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奋清了清嗓子,矮矮胖胖,脖子粗大,似乎有甲亢问题的他道:“张县长说的有道理。第一,井深三千米,这个水是不可能抽的光的,目前全世界都没有这样的设备;第二,即使水退了,坑道错综复杂,谁能知道他们滞留在哪一层,在坑道随时可能坍塌的情况下,救援人员也是要冒着相当大的生命危险的;第三,据我们专业人员的分析,这座矿已经到了开采的末期,也就是说,可以废弃了,但这毕竟是座金矿,我们不如炸了井口,让许副县长长埋地下,早些安息……”
“放屁!”
“够了!”
“闭嘴!”
赵海峰、何江龙、谭路先后喝道。
何江龙指着脸红的像猪肝的亢奋道:“你是矿管局局长,这个矿的情况你知不知道,没有开采权的矿怎么能让人开采,还有安全监督工作怎么做的?”
谭路则道:“我看应该直接将你深埋地下,也好为你们的错误买单。”
亢奋咽了口吐沫,没有再说话。
张武昌皱眉道:“至于事故的责任认定自然有人负责,不用你们操心。那也是后话,好了,在座的举手表决吧!”
“表决个屁!”
何江龙和谭路异口同声道。
何江龙义愤填膺道:“你们爱表决,自己县里表决去,你们哪怕现在滚蛋也无所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走,我们自己救。”
“你……”
张武昌指着何江龙,刚要破口大骂,帐篷的帘子被人掀了起来,掀帘子的不是别人,而是县委书记马文才。
接着一个不愠不火的声音道:“表决什么?”
话声未息,声音的主人便出现在了帐篷之中。
能让马文才亲自掀帘子的人能有几个,是市委书记高瑞国到了,陪同而来的还有市政法委书记张富强、市委宣传部部长戴忠军、市军分区司令谭为之,以及上任县委书记,如今的副市长何美松。
这帮人走进帐篷之后,帐篷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外面雨停了,帐篷拆了吧!”
高瑞国的话似乎带着商量的意思,却是毋庸置疑。
张武昌道:“我马上安排。”
不一会,帐篷拆了。这么多人站着也就不怎么显得局促了。
雨后初晴,碧空如洗,夕阳西下,在东边的天际挂着一道绚丽无比的彩虹。
如此美景,却没有几个人有心情欣赏。
张武昌心中直打鼓,前一刻自己还是总指挥,此刻,却已经不是了。市里无疑对这次事件极为重视的,居然一下子来了四个常委,一个副市长。
不过,很快张武昌就知道,人家重视的不是这个事件,而是许钟这个人。
高瑞国在来的路上已经接到了省委书记徐天南的指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虽然徐书记没有明说,但是,如果高瑞国连这点领悟能力都没有,这个市委书记不当也罢。
徐天南听到许钟跳入矿井救人的事情时,第一反应就是心头一痛,他发现,不知不觉,这个小子在他心中已经有了一定的位置。
第一次,是从新闻上看到这小子的英雄事迹,那时的他还不到十八岁。后来阴差阳错跟女儿上了同一所学校,还谈了朋友。
让老徐刻苦铭心,甚至可以说是铭感五内的是上一次,许钟默默无闻的帮助他化解了突如其来的疫情。
事后,徐天南同罗中旭谈过,罗中旭坦言一切都是许钟的功劳,甚至他的命都是许钟挽救的。
罗中旭的话让徐天南想起自己慰问的那个深夜,当时许钟情况不好,身体非常虚弱,后来从罗中旭的口中,他才知道,许钟似乎将一种类似“内力”的东西输给了疲惫不堪的罗中旭。
还有这一次……
这小子怎么每次做事都这么毛躁,都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言语间虽然有些责怪,但是褒奖和爱护却是溢于言表。
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看着慢慢沉入地平线的夕阳,徐天南有一种悲伤的感觉,他决定,暂时不告诉在京城的女儿。
栖凤山矿难救援指挥部。
夕阳已经落下,西天边残留着几片火烧云,整个天穹的其它部分都是清清朗朗的,不过很快,天就会黑下来。
张富强立刻安排下去,要求各部门保证救援的照明问题。
不一会,四盏两千千瓦的探照灯便立了起来,只等天一黑,就会送电。
高瑞国背着手站在桌子旁,皱眉看了看桌上的图纸,然后漫不经心的问道:“张县长,你刚才说要表态什么?”
即便张武昌是傻子,他也知道这些市里的大佬亲自过来,是来救援的,而不是来讨论救还是不救的。所以,他不敢说,吭哧了半天,憋得满脸通红的时候,他看了眼矿管局的亢奋,才道:“根据刚才亢局长的分析,我们认为救援的成功性微乎其微,所以……所以……”
“所以你主张放弃?还要市里支持你的决定?”
这一瞬间,高瑞国咄咄逼人的气势表露无遗。
在市委书记强大的气机下,张武昌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面色阵红阵白。与此同时,亢奋亢局长在心里也将张武昌上下三代所有女性慰问了个遍,麻痹的,刚才我是顶你,这会你是卖我呢!
高瑞国大手一挥:“这件事不用讨论,救援到底,我要见人!”
马文才上前一步腰身一挺道:“是,我们青羊县委县政府坚决执行高书记的指示。”
张武昌在一旁咬牙切齿,他心中骂的却是马文才,狗日的,当时咱俩不是合计过,你也是这么一个主张,现在倒好,就我一个恶人,可恶啊!真是竖子不足与之谋也。
晚上七点,夜幕完全降临,四盏探照灯将这一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
许钟下井已经超过了三个小时,这会,就连何江龙都有些动摇了。
栖凤乡党委书记万一让机关食堂熬了粥、弄了些馒头、咸菜,送到了现场。此时,他谨小慎微,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若是平日里,他断不敢如此简单草率的招待上级、上上级领导。可是,今时不同往日,非常时期也!
领导都简单的吃了点。那些矿工家属却没有几个吃得下去的。
看了看时间,高瑞国安排部署道:“张书记、何市长你们两个留下,什么时候救援结束,什么时候回去。”
张富强和何美松点头同意。他们同许钟的关系高瑞国是知道的,将这两位领导留下,可以保证救援工作不折不扣的进行下去。
“戴部长、谭司令,咱们回吧!”
戴忠军点了点头。谭为之走到张富强对面握着他的手摇晃道:“张书记辛苦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在这件事情上,我无条件的配合你!”
张富强重重的点了点头:“老谭,我们都会不遗余力的。”
高瑞国朝矿井边走去,那些家属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他能够感受到乡亲们痛失亲人那种深切的悲痛。
高瑞国站在高处,抿了抿嘴道:“乡亲们,我是高瑞国,在这里,我要向你们道歉!”
说完,他便深深一躬。
乡民顿时议论开来。
“他是市长?”
“就是他,我在电视上看见过他。”
“市长……”
“俺们的市长……”
一双红肿夹杂着疲惫的眼睛看着高处那个挺拔的身影。
高瑞国用异常沉痛的声音道:“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到位,才让你们为自己的亲人担惊受怕。不过,请大家放心,我是来救援的。我代表市委市政府,代表龙阳市三千万父老乡亲向大家保证,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救援工作进行到底。”
一个老头颤颤巍巍,带着哭腔道:“高书记,我们相信您,可是,这都四个小时过去了,您说,我们的家人还有救吗?”
一个老妪佝偻着身子,声音透着悲怆:“高书记,我们现在不指望自己家人能够活着,我们只希望许副县长能够回来,他是个好官啊!”
高瑞国眼眶一红,紧紧地抿了抿嘴,大声道:“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在场的当官的都看看,都听听,这就是我们淳朴的父老乡亲,你对他好,他就会十倍百倍对你好!刚才这位大娘的话,恐怕要让很多人脸红了吧!在老百姓当中,我们有好官,但是,也不乏坏官。”
高瑞国虎目扫过全场:“什么是坏官?贪赃枉法、人浮于事、在在其位不谋其政,占着茅坑不拉屎,聋子的耳朵——摆设,这样的就是坏官,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今天,我说的话可能糙了一点,但是话糙理不糙。乡亲们,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要放弃希望,我们不仅要救许副县长,也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乡亲,让我们相信,我们可以创造奇迹。”
乡亲们都哭出了声,是高瑞国的话感染了他们,但是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太大的希望。
高瑞国、谭为之、戴忠军走的时候,张富强、何美松、栖凤乡的一班官员和一帮老百姓送了好一段路,高瑞国朝老百姓摆摆手,老百姓才期期艾艾的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