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宸看着赵氏的神色,自然是能看出来她心中的不忿。说来也好笑,有的人一面仗着皇家的势,一面却又看不起如今母仪天下的皇后。当真那么有傲气,她倒是别打英王妃头衔的主意啊。
赵氏看着李宸冷漠的眼神以及从容的举止,一言一行无不透漏着对方比她尊贵的意思,她想起母亲在府中评论武则天的话,心中霎时生出了忌恨,武家是个什么鬼东西,小门小姓,单靠一身狐媚之术,一朝飞上指头,如今连生的女儿也是这么讨人厌。可她心里又到底是忌讳李宸的身份,不敢乱动。于是只好站定在原地,冷冷地看着李宸,一言不发。
李宸才不会将她那不痛不痒的眼神放在眼里,又说道:“适才贸然前来的侍女太过放肆了,佛门清净地,她前来大呼小叫出言不逊,让她去大殿佛祖跟前跪两个时辰。”
赵氏闻言,脸色气得发白,“你凭什么罚她?”打狗还得看主人脸呢,可她好歹也是个县主,她的母亲是当今圣人的姑姑,永昌公主这般做法,分明是意在羞辱她!
还不等李宸说话,一个看着较为年长的侍女连忙上来制止了赵氏,“永昌公主,您、您不要见怪,我们县主并非是故意的,她、她、她只是因为近日常乐长公主身体不适,心烦意燥才会如此,她、她……”
那名侍女急得额头上都渗出细汗来,若是县主这趟出来与永昌公主闹了什么不愉快,她回去可不知道要受什么责罚,县主从小便被常乐公主与驸马两人宠得上房掀瓦,如今遇上了个不给她面子也不需要给她面子的永昌公主,一下子便踢到了铁板。
李宸笑了笑,看向那个急得冒汗的侍女,又看向一脸气愤难抑的赵氏,“这可是灵隐寺,上有佛祖三尺神明,下有前来上香的芸芸众生,她张牙舞爪到处横行,我凭什么不能罚她?”
赵氏瞪着李宸。
李宸若无其事地瞥了赵氏一眼,随即带着上官婉儿和舒芷离开了后院,李敬业和李旦等人已经在灵隐寺前的台阶上等着。
李旦见李宸过来,忍不住问她跟赵氏说了什么。
李宸懒得将事情叙述一遍,于是就让上官婉儿将适才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
李旦听了,叹了口气,说道:“永昌,她既然是父亲为三兄选好的妃子,便是我们日后的阿嫂了,有些事情,也未必非要那样不留脸面。”
李宸闻言,当下反驳说道:“就是因为她日后会是我们的阿嫂,我才要教训她身边的侍女,让她晓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略顿,李宸又说道:“若非是她不将我放在眼里,我又怎会不给她面子?”
李旦觉得李宸说的确实不错,但他身为兄长,即便心中再赞同阿妹的说法,该要提醒的话还是要提醒的。于是他转头,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也不怕她回去跟父母说,到时候说不定父亲耳根又不得清净。”常乐公主要是心疼女儿被李宸欺负了,跑到父亲那里去哭诉,也是够烦的。李旦觉得自己真倒霉,阿妹头一会儿私服出宫让他陪同,接过便闹出了这么个要幺蛾子。
在旁一直沉默的李敬业闻言,忽然说道:“公主这般,已经是十分大度明理了。”
李宸忍不住笑了起来。
回到宫中之后,李宸便跑到了清宁宫去。武则天手中拿着一个剪子,正在修剪一株三色牡丹。太子妃裴氏在娘家的时候,便喜欢拾花弄草,如今到了宫中依然兴趣不改,她从前又曾听李宸说过武则天喜欢牡丹,恰好今年她的三色牡丹准备开花,便送了过来。
武则天见到这株三色牡丹,心情大悦,连修剪都亲自上阵了。
李宸将在灵隐寺遇见赵氏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母亲,说道:“没想到安阳姐姐身边的侍女竟然如此猖狂。”
武则天听完之后,半天没说话,倒是脸上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来。
李宸看着母亲的笑容,心里又开始打鼓:母亲是不是又在酝酿什么大事?这种时候,难道母亲不是应该引起重视,认为这个赵氏的德行并不是太好,即便是亲戚联姻,也该要考虑此人是否合适当英王妃才好吗?母亲常说要避免德不配位的情况,如今出现了一个,她怎么都不考虑?
然而李宸心里打鼓也没用,因为武则天说道:“这事儿我晓得了,你父亲若是不问你,你也不必特别与他提起。”
李宸笑着点头,然后又从身上掏出了一个平安符,“这是我在灵隐寺为阿娘求的平安符,会保佑母亲身体安康、百年无事。”
武则天拿着李宸带给她的平安符,心中既感觉新鲜又感觉动容,这是多个子女中,唯一一个替母亲求平安符的孩子。武则天觉得自己心里都暖洋洋的,伸手抱了李宸一下,笑着说道:“我的永昌也开始要长大了,母亲真舍不得。”
武则天的话让李宸心里一愣,随即暗暗苦笑。说实话,她也舍不得长大,因为长大后遇到的困难和烦恼都是成倍地在增加。
大概是在灵隐寺跟赵氏折腾了一下,李宸觉得有些倦了,与武则天又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回了凤阳阁。
李治自从去年搬入大明宫之后,发现大明宫住得确实比太极宫舒服,于是便正式搬入了大明宫。夏天时李治避暑住的宫殿叫含凉殿,平时住的地方仍旧命名为长生殿,武则天的住所依然是清宁宫,如今李治和武则天的几个儿子成家的成家,封王的也都在宫外设府,自然是没有皇子们住的宫殿,而李宸和太平住的地方,便是凤阳阁。
太平见李宸回来,自然是要上来问东问西的,李宸也好耐性地一一将看到的景致和遇到的事情都告诉太平。
太平听到赵氏的事情,嗤笑了一声,“跪两个时辰还胆敢忿忿不平,若是遇上我,便直接杖刑处理。”太平对父亲十分尊敬的姑姑常乐公主并没什么感情,而且每次常乐公主的长辈架子都端得老高,于是太平没记得常乐公主这个姑奶奶有多少身为长辈的宽容慈祥,只记得这个姑奶奶如何倚老卖老地往母亲心里添堵。所以太平对常乐公主府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产生好感。
李宸靠在身后的大枕头上,整个人都有些懒洋洋的,语气也带着几分懒散:“可四兄还说我不给面子安阳县主呢。”
太平也挪了挪位置,坐到李宸身旁,和她一起靠在大枕头上,语气颇有几分不以为然,“别听四兄的,他那个人平常就是温温吞吞的,什么以柔克刚,我瞧他压根儿是什么都好,旁人做错了什么他也无所谓。”
略顿,太平又说道:“也弄不明白父亲觉得安阳县主哪里好了。”
李宸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安阳县主的母亲是父亲的姑姑,所以父亲才觉得安阳县主好吧。”何况常乐公主本就是皇室中人,将赵氏纳为英王妃一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二则是三兄再怎么着也是和自家亲戚联姻,他平时斗鸡走狗也好,不思上进也罢,甚至成婚后十分有可能是妻管严也不怕他培养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势力,反正都是自家人。
李宸又说:“反正如今三兄住在英王府里,安阳县主要真的成了嫂嫂,与我们也很少呆一起。”
太平一愣,想来想去,大概也就是这个道理,可她一想到见到赵氏那副不知道打哪来的高傲就觉得讨厌死了。可对李宸来说,只要未来的英王妃不姓韦,就什么都好说,就算是赵氏,她也觉得可以接受。
赵氏是不讨人喜欢,她若是成为了英王妃还是那副桀骜不驯又仗势欺人的模样,自有武则天去收拾她。李宸别的信心没有,对母亲整人的手段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
而且,李宸想起适才她跟母亲说起赵氏在灵隐寺的事情时,母亲神情十分轻描淡写,还叮嘱她说此时不必特别向父亲提起。常乐公主时不时地耍脸色给母亲看,母亲又怎么会乐意赵氏成为应王妃?如今难得有个赵氏的把柄,正常情况下难道不是趁机把这丫头给踹了?
李宸思前想后,对母亲的这种表现只能解释为母亲又不知道要使什么手段了,搞不好这个赵氏还是母亲的枪靶子。
快到清明了,不羡园的茶叶也可以采摘了,摘完之后陆寺丞肯定又会张罗着制造茶饼之类的,李宸想起去年冬天去不羡园的时候,陆寺丞收集了许多梅花雪水,说等来年明前的茶叶采摘之后,便可以用梅花雪水来煮茶。
李宸想,赵氏要当英王妃这事情她还是作壁上观,别掺和为妙,还是跟母亲说她想去不羡园住一阵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