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钟道:“一个爱心人士对我说:‘你是主管招商引资的副县长,只要将全县的经济建设搞上去,害怕没钱盖学校?’”许钟顿了顿,目光还是有意无意的掠过常务副县长于学文,于学文的脸已经变得赤红了。无他,招商引资、工业生产之前也是他的管辖范围。
“我当时有些汗颜,但更大的是触动。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只有老百姓的物质生活水平提高了,他们才会重视孩子的教育。莲花幼儿园的事想必大家都是有所耳闻的,一个乡镇幼儿园,居然收起了一万块的进门费,即便如此,孩子的家长也挤破脑袋往进送,为什么?”
人武部部长赵海峰道:“老百姓兜里有钱了呗,当然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许钟竖起食指:“说的好,莲花乡这两年的发展,大家应该可以看到,而事实也证明了,只有老百姓丰衣足食了,才会重视教育,而当他们重视教育以后,教育条件就不是我们要操心的事情了。”
“所以,青羊县教育状况落后的问题,解决起来,也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我们要做到标本兼治,尽可能建设希望小学的同时,也要下大力气搞经济建设,这才是根本,是重中之重……”
看着许钟在哪里吐沫横飞,侃侃而谈,刚开始,马文才觉得有些新鲜,可是慢慢的,他就有些昏昏欲睡了,他知道,在座的至少有一半跟他一个状态。
许钟说的那些大道理人人都懂,可是要操作起来,就是难如登天。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解开这冻也是一样。青羊县的教育和经济根本就是经年陈疴,要想一朝痊愈,简直是痴人说梦。
所以,到了最后,听许钟讲话的不过两三个人,许钟将其一一记在心中。
这一次的常委会是马文才担任党委书记以后开的最长的一次,超过一个半小时,所以,开完会,个别常委夹着本子直奔机关食堂。
开饭时间到了。
许钟在收拾投影设备,何建军不知道跑哪去了,赵海峰来到许钟旁边道:“许副县长,我来帮你。”
许钟呵呵笑道:“原来是赵部长,没事,这点小事我还能做。”
赵海峰郑重其事道:“许副县长是做大事的人,这点小事还是我来做吧。”
“嗯?”
赵海峰一边收拾电线,一边道:“许县长现在做的就是造福千秋万代的大事,我老赵很佩服你,我最讨厌那些自己不做事,还瞧不起人家做出成绩的人。”
“谢谢你的理解。”
许钟抿了抿嘴唇道。
何建军捂着肚子从外面进来道:“老大,终于开完了。”
“你跑哪去了?”
许钟没好声气的说。
何建军委屈道:“你的发言太长了,我等不及就上了个厕所。哎呀,两位领导,这些粗活还是让我这个秘书来。”
赵海峰也没有推辞,让到一边道:“许钟,郁主席在招待所定了便饭,中午咱们小坐一下。”
“这样啊!”
许钟想了想道:“还有谁?”
“还有许部长,戴部长,再把你的何秘书带上。”
许钟点点头:“好。”
何建军连忙摇头:“你们都是领导,谈论的都是关乎全县发展的大事,我这个小秘书就不去了。”
“狗屁,小何,看不清我老赵。”
赵海峰黑着脸道。
何建军道:“哪能啊,赵部长,我去还不行吗?”
赵海峰笑了笑:“这就对了,咱们走。”
三人到了县政府招待所菊花厅,郁鹏、戴亚萍、许渊已经落座,将上座空了出来。
看到许钟来到,三个人都站起来,郁鹏马上出来拉着许钟道:“来来来,进来坐,中午一顿小便饭,不成敬意。”
许钟笑了笑:“郁主席,冲着你今天那一百万,应该我请你,今天这一顿算我的,不要跟我争啊。”
郁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行,是我安排的,怎么好让你掏钱?”
许钟道:“你也号称是青羊县首富,在这地方请客,传出去不怕人笑话。”
郁鹏哈哈笑了笑:“也好,你先坐,咱们边吃边聊。”
许钟看了眼上座的位置道:“在座的除了建军,都是叔伯辈,我坐那里合适吗?”
许渊道:“合适,你官职最高。”
许钟摇头道:“许部长,出来了咱们只叙友情,没有官职高低之分。”
“哎哟,我都饿了,咱们边吃边谈吧!”
许钟抱拳道:“真是不好意思,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桌上已经摆了八个精美凉菜,许钟坐下后,张来福敲门走了进来,身后是端着托盘上菜的服务员,他道:“各位领导,欢迎光临指导,给个面子,这一顿算我老张的。”
郁鹏对这个张来福一直不怎么待见,之前张来福有县局常务副局长的弟弟张德福撑腰,可是很嚣张跋扈的,不怎么把同行放在眼里。如今,张德福倒台了,哼哼……
郁鹏怪眼一翻,瓮声瓮气道:“怎么?老张,是怕我们吃不起,还是认为你的钱比我多。”
“哪里?谁不知道,郁主席是青羊县的首富!”
郁鹏就是要让张来福不舒服,于是他道:“只怕你心里想说,我的钱都是来路不正的吧!”
“真的没有啊!郁主席,你是大官,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这个小人物一般见识,好不好。”
其实,今天张来福是过来想跟许钟套套近乎的,那一次,自己对他用了点小小手段,不但没有达到目的,还让这位副县长心生嫌隙。
最近不长的时间里,这位年轻的副县长展现出了令人恐怖的能量,张来福害怕了,所以他要有所表示。
张来福说出如此软话,郁鹏实在没办法发挥了,于是,他想起了趁火打劫:“老张,听说你有一瓶二十年的飞天茅台,拿出来让许县长尝尝。”
听到郁鹏如是说,张来福猛然间一阵肉痛,不过,如果能用一瓶酒让许钟对自己改变看法,那么也是值得的。
于是,张来福咬牙点头道:“既然许县长在,那我有怎么敢藏私,不过,好像你们中午不能喝酒啊!”
郁鹏摆摆手:“老张,你这是咸吃萝卜操淡心,赶紧拿去吧。”
张来福出去后,几个人拿饮料碰了一下,便动筷子吃了起来。
许钟道:“郁主席,你对张来福有意见?”
郁鹏嚼着一块骨头道:“是,那老小子已经仗着有局长弟弟撑腰,居然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三番五次要收了他的招待所,都没能成功。”
“我听说招待所要升宾馆了呢!”
“可不是吗?以后就是承包制。”
许钟点点头,没有说话,默默扒了一口米饭,若有所思。
突然,从隔壁传来一个略微嘶哑的声音,从声音上判断,应该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而且喝了不少酒,他的声音非常大,菊花厅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男人道:“狗日的许钟算什么东西,他自己作风就有问题,乱搞男女关系……”
许钟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它的主人是谁,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张德福自从被下了常务之后,立刻就坐了冷板凳。
这也是人之常情,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他还犯了错误,授人以柄。
若是换一个能认清形势的人,就不难看出那是他根本没有参与资格的高层斗争。能够保住副局的职位,就应该烧香拜佛了。
如今的他虽然还挂着县局的副局长,可是,他知道,这根本就是一个虚衔,让他体面的退休而已。
这当然是张德福一厢情愿的看法,他又哪里知道,自己没有被一撸到底,完全是因为马书记不能输的太难看。
张德福终于体会到了体制内部的人走茶凉,人情冷漠。之前与其交好一帮猪朋狗友一下子就全没影了,如同自己得了什么瘟疫一般,对自己退避三舍,即使迎面碰到,也形同陌路。
张德福心里这个苦闷实在是难借言辞形容!
大凡经历过那种前呼后拥、众星捧月般风光的领导,最是受不了退下来后那种人走茶凉、门庭冷落,被遗忘的感觉。
听说就有一些不小的领导,退休后,马上感到不适应,很快便郁郁而终的。
张德福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但是,借酒消愁总是有的。
以往出来喝个酒,打个牌,沐足洗浴,那也是前呼后拥的。
如今就是纡尊降贵的请人,人家也未必肯来。
唉——人果然是极势利的动物!
现在理会他的也只有这么一个兄弟。
这不,今天心情不好,又来一醉解千愁了。
每一次张德福来,都是在隔壁的玲珑厅,久而久之,张来福也不闻不问了,反正张德福一来,服务员都会上酒上菜,让他自斟自饮。
张德福的主要任务也就是将自己灌醉,然后再发几句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