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露元年,吐蕃侵犯大唐边境。同年十二月,朝廷在关中招募勇士,由中书令李敬玄任洮河道大总管,带兵讨伐吐蕃。
永隆元年,李敬玄与吐蕃交战,败绩,主帅之一刘审礼战死沙场。同年,太子李贤私藏甲胄,以谋反定罪,废为庶人,迁至巴州。御史台侍御史狄仁杰任户部支度郎中,推荐永昌公主驸马都尉宋璟入御史台,官至侍御史,从五品。
太子既废,国不可无储君,永隆元年八月,在庶人李贤迁至巴州后,立英王李显为皇太子。
李显立为皇太子,搬入东宫。帝王看上去心情很好,次月又将太子的嫡长子重照立为皇太孙。
李宸进宫向父母请安,例行是先跟母亲拉完家常之后,便去陪父亲,父亲自从上次双目失明后,虽有慢慢恢复,但已经不能用眼过度,偶尔看奏折久了眼睛会发红。
武则天跟李宸天叹息着说道:“你父亲如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瞧在眼里,痛在心里,恨不能替他受罪。”
李宸脸上露出难过之色,但又笑着宽慰母亲:“父亲晓得母亲的心意,定然十分感动。这多少年来,父亲和母亲风雨兼程,他心中也不会愿意让母亲代为受过。”
武则天:“幸好如今太子已立,你父亲总算可以放下心头大石,安心静养。”
李宸微笑着点头,“过些日子阿姐腹中的宝宝又呱呱坠地,父亲定然会更高兴。”
太平和薛绍成亲不到半年,太平便有了身孕,在李宸和宋璟大婚后不久,太平便为驸马薛绍生下了一个儿子,如今儿子不过半岁多,太平又有身孕了。
李宸都不得不惊叹太平和薛绍这种造人效率。太平原本是要和李宸一起进宫来给父母请安的,谁知前天也不知道这位公主吃错了什么东西,加上又有身孕,昨天愣是吐了整整一天,到傍晚才有所好转,御医特别嘱咐公主今日务必要卧床休息。
武则天说起太平,笑着说道:“为人父母便是这般,孩子尚未出生的时候,便开始在腹中折腾母亲,好不容易出生了,却不见得能顺利长大,即便是长大了,还得为各种各样的事情烦恼。”
李宸闻言,没有说话。
武则天笑着睨了她一眼,“永昌。”
李宸抬眼,狐疑地看向母亲。
“你阿姐和薛绍如今都有有第二个孩子了,怎么不见你和宋璟有动静。”
“阿娘,我和驸马大婚还不到四个月!”李宸听到母亲的话,有些羞恼地抗议。
武则天笑着朝她伸手,“过来母亲这儿。”
李宸依言起身,走了过去,武则天让她坐在身侧,伸手拍了拍她的手,温声说道:“你父亲昨个儿还在念叨太平都快第二个了,他的永昌怎么不见不动静。他连你的嫡长子出世后要送什么礼物都想好了,你也不想哄你父亲高兴么?”
李宸咕哝:“可生孩子也不是揉面团,我想揉就揉,不想揉就不揉啊。”她也还没想过现在就要小孩……虽然古人十五六岁的少女生孩子十分普遍,可放在她身上,她觉得不能接受。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她哪有心情?
李宸在大婚前就让舒芷暗中去找那种可以避孕的药方,每次事后吃一点,是可以避免受孕的。但舒芷也说了,最后不要长期服用,否则寒气会在体内汇集,形成寒毒,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母亲又不是不晓得,永昌见着那些软绵绵的小肉团,心里头就怵得慌,真要生一个出来,说不定我自己还怕呢。”李宸嘟着唇,半真半假地埋怨着。
武则天失笑:“永昌,你已经为人妻子,即便你是公主,可为丈夫生儿育女也是你的本分。”
李宸撇嘴,“生不出来怎么办?”
武则天皱眉轻斥,“不许胡说八道。”
李宸不以为然,但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母亲顶罪。母亲自己走的是一条离经叛道的路,内心却一直希望她和太平长大后,是一个贤妻良母。
李宸觉得自己的母亲武则天,真的是个矛盾体。
武则天又说:“你可曾记得英国公府的李敬业?”
李宸一愣,心里登时来了精神,“当然记得,怎么?”
武则天笑道:“我前几日与在诸位宰相谈论政事,忽然想起当年裴炎似乎有意要将他的女儿许配给李敬业,你可记得这事儿?”
李宸眨了眨眼,“记得,那时永昌年纪还小呢,如今我都出降了,都是许多年前的陈年旧事了。阿娘怎么忽然想起这事儿?”
武则天瞥了李宸一眼,说道:“他年轻有为,如此才俊竟然到如今尚未有婚配,想来也是家中没个长辈盯着,才会如此放任。我想起你年幼之时出宫,都喜欢让他随行,他的阿妹便是你闺中密友,想来你对他大概会颇为了解。”
李宸不吱声,看向母亲。
武则天笑着说:“母亲有个堂兄,为人颇好,从前母亲尚未进宫之时,与你的外祖母在武家孤儿寡母,容易招人欺负,这位堂兄待我们向来厚道,这些日子他卧病在床,我派了御医去看,说他时日不多了,唯一的牵挂便是尚未有婚配的女儿。我想了想去,满朝的青年才俊,觉得李敬业不错。”
李宸:“……”她想来想去,万万没想到母亲是要将武家的姑娘嫁给李敬业。
武则天看着李宸一脸懵了的神态,扬了扬眉,忽然话中有话地问道:“怎么?你不舍得?”
李宸闻言,惊呼了起来,“阿娘!”
武则天笑着怕了拍她的手背已示安抚,“你既是公主,只要别太离经叛道,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父亲和母亲永远是你的后盾。可李敬业才貌俱全,又有官职在身,府中若是没个女人主持中馈,那便说不过去了。”
李宸想过母亲会误会她和李敬业的关系,可她没想过会这么快。
武则天甚至还说道:“我从前还以为你要选李敬业当驸马的,后来为何又选了宋璟?”武则天重文轻武,她内心是更偏向宋璟此人的,毕竟他背景单纯,个人目的也十分纯粹。但李敬业按道理说哪一方面都比宋璟胜出一筹的。
李宸默了默,半晌才低着头看脚尖:“我觉得宋璟长得更好看,而且他满腹诗书才华能让临川姑姑都说不错,围棋下得好,羯鼓也是敲得举世无双,又是科举进士第一,我只是他一定是个非常有情趣的郎君。”
武则天:“……那你们大婚后,你是否觉得他有情趣?”
李宸皱着眉头,半是娇嗔半是埋怨:“他长相俊俏,确实有才华,可不论做什么事情都十分古板,一板一眼得很。”
武则天笑着安抚女儿:“那叫严谨。”武则天是领教过宋璟的,他的文笔非常好,真要吟诗作对也是文士风流,可此棒槌又自比梅花,宁折不弯,因此在朝廷中他的为人作风便好似一股清流。武则天有时候不留神也会被此棒槌噎两下,但更多时候,她是抱着包容的心态去与宋璟相处的。
除了她十分欣赏的才华之外,宋璟还是她的女婿呢。
通常丈母娘看女婿,都是越看越满意的。
更何况这个丈母娘如今也在变着法子让宋璟升官,丈母娘觉得这个女婿是可以争取的。他似乎并不在意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他只在意他所做的事情,是否于民有利。当初他说愿为民请命,为圣主开太平盛世,并非只是虚话。
李宸瞅了母亲一眼,脸上神情那是一言难尽。她心里头还纠结着李敬业的事情呢,母亲想要将侄女许配给李敬业……李宸想来想去,都觉得这样不好。
她好不容易推波助澜,让李敬业走到这一步,然后母亲忽然冒出个要将武家的姑娘许配给李敬业。
如果那时李敬业真心喜欢的,她没得说,也不会阻止。可如今是母亲的意思……要是李敬业和武家做了亲戚,她这台戏还唱得下去么?
李宸一想就十分头疼。
李宸咬着下唇,皱着眉头,神情十分纠结。有种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被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带走了的心酸感。
武则天高深莫测地看着她:“怎么?当真舍不得?”
李宸为难地点头:“嗯。”确实是舍不得啊!
武则天:“你舍不得人,可你有驸马了啊。”
“所以我没说不让他娶嘛!”李宸委委屈屈的,是委屈啊,她处心积虑这么多年,有意无意地就在父亲跟前推销李敬业,为的是什么?当然为的是让李敬业为她所用啊!要是他真娶了个武家姑娘,就算一开始的时候他心是向着李氏的,可如果那个武家姑娘能歌善舞,性情又美好,又懂得何谓攻心为上,天天在李敬业那里吹枕边风,那岂不是得歇菜?
武则天扬眉,有些哭笑不得,“有的事情,不能过于明目张胆,如今谁不晓得你对李敬业兄妹尤其青睐,如今不过是让他娶妻主持中馈,也好堵住悠悠众口,你还觉得委屈了?”
李宸理直气壮地反驳:“谣言止于智者,若是他娶妻之后我对他们还是一样好,照样会有人说他娶妻是为了掩人耳目。”
可怜的李将军,就这么成了公主的地下情人,还是名不副实的那种,也是冤。
李宸轻叹了一声,又咕哝着:“随便吧,我感觉他也快要去打仗了,爱娶不娶。”
武则天:“……”
她原本只是猜测,但却没想到女儿居然在这事情上这么坦荡。
武则天看着小女儿的模样,想了想,说道:“我再想想是否还有合适的人选。”
她日后走的一条路,需要有人支持,也需要有人为她所用。这个小女儿,从来就是个通透的,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都想尽量宠着她。等到没有了父亲,她所能依仗的就是母亲,不帮着母亲又能帮着谁?
皇室之中,所有的亲情都是蒙上了一层算计的,她那时候还能依仗所谓的李氏宗亲么?
因此,武则天也乐得松一下口,要是她真舍不得,也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