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县城,夏天将黎菁和程子涵分别送到家后,自己驾着三轮摩托直奔县委大院。
正是上班的时候,夏天到了县委大院门口,并没有将车停在外面,而是直接开进了县委大院。
按县委大院的规定,只允许内部人员的自行车可以进出,夏天既不是内部人员,又驾着机动车,完全是违反了规定。
门口传达室的老头姓张,六十岁上下,大家都叫他张老头,张老头认识夏天,他一边追过来,一边叫着“夏秘书”。
停好车,当着不少人的面,夏天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说张老头,我不是夏秘书,你先搞搞清楚好不好?”
张老头楞了楞,改口道:“夏乡长,你好。”
夏天还不满意,高声道:“张老头,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嘛?”
旁边不少人都笑了起来。
张老头也笑了,“噢,夏书记,是夏书记。”
夏天这才脸上多云转晴,掏出一包三五牌香烟,飞快地分了一圈,“大家请吸烟啊,尝尝,尝尝洋烟的味道哦。”
剩下的半包香烟,夏天扔给了张老头,“张老头,都赏给你这个老烟枪了。”
张老头接过香烟,连个谢字都不说,却摆出了公事公办的样子,“夏乡长,不,夏书记,你的三轮摩托车不能进入县委大院,请你把车停到外面去。”
夏天挠着头,装聋作哑道:“有这样的规定吗?张老头,你可不能胡说八道啊。”
张老头说:“当然有这样的规定,这规定还是你给刘书记当秘书的时候,你自己亲手制定的呢。”
夏季煞有介事地说:“不会吧,没有没有,我哪制定过这样不靠谱的规定啊。”
张老头说:“就是你制定的,夏书记,你当了领导,不能说话不算数吧。”
夏天忙说:“我说话算数,当然说话算数。”
张老头说:“好,那就请你把车停到外面去。”
“等等。”夏天坏坏地一笑,问道:“张老头,请问规定上到底是怎么说的呢?”
张老头背书似地说:“非本单位自行车不得入内,夏书记,你现在是非本单位的人。”
呵呵一笑,夏天拍着三轮摩托的车把大声地说:“张老头,你给我看清楚了,我这可不是自行车,而是有三个轮胎的摩托车,你们的规定是非本单位的自行车不得入内,并没有规定非本单位的三轮摩托不得入内,我并没有违反你们的规定吧?”
众人轰笑起来。
张老头一脸窘态,是啊,规定里没说三轮摩托不让进去,这小子没错啊。
夏天乐呵呵地下车,一边背起书包,一边冲围观者做着鬼脸。
大家都笑,因为夏天毕竟当过县委书记的秘书,也曾是县委大院里的人,大家以前都是认识的,开个玩笑不算什么。
“夏书记,升官了怎么不请客啊。”
“夏书记,这洋烟你还有吗?”
“夏书记,开着三轮抽洋烟,你发财了嘛。”
“夏书记,发了大财不要忘了大家哟。”
一声声“夏书记”,让夏天志得意满,他慷慨地再拿出四包三五牌香烟,扔给几个他认识的小青年。
张老头上来,可尚未开口,夏天已昂着头扬长而去。
待夏天走开,看热闹的人群里,便发出了冷嘲热讽。
有人说:“这不是小人得志吗。”
有人说:“程书记不在,牛鬼蛇神就蹦出来了。”
有人说:“不就是乡党委书记兼乡长么,有什么了不起啊。”
有人说:“这小子,也就这点出息喽。”
夏天听不见,但他想得到,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骄傲,张狂,夏天希望给大家留下这样的印象。
因为只有这样,才不被别人关注重视,才能让别人放心,他才有精力做自己想做的事。
县委大院里藏龙卧虎,既有前县委书记刘东风的人,也有现任县委书记程运来的人,但更多的是坐在墙头随风倒的人。
夏天其实很看不起在县委大院里工作的人。
就象钱钟书先生的小说《围城》所描写的那样,县委大院就是一个标准的围城,围城里的人想出来,围城外的人却千方百计地想进去。
自己算是从围城里出来了,既然出来了,那就理应开创一番事业。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夏天心想,如果有一天回到县委大院这个围城,那就必须是以副县级以上的职务,这个理想并不高大,应该能够在不远的将来实现。
今天是来找代理县委书记、县长王文耀的,所以夏天旁若无人,直奔王文耀的办公室。
可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来人,县长办公室的外间,已有五个人在此等候晋见县长了。
这五个人都是下面公社的书记,夏天都认识。
东屏人民公社党委书记兼管委会主任谢奇。
朝阳人民公社党委书记兼管委会主任李晓阳。
长风人民公社党委书记兼管委会主任林国彬。
海岩人民公社党委书记兼管委会主任王山。
上港人民公社党委书记兼管委会主任齐瑞星。
夏天并没有立即进门,而是趴在窗边往里偷窥,因为看到的是五张苦瓜脸,所以他咧着嘴乐了。
不用问不用想,夏天也明白五位书记为什么会苦着脸。
这五位公社书记有这样几个共同特点,一,年龄都在四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二,都是全县有名的“刺儿头”,闹起脾气来敢拍县委书记办公桌的主儿,三,所在公社马上就要实施政社分设,四,按照县委规定,政社分设实施以后,各乡镇新任一把手和二把手的年龄,原则上不能超过四十五岁。
明摆着的事,这五位公社书记将要被淘汰,将退居二线去当喝茶看报的闲职。
他们是乘程运来书记不在时前来“兴师问罪”的。
以前给刘东风书记当秘书的时候,夏天就认识这五位公社书记,知道他们的臭脾气。
夏天也是个坏种,人家正皱着眉苦着脸,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作为晚辈不但不尊重不同情不理解,反而一本正经大大咧咧地说道:
“干什么,干什么,一个个苦着脸象旧社会似的,你们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