秦国,才会因皇位动乱起来。而如果柴临没死,主弱臣强,心性多疑的皇帝,一定会想方设法对付明王。
齐子籍刺杀柴临失败,所以他不会杀了柴情。正是因为这一点,黑衣人才会在看见颜砚出现后,便毫不犹豫的撤退。
除此之外,齐子籍需要加深明王与皇帝间的矛盾,所以他虽然不杀柴情,却要刺杀柴情。昨日皇帝在皇宫内遇刺,今日明王就在西山大营外遇刺,天下人会怎么想,朝臣会怎么想,最主要的是,柴临会怎么想?
君府
“少爷,您好歹吃一点吧。”柯小松端着手里的皮蛋瘦肉粥,低声劝着君长歌。
君长歌拥着被子,缩在床角,一动不动。
柯小松心里暗暗着急,他家少爷从早上被人送回来,醒过来后,据说这样一幅呆呆的样子,身体蜷成一团,也不让人靠近,一有人走近就满脸惊慌。
他想起早上看见少爷套在麻布袋里,被下人抬进来时的震惊。任他柯小松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在这皇城里,竟然有人敢如此对待他家少爷。到底是哪个孙子干的,简直就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柯小松放下碗,捋起袖子,想着自己是先到皇宫告状,还是先到沈府告状好。至于齐王府那个王八蛋,就别想得到这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机会了。
反正他家少爷长得这样好看,多的是人想献殷勤,你齐王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就别怪他柯小松翻脸无情!
柯小松:“少爷,你等着,我到宫里给你请个太医吧。”
君长歌还是呆呆的没反应。
柯小松叹气,转身走出房间,关上房门。
没走出两步,一个小厮急匆匆的进了院子,一边跑一边道:“少爷!李公公奉旨来看您。”
柯小松拉住小厮:“急什么急,李公公又不是没来过,小心惊到少爷。”
“君大人呢?”李公公走了进了,身后跟着两个内侍,其中一个内侍手中提着个装饰精美的食盒,另一个提了一包药材。
柯小松迎了上去:“我家公子今早从皇宫回来就不舒服。”他凑到李公公耳边,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讲给李公公。
说完,柯小松满脸愤怒,扯着李公公的袖子,直言道:“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敢如此行事,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陛下一定要为我家少爷主持公道。”
李公公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不断点头:“这是自然。谁不知道陛下最宠君大人,待咱家回宫将此事禀报陛下,陛下定会为大人做主。”
柯小松满意的笑了,松开手,打前一步,推开房门道:“公公这边请,我家少爷就在里面。”
李公公隐晦的瞥了柯小松一眼,掩下眼底的鄙夷。真是个蠢货,来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听见脚步声,君长歌抬起头,朝门口看了一眼,看清来人后,本能地往身后缩了缩。
李公公见他满脸憔悴,一张精致的脸在短短一夜之间迅速消瘦了下去,越发断定昨晚绝不是刺客行刺这么简单的事。
“君大人,”李公公堆起满脸的笑,“老奴给您请安了。”
君长歌没说话,愣愣的看着他。
李公公也不介意,直起身,将内侍手中的食盒打开,端出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笑道:“陛下听说您惊了神,特意让太医院开了药,亲自看着熬好了,快马加鞭的给您送来。”说完,将手中的药递了过去。
君长歌呆呆的看了看李公公手中的药,又看了看李公公,摇头。
李公公拿起汤勺,搅动药汁,笑得一脸慈爱:“老奴知道大人不忍拒绝陛下的一片心意,只是身体乏力,拿不动药碗。”舀起药汁,往君长歌嘴边送。
君长歌将嘴唇抿的紧紧,就是不松口。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李公公脸上的笑挂不住了。
柯小松左右看了看,上前一把夺过李公公手中的汤勺,道:“既然我家少爷不想喝,公公也不要逼我家少爷。别说是陛下看着煎的,就算是陛下亲手煎的药,若我家少爷不喜,陛下也舍不得强迫我家少爷。”
李公公忙笑道:“这是当然。”他示意内侍把食盒放下,从另一个内侍手中接过包好的药材,递给柯小松:“这里面是两只百年老参,给大人补补身体。”又向君长歌行礼:“那大人您好好休息,老奴先回宫复命了。”
君长歌见李公公出了院子,动了动唇,对柯小松道:“把雪团抱来。”雪团是只波斯猫,通体雪白,两只眼睛却犹如碧玉,水汪汪的,是年前齐子简送给他的生辰贺礼。
柯小松二丈和尚摸不到脑袋,点头应了一声,出门抱猫去了。
李公公走出君府,高声嘱咐跟来的十几个侍卫:“传陛下口谕,君大人身体不适,需闭门静养。从即刻起,如无陛下旨意,任何人不得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