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磨了老半天后,夏天找来了乡经济管理员钟海峡。
夏天先不说话,而是睁着双眼,先把钟海峡从头到脚打量了整整三遍。
钟海峡瞅瞅自己全身上下,整齐干净,没什么毛病啊。
可是,夏天还在打量着。
钟海峡有点心虚了。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夏抓你的差,这是钟海峡和丁三五两个人总结出来的一条经验。
比方说丁三五,夏天说他会放电影,就一定会组装那些录像机原件,谁知道凭丁三五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捣鼓一个星期了,连录像机的影子都没有,丁三五还不敢吭声,还得躲在地下防空洞里继续捣鼓。
夏天终于开口了。
“嗯,不错,不错,看着挺精神的嘛。”
钟海峡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夏,你有事找我?”
“没什么事,没什么事,呵呵。”夏天掏出两支香烟,扔了一支给钟海峡,轻描淡写地说道:“闲着也是闲着,咱哥俩随便聊聊,你坐,你坐嘛。”
“你是领导,我不敢坐。”钟海峡心里越发的没底了。
夏天吸了几口烟,盯着钟海峡问道:“什么意思?不拿我当哥了?”
“不是不是,你永远是我哥。”钟海峡忙道:“老夏,我知道你找我有事,你还是有事说事吧。”
嗯了一声,夏天道:“也行,那就谈谈你的本职工作,乡经济管理员,那就谈谈咱南岙乡的经济问题吧。”
“老夏你别……”
钟海峡脸色大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开着的窗户,他想起刚来的时候,夏天把他从窗口扔了下去,就是与经济二字挂钩的。
夏天眯着双眼微笑,“怎么了?”
“老夏。”钟海峡哭丧着脸道:“你如果想折腾我,你就明说么,我自己跳下去,我自己跳下去总行了吧。”
夏天一点都不客气,淡淡的说道:“那好吧,你自己跳下去,回来咱们再谈工作。”
钟海峡真的走到窗边,扒腿坐到了窗台上。
不料,钟海峡正在准备,背后就挨了夏天一脚,身体立即向楼下砸去。
“啪。”
“哎哟……”
夏天捧腹大笑。
不一会儿,钟海峡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回到夏天的办公室。
“老,老夏,你,你也太损了吧。”
“呵呵,对不起啊,我忘了告诉你,呵呵,下面的沙地在几天前刚浇上了水泥,地球突然变硬了。”
“老夏,有话你就直说,不要再折腾我了好不好啊?”
“好,好。”夏天笑道:“经济问题已经解决,现在谈谈你个人的问题吧。”
钟海峡苦着脸问道:“我个人的问题?老夏,你要给我介绍女朋友吗?”
“我呸。”夏天笑骂道:“他娘的,你小子也想得太美了吧。”
“那,那……”钟海峡不解道:“难道,难道我又犯错误了?”
夏天笑了笑,“你犯没犯错误,这就得问你自己喽。”
钟海峡歪着头,故作思考状,“好象没有,老夏,最近我表现蛮不错的,我没犯什么错误啊。”
夏天咧着嘴乐了,“钟海峡,他娘的你也太不要脸了吧,自己说自己表现蛮不错的,你想让我笑死吗?”
“我真的没犯什么错误。”
钟海峡咬牙。
“呵呵……”
笑得阴阳怪气。
钟海峡心里没底,老夏这家伙太鬼太贼,他不知道老夏这回又揪住了他的什么把柄。
“钟海峡,你知道什么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吗?”
“知道,知道。”
“那你就别抗着了。”
“老夏,你,你都知道些什么啊?”
“你自己说,因为你自己说,就可以从轻发落,如果我说,那你会很惨的。”
“嗯……”
“你仔细想想,我不急,你慢慢的想吧。”
钟海峡陪着小心说道:“老夏,我和丁三五在看管战利品的时候,喝了几瓶洋酒,还抽了几包洋烟。”
“这不算什么错误。”夏天摆着手微笑道:“喝了抽了不耽误事,不偷拿出去换钱或送人,那就不叫做错误。”
钟海峡想了想,涎着脸道:“老夏,前天我犯了个错误,我和供销社的两个女营业员开玩笑,可能,可能开过头了。”
夏天摇着头道:“你未娶,她们又都未嫁,所以那也不是什么错误,谈恋爱以一挑二,一个谈着,一个备着,那也只小节问题,不值一提。”
钟海峡道:“上个星期我只下村两天,没有达到你每个星期必须下村三天的要求。”
夏天道:“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不耽误工作,你所驻的村又没出啥问题,你那个就不是错误。”
钟海峡又苦起了脸,“老夏,我再也想不起来了。”
夏天笑着问道:“是想不起来了,还是已经没有了?”
钟海峡苦笑道:“我不知道,要不,要不你给点提示和启发?”
呵呵一笑,夏天瞅着钟海峡道:“不要只局限于南岙乡嘛。”
“噢……”
“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钟海峡嘿嘿而笑,“老夏,你不提醒我还真的忘了,上次在县城,我是无意之中看到你和一位女同志在一起的,我发誓我不是有意的,我总结了一下,我的错误主要有两条,一是后来不该跟踪你,二是不该告诉罗副书记和黎指导员他们。”
“你承认那是一个错误吗?”
“错误,一个很大的错误。”
“好,那犯了错误怎么办呢?”
“检讨,改正,深刻检讨,坚决改正。”
“那你打算怎么改正啊?”
“老夏,你是领导,请你给我指点一条明路吧。”
夏天满脸的坏笑,“呵呵,路是人自己走出来的,所以,路就在你自己的脚下。”
钟海峡愁眉苦脸,“老夏,你是在给我下套啊。”
夏天乐道:“钟海峡同志,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所以,你的时间不多了。”
钟海峡又咬了咬牙,“我检举,我揭发。”
“谁?什么事?”
“丁三五,他对于灵儿贼心不死,他还在搔扰于灵儿。”
“哦,他是如何搔扰于灵儿的呢?”
“写信,两天一封情书,塞到于灵儿的办公室里。”
“呵呵……”
“真的。”
夏天乐不可支,“我不大相信,因为以丁三五的语文水平,根本写不出于灵儿能看得下去的情书,他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钟海峡小声道:“是我帮他写的,每封信两包飞马牌香烟。”
“咦,你小子还会写情书?”
“抄的,从书上抄来的。”
夏天笑道:“恭喜,你都搞起第二产业来了,不愧为乡经理管理员,深得经济二字的精髓嘛。”
“老夏,请你千万别提经济二字。”
“为啥啊?”
“你一提经济两个字,我屁股就疼。”
“呵呵,你说的丁三五追求于灵儿,那是很正常的,塞情书也没有错,那不叫搔扰,那叫爱情的狂热。”
“可是,于灵儿她喜欢的是你,丁三五他想横刀夺爱,他狼子野心,他不可告人。”
夏天又是一阵大乐,“海峡啊,丁三五喜欢于灵儿,于灵儿不喜欢丁三五,于灵儿可能喜欢我,我可不一定喜欢于灵儿,这就是爱情,你明白了吗?”
钟海峡摇了摇头,“我没明白。”
“唉,就你这爱情水平,我真替你老爸感到悲哀啊。”
顿了顿,夏天道:“我给你打个比方吧,于灵儿她呢,好比是一盘猪头肉,丁三五那家伙呢,就喜欢吃那盘猪头肉,但这盘猪头肉呢,却不喜欢丁三五吃她,她喜欢我去吃她,可我不好那一口啊,就这么着,猪头肉放在那里,至今还没有人能吃到她,说到底啊,爱情就是一盘猪头肉,想吃的吃不到,不想吃的却能唾手可得,麻烦,麻烦啊。”
“老夏,我还是没有明白。”
钟海峡心道,我的爱情水平是不怎么样,可你老夏也不咋的,把爱情比作猪头肉还情有可愿,乡下人,土包子么,但把可爱的于灵儿比作猪头肉,那你老夏的爱情水平,顶多也就是一盘猪头肉,难怪你脚踩好几只船,戴小玉、程子、于灵儿,来来回回瞎踩,把自己的爱情搞成了一笔糊涂帐。
“对牛弹琴,对牛弹琴,真是浪费我口水啊。”夏天笑着说道:“海峡,还是回到实际问题上来,你这个检举揭发不算,你的错误还不能得到我的原谅,你说怎么办呢?”
钟海峡无奈道:“老夏,看来我没得选择,只有将功赎罪这最后一招了。”
“海峡,你小子开窍了,你大有进步,大有希望啊。”
钟海峡凑过来,讨好地问道:“什么任务?请老夏你吩咐吧。”
夏天一脸的郑重其事。
“一个非常重要而又非常艰巨的任务。”
钟海峡也是一本正经。
“没说的,你老夏交代的任务,我是从来不打折扣的。”
夏天哼了一声。
“组织,是组织交给你的任务。”
“明白,在咱南岙乡,组织就是你,你就是组织。”
“这话不能出去说。”
“知道,打死我我也不去外面说。”
夏天问道:“海峡,你来南岙工作也有一段时间了,南岙街村的情况你了解得差不多了吧?”
钟海峡有些自得地说道:“老夏,你算问到我的长处了,别的村我不敢乱说,这南岙街村我是了解得门儿清清,你问什么都难不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