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李宸来到这个世界,就从来没有过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
但凡是有点身份的人家,家中的小郎君虽然还没议亲订亲,但身边肯定都是有侍女的。而唐朝民风开放,有侍女算什么,有的家中还养着娈|童,总之,皇室勋贵之家也好,民间稍有名望的大族也好,这种事情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
所以,当李宸听说李敬业少年身边居然连个侍女没个的时候,心中是十分惊讶的。
“李校尉真是……”李宸想了想,然后下结论说道:“真是世间难得。”她最小的阿兄李旦身边都有好几个侍女呢,就是还没娶正妃而已。
李妍熙眨巴着眼睛,问李宸:“公主,你觉得阿兄会喜欢裴姐姐吗?”
李宸没好气,“我怎么知道?”
“可我听阿兄说,他从前能进宫是公主跟圣人提起过的。”李妍熙好奇地望着李宸,“公主,你为什么会想让阿兄进宫。”
李宸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李妍熙脸上的嫩肉,“因为你阿兄长得好看。”
李妍熙一怔。
李宸笑得更欢,说道:“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唔,不羡园旁边的梅庄有个小郎君,跟你阿兄一样长得好看,可惜他跟你阿兄不一样,无法进宫。”
李妍熙撇了撇嘴,说道:“只要公主喜欢,怎么不可以?”在李妍熙心里,只要李宸想要任何人和事,圣人和皇后殿下都会为她做到。
李宸手中捏着李妍熙脸上的嫩肉,觉得触感十分好,另一只手忍不住又伸过去,这回李妍熙不愿意了,皱着眉头躲她。李宸见状,只好将手收了回来,语气有些寻味地轻声说道:“不可以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喜好而强迫了旁人。”
李妍熙听得有些迷糊。
李宸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其实说的都是假的。
任何一个人,都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喜好而强迫了别人,也不应该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而左右了别人的命运。道理是那样,可在这个时代,道理并不管用。她当初让李敬业进宫,确实是因为李敬业是个美少年,可到后来有意无意地在父亲面前提起李敬业,已经是带着私心了。
可她的本意,不止是希望李敬业能不辜负父亲的期望,更希望他可以像他的祖父李绩一样,成为一个纯臣。几易其主,但依然被欣赏被重用,而不是在父亲和太子阿兄之后,便被母亲弃若敝屣。
想了想,李宸都觉得自己对李敬业少年是用心良苦,要是日后李敬业少年辜负她的期望,她就去打断他的腿!
李宸有些无力地揉了揉额头,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
李宸和太平又在不羡园里待了三天,期间两个公主和贵女们曾在后山的凉亭中看几个少年沿着后山到茶园的路上赛马,也凑热闹的在陆寺丞的安排下,跑去茶园当了一回采茶女。
那些贵女们平常养尊处优,哪里劳动过。见李宸凑热闹,她们也兴致勃勃,半天下来,一个个累得神色蔫蔫的。
而平常不爱凑自家阿妹热闹的太平这次也难得一起,回去之后嘴角一直微翘着。
李宸趴在榻上,看着正坐在梳妆台前发呆的太平,忍不住喊:“阿姐。”
太平只手托着下巴,精致的脸上露出一个十分梦幻的笑容。
李宸:“……”
一个少女有事没事笑得这么梦幻,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李宸觉得太平阿姐的情花开了。
太平这时回过神来,恰好对上好奇宝宝李宸的目光,眨了眨眼,走过去摸摸她的头,“怎么了?”
李宸:“阿姐刚才在想什么?”
太平笑着上了榻,在李宸身旁躺下,轻声说道:“阿妹,你觉得薛绍表兄好吗?”
李宸微微一怔,有什么好不好?因为她是从后世而来,因此薛绍就算是无与伦比的好,她都不会觉得好。可是这样的话,她不能和太平说。
“小时候,我去城阳姑姑的公主府玩,每次去的时候,阿娘都会叫我不要顽皮。有一次城阳姑姑生病,阿娘去看姑姑,我趁着姑姑和阿娘说话的时候,带着司棋悄悄跑出去玩。那时候公主府中种着许多的玉兰花,玉兰花开,我想姑姑生病,我若是能亲自摘一朵下来给她,她的病一定就好了。我就让司棋守在外面,自己爬上树,可是花没摘成,我却不敢下去了。司棋不会爬树,想要找人来帮忙,可我不愿意。那么狼狈那么丢脸的事情,怎么可以让别人看到?但是我又不敢下去,在树上快急哭了,这时薛绍表兄也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他站在树下跟我说,让我跳下去他会接住我……然后我就跳了。”
太平说着,嘴角又不自觉地扬起,声音也带着几分温柔的笑意,说道:“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会相信他的话,我跳下去了之后,薛绍表兄是接住我了,可他整个人都被我扑倒在地上,后脑勺还肿了一个包,当时司棋都快吓死了,薛绍表兄却笑着说没关系,让我以后不要再淘气去爬树。后来,我每次去公主府的时候玉兰花开,他都会摘许多玉兰花给我,那个傻瓜,竟然一直以为我喜欢玉兰花……”太平转过头来,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望向李宸,说道:“我原本并不喜欢玉兰花,可是因为他一直都送给我,我也慢慢地觉得玉兰很好看,很讨人喜欢。”
李宸:“……”
太平轻声笑了起来,说道:“阿妹,父亲心中其实也挺喜欢薛绍表兄的,对不对?”
李宸想能不喜欢吗?如果不喜欢,父亲又怎么会在三兄和四兄还没在宫外设府的时候,让薛绍进宫与他们一起读书,出则同车坐则同席。
太平见李宸有些木然的脸,以为她还小,不懂这些事情,于是笑着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以后你就懂了。”
李宸:“……我现在也懂,阿姐喜欢玉兰花,并不是真的喜欢,而是因为那是薛绍表兄送的,你才喜欢。”
太平听了,俏脸飞红,欲盖弥彰地轻斥:“胡说什么?”
也不是是谁先胡说的,如今倒怪她……李宸觉得太平阿姐也是太善变了些,但随即她又明白这是太平阿姐有些羞恼成怒的表现。
李宸本想摆出一个十分严肃的神情,劝一下情窦已开的太平阿姐,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这一支?
但是不行。
不是薛绍,也会是其他人。
这些人,都会毫无例外地是父亲所信任所看重的人。
李宸忽然觉得很头疼,坐在马车上的她已经看到前面的悬崖了,后有追兵,她要么跳车,要么连人带车一起掉落悬崖,不论是哪一个选择,都九死一生。
太平的未来她看到了,并且无法阻止。
那么自己的呢?
李宸忽然打了个冷颤。
太平察觉到李宸的动静,皱着眉头,关心问道:“怎么了?觉得冷?”
李宸望着太平,眼前的少女纯粹美丽,精致的五官此刻散发着一种耀眼的神采,李宸忽然很想哭。
太平看着李宸一声不吭的模样,以为她白天的时候在茶园着凉了,伸手轻触了一下她的额头,见体温没有异常,才稍微放下心来。正想再问她怎么了,话还没问就听到李宸的话——
“阿姐,你以后会不会恨我?”
太平哭笑不得地看向李宸,“无端端,我恨你作甚?”
李宸有些怅然地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总是觉得有点怕。”
“怕什么?”太平笑了笑,忽然从脖子上拿出一个玉佩,“阿妹,还记得这个并蒂莲吗?”
李宸一愣,这样的白玉并蒂莲好像是她小时候太平哄她去做什么事情,也送过给她一个,她一直都放着没带。
太平说:“你也有一个,在你很小的时候,我送过给你的。这是不知道哪个藩国进贡的,我看到的第一眼就十分喜欢,非缠着父亲将它们赐给我。你一个,我一个,你是阿妹,我是阿姐。阿姐怎么会恨阿妹呢?”
李宸反驳说道:“怎么不会?我虽然从未见过新城姑姑,但听说新城姑姑心中记恨父亲。”
太平扬眉,理直气壮地说道:“新城姑姑是阿妹,父亲是阿兄。年幼的总是喜欢无理取闹,而年长的总是会疼爱年幼的,所以就算新城姑姑心中记恨父亲,父亲也十分疼爱她。日后若是我跟你有什么芥蒂,定然是你无理取闹要恨我,反而还要怪是我恨你。”
李宸被太平的逻辑弄得哑口无言。
太平伸手点了点李宸的眉心,“你有事没事,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婉儿如今都去了清宁宫,照说也没人老跟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了,你怎么会胡思乱想?”
李宸有些恼怒地将自家阿姐的手指拍下,“我才没有!”
太平被她气鼓鼓的恼怒模样逗笑了。
李宸气鼓鼓地看着太平,可太平一直笑意盈盈的模样,后来她自己也忍俊不禁,笑倒在榻上。
大概是白天的时候在茶园也折腾累了,太平没一会儿就在榻上睡着了。
李宸望着她安详美好的睡颜,心中几分怅然几分无奈,叹息着轻声说道:“我才没有胡思乱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