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红星跑回家去也不管老婆,儿子儿媳下工回来,中午吃饭没看见丁红英,就问她到哪儿去了。
“她去走亲戚了,别管她,她自己晓得回来!”顾红星生气地说。
“走亲戚?”顾红星的大儿子大儿媳还有二儿子一起问。
他们的妈的亲戚不就只有村里的丁家和县城里的堂姑一家人,早上还一起吃饭,中午就去走亲戚了?
而且,他们的妈跟村里丁家还有县城里的堂姑一家人关系都不好,平常很少走动,这又不是过年过节,突然就去走亲戚了,实在是说不过去。
尤其他们的爸还很生气的样子,显然说的是气话。
于是顾志荣就小心地问顾红星:“爸,妈到底去哪里了?去干什么了?”
顾红星不耐烦地说:“你们别管,吃了饭该干嘛干嘛去,你妈自己晓得回来。”
顾志荣“哦”一声,明白大概是父亲和母亲吵架了,于是母亲赌气不知道跑去村里哪家不回来。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后来母亲没过多久就自己回来了。
一家人继续吃饭,吃完饭该干嘛干嘛。
此时的丁红英饿着肚子在那间空屋子里的凉席上躺着,翻来翻去,烦躁得不行。
中午了,该吃饭了,她肚子也饿了。
但刚才跟丈夫吵了架,现在她也不好意思回去,于是只能继续等着,幻想着她丈夫能来接她回去。
丁小甜那边,中午的时候,她煮了锅稀饭,炒了个素菜,烧了个豆腐,让母亲去新屋那边请大家到自己这边来吃午饭。因为母亲过来帮自己吵架,没做中午饭。
丁建军等人过来了,看看大家吃完饭了,搁下了碗之后,唐玉香就把上午上工之后,丁红英和顾红星过来说的话和做的事情对儿女们说了。
一开始,唐玉香在大儿子问为什么到老屋这边吃午饭时,没说实话,而是让他们吃了饭再说,她担心说出来大儿子等人会气得吃不下饭。
“什么?”丁建军一听果然气得不得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愤怒道,“她太过分了!以前我还尊敬她是我们丁家的长辈,今天她干的事情简直是畜生才能做出来的事情!明明她嫁到顾家,有房子有地,这都嫁出去多少年了,竟然回来要赶二妹出丁家的老房子,还要来分房子!信不信老子这就去把房子拆了,喊她滚!”
他一边愤怒地说话,一边挽起了袖子,看起来真像要去动手拆房子一样。
唐玉香赶忙把儿子拉住,劝他别冲动,而且说妇女队长说了,拆房子是很大的浪费,是违背最高指示。
丁建国跟着说:“大哥,如果你要动手,算我一个,我跟你一起去!”
唐玉香让小儿子就别火上浇油了,丁红英已经给了修补房子的钱,她要住就让她住。至于她要去公社领导分房子,就让她去找。
“妈,以后我们跟她断绝关系,我们再没她这个姑姑,顾家人跟我们也不是啥子亲戚!”丁建国一拳锤在桌子上说。
唐玉香:“对,这件事之后,我可是把她看清楚了。太卑鄙无耻了,天底下哪有这种当姑姑的人,竟然要把自己亲侄女赶出娘家的房子。她做得出来这种事,可别怪们以后对她无情,不认识她!”
一家人纷纷表示对丁红英的愤怒时,李珍月脸色有点儿难看,不过,她还是很勉强地附和了几句丈夫和婆婆的话,认为丁红英不像话。
她是没想到,丁红英和顾红星出马,并没有为难到丁小甜。
丁小甜虽然从那间老房子搬了出来,可又住进了隔壁那间屋,根本就没什么影响。而且,中午饭桌上,丁小甜还说了她今天去光荣公社的集上买了小猪仔和小羊羔回来的事情。
看上去,丁小甜心情很好,压根儿没受到这件事情的打击。
这让李珍月觉得自己的计划破了产,也是觉得挺挫败的。
她想,连丁红英这个丁家的长辈都对付不了丁小甜,以后就更没有办法赶走丁小甜了,看来自己只能继续忍下去,再找机会……
唐玉香在饭桌上当着儿媳妇的面,没跟大儿子说出来二女儿怀疑李珍月去丁红英跟前挑唆,才有丁红英跑来为难二女儿的事情。
她想等晚上大儿子下工之后再跟他说,而且她这个婆婆也要去问她一些话。
丁小甜肯定是更不可能直接去说了。
吃完中午饭,丁小甜刷锅洗碗,唐玉香等人回新屋那边去。
丁建国跑去捡了块拳头大的石头砸到了丁红英住的那间屋的门上,发出很大的声音,把躺在屋里凉席上的丁红英吓了一大跳。
她爬起来,穿上布鞋打开门去看,看到了丁建国跑开的背影,忍不住大声骂起来:“哪个砍脑壳的跑来扔石头……”
骂了一阵儿,没人回答她,她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了。
再说了,从早上过来吵了那么多架,中午饭也没吃,水也没喝,她又饿又渴,骂人都骂不动了。
因此骂了丁建国一会儿,她关上门,依旧回去凉席上坐下,心里面开始咒骂顾红星是个没良心的男人,中午也不让儿媳妇送饭来,她在这里水都没一口喝。
丁建国跟丁红英杠上了,虽然被丁红英骂了,他不能回嘴,可是在丁红英关上门躺下后,他又去找了很大一块鹅卵石去砸门,又弄出很大声的声音。
丁红英气得蹦起来了,她再次穿上鞋拉开门去骂丁建国。
骂了几句,她觉得嗓子冒烟儿,一打眼看到院坝边上的井,就想没有饭吃,去打点儿水上来喝也不错。
于是她走去井边,把小木桶放进井里去打水。
刚才打上来一桶水,她埋下头正要捧水喝,丁建国从屋里冲出来,一脚就把水桶踢翻了,井水流了一地。
“丁建国!你个死娃儿,我是你姑姑,你竟敢这样做?”丁红英大怒,指着丁建国声嘶力竭地骂。
“这个小水桶还是我去买的,对不起,我要拿走,你都跟我们分得那么清,要喝水,请你去拿自己家的水桶来打水。”丁建国冷冷地对她说。
说完,他去捡起那个滚远了的小水桶,把绳子盘在桶上拿回了屋。
然后他去告诉三姐丁小兰和二姐丁小甜,如果她们要打水,就去他屋子里拿水桶。
丁红英气得咬牙,现在她的嗓子简直要冒烟了,眼看要喝到的水被丁建国踢倒水桶弄撒了,这让她更觉得渴了。
她拖着步子回屋,门也不敢关,害怕丁建国再扔石头来砸门,弄得她胆颤心惊。
大中午的,丁红英坐在空落落屋子里铺在地上的凉席上,一会儿想起家里的男人跟自己吵架,一会儿想起丁家的这些人与她为敌,个个跟她作对,还有想起自己损失了两块三毛钱,跑到这里来受罪,心里不知道多起火。
想来想去,她把自己落到这么惨的下场,怪在了李珍月身上。
她认为,要不是李珍月跑到自己跟前来加油添醋地说一些丁小甜的坏话,撺掇自己来对付丁小甜,自己好好地坐在家里,尽管对丁小甜这个侄女不满,可是也不会跑来找丁小甜的麻烦。
这件事情,都是李珍月搞的。
不行,自己要去找李珍月赔偿损失,别的不说,要是她不把两块三毛钱陪给自己,自己就把她来找自己挑拨离间的事情说出来。
她认为,李珍月一定会害怕自己说出来这件事情的真相,那样一来,顾家损失的钱就回拿回来了,她男人也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对,趁着中午休息,这就去找李珍月!
想到这里,丁红英瞬间充满了干劲,她站起来,穿上鞋,出来拉上门,急匆匆地往丁家新屋那边走。
走到新屋李珍月和丁建军住的那间屋子的窗下,她大声喊:“李珍月,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李珍月那个时候正在午睡,一开始没听到丁红英的声音,还是身边躺着的丁建军拿手肘撞了撞她,说:“外面,有人喊你。”
她凝神听了听,听出来是丁红英在外面喊她,立马就有些慌。
李珍月直觉事情有点儿糟。
“李珍月,我给你三分钟,你快点儿出来,不然,你可别怪我!”丁红英继续在外面叫嚣。
大中午的,丁家新屋这边的人都在休息,丁红英在外面大声一喊,把大家都惊醒了,唐玉香爬起来,走出去问丁红英这是来干嘛来了,是不是打算再找丁家人吵一架。
丁红英横她一眼,说:“我找你儿媳妇说话,又没找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来找你们吵架的?”
唐玉香想起了二女儿跟自己说的话,现在一看,更觉得二女儿没怀疑错,丁红英跑来找李珍月,一定是有事情要说。
只不过,丁红英为什么不悄悄找李珍月,而是明目张胆地来找,她到底找李珍月干什么呢?
想不明白的唐玉香看了丁红英一眼,转身走进了屋,回了自己屋。
不过,她多了个心眼,想要打听丁红英到底要对儿媳妇说什么话。
李珍月在听到婆婆都出去跟丁红英说话了,再也躺不住了,她坐了起来,穿上外面穿的花衬衣,下床来穿上鞋走了出去。
丁建军也没了睡意,他爬起来,倚靠着床头,看着老婆的背影,皱起了眉。
他也在想,那个可恶的姑姑来找自己老婆到底什么事情。
李珍月出去后看到丁红英,就往院坝边的竹林里走。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有什么话也不要在丁家屋檐底下说啊,万一被丈夫和婆婆听到了,那可不得了。
丁红英见状也没多说话,跟着李珍月,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丁家新屋院坝旁边的竹林里。
李珍月一直走进竹林深处,在一丛浓密的竹子后停下,再转身尴尬笑着问丁红英:“姑姑,大中午的你过来找我干嘛?”
丁红英脸色很阴,不悦的口气,说:“今天的事情都是你搞出来的,要不是你跑来我面前添油加醋地说丁小甜的坏话,让我去赶走丁小甜,我们不会损失了两块三毛钱,还丢了面子,村里的人和丁家的人都讨厌我们了。李珍月,你要赔偿我们的损失,不然,我就会把你撺掇我们让丁小甜搬走的事情,嚷嚷得全村人都知道。哼!到时候,看丁建军还要你不?”
李珍月就算有心理准备,知道丁红英来找自己一定没有好事,可是丁红英说的话还是超出了她的意料,一时间又生气又害怕。
她辩解道:“姑姑,瞧你这话说的,我当时来找你,只是说了丁小甜宁愿送礼给生产队的干部,也不孝敬你这个丁家的长辈,我可没有叫你去赶走她啊。”
丁红英直接怼她:“放|屁!你明明说了什么她是丁家嫁出去的姑娘可以回娘家住,我也是丁家嫁出去的女人,老房子有我的份儿的。现在看见我们没把丁小甜赶走,你就不认了。我告诉你,李珍月,要是你今天不拿五块钱来给我,我就把你做的好事说出去,看你还能当丁建军的媳妇不?老实说,背着整自己小姑的人我看过不少,像你这种借刀杀人,利用我这个姑姑达到你整小姑目的,自己缩在后面享受好处的人,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我想,是不是你那个有钱的小姑没给你多少好处,所以你才嫉恨她,想让她不能在娘家呆着,想让她回婆家去,过不顺心的日子?”
本来丁红英只想让李珍月陪两块三毛钱的,可是在李珍月耍无赖,不承认之前说的那些话之后,她直接把赔偿金提到了五块钱。
她说的那些话直接揭露了李珍月的真实想法,把李珍月给怼得开不了口。
李珍月两只手用力捏着,脸色也变得有些发白,她在想,到底要不要答应拿五块钱给丁红英,让她别把自己去找她,让她对付丁小甜的事情说出去。
思来想去,她觉得要是不给丁红英钱,丁红英一定做得出来威胁自己的事情。
比起五块钱,她更害怕事情暴露,丁家人不会容忍她,尤其是她丈夫,肯定要跟她离婚。
丁建军那个人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是两人结婚之后,从来没有动手打过她,有什么好事也会先想到她。再说了,丁建军还很勤快,对孩子也好。总的来说,丁建军是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这样的男人,李珍月还是比较满意和喜欢的。
在这个年代,女人离了婚,就算是因为正当理由,比如说感情不和离婚了,也会被人怀疑是个人作风或者道德品质有问题。尤其是农村,离了婚的女人,更难找到好男人。
离婚,李珍月是绝对不愿意的,她舍不得丁建军,也舍不得两个孩子。
丁红英呢,也抓住了一般农村女人害怕离婚的心理,讹诈李珍月五块钱。
离婚和五块钱相比,就算李珍月爱钱如命,她也选择了拿出五块钱来给丁红英,保住自己的婚姻和家庭。
只不过这种感觉真是太肉痛了,她气丁红英狮子大开口,可又要接受丁红英的讹诈。
“怎么样,想好了没,给你三分钟,要是你不去拿钱来,你就等着我把你干的好事,说给全生产队的人听吧!”丁红英在一边冷冷地说。
“我……我拿给你,不过,要等一下,中午我男人和婆婆都在,我不好再去拿钱来给你。”李珍月脸色难看地说。
丁红英听完,想了想,觉得李珍月说得也有道理,就松了口说:“那你今天下工之后,天黑之前拿来给我,我在屋头等你。希望你不要说话不算,不然,我可是不会给哪个留什么面子。”
“……我一定来。”李珍月咬了咬唇道。
“你要去,就回你娘家去拿钱,我们丁家没有钱给你,让你拿去吃里扒外,害自己家人!”突然,从旁边的一丛竹子后传来一道冷硬的声音。
李珍月听到这个声音,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丁红英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她的五块钱落空了。
唐玉香刚才在李珍月出门之后,放轻手脚出来,扒着门看到儿媳妇李珍月带着丁红英去了院坝边的竹林里。她就绕过丁家院坝,从另外一边的一条小路进了竹林,然后她摸到了李珍月和丁红英说话的那一丛竹子旁边的一丛竹子后,蹲在那里把丁红英和李珍月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听到最后,她忍不住说了那样一句话。
说完之后,她站起来,也没绕过竹子去跟丁红英和李珍月打照面,而是转身大步往竹林外走。
李珍月知道婆婆听见了自己和丁红英的话,这下子要出大事了,她转身就去追婆婆。
丁红英在她身后喊:“你回娘家去拿钱给我也可以,我不会说的。”
李珍月听了,简直气得笑,她很想对丁红英说,我拿钱给你还有用吗?我婆婆听见了,这下子丁建军要晓得了,肯定要跟她闹离婚了。
相对于生产队的人晓得这件事,她最害怕的就是自己婆婆和丈夫晓得这件事啊。
李珍月急匆匆地跑出竹林,在院坝边终于追上了婆婆,她跑上去,拉住唐玉香,恳求道:“妈,求你不要跟建军说,求你了!”
唐玉香冷冷地看着她,用力甩脱她的手,说:“你当初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建军是你男人,你是小甜的嫂子?现在求我不要跟建军说,是不是晚了?”
推开李珍月,唐玉香继续往家走。
刚才在竹林里听到儿媳妇李珍月跟丁红英的话,把唐玉香的肺都要气炸了。
尽管有心理准备,知道儿媳妇可能是这次丁红英来为难女儿小甜,背后的那个去挑唆的小人。但真正听到,真正确定这件事的时候,她还是非常生气。
李珍月嫁进丁家这些年来,唐玉香一直把她当自己的半个女儿看,帮着带孩子,让儿子对儿媳妇好,平时很多事都比较照顾儿媳妇的感受,有什么好吃的也会想着儿媳妇。
儿媳妇平时有些任□□钱,她也容忍儿媳妇。
可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阴险,居然去找丁红英来对付小甜,想要把小甜给赶走。她明明知道小甜跟婆家的人闹矛盾,短时间不会回何家,要是被丁红英赶走了,回到何家会很丢脸,被何家人看不起。还有就是,在娘家住着,方便丁小甜去公社小学代课,但要是回何家了,小甜这份儿代课的工作恐怕就做不下去了。因为从何家所在的第九生产队去公社要多出十几里路,以及第九生产队的干部不会轻易借自行车给女儿骑着去上课。
要是丁红英如愿把小甜给赶走了,小甜会多痛苦和多伤心,李珍月会想不到?
唐玉香越想越生气,在李珍月再次跑上来拉住她,朝着她跪下,语带哭声恳求她千万不要跟丁建军说时,终于忍不住抬手给了李珍月一耳光:“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小甜对你不好?你现在身上穿的衬衣还是她出钱出票给你买的,小甜回来之后,请你吃过多少次饭了,你记得吗?还有,秀琳中午过来吃饭,你不高兴,她又拿了五块钱出来。可以说,小甜回娘家,没有白吃白住,你这个嫂子常说些过分的话,她也忍了,没跟你闹过。可是你欺人太甚了,小甜住个丁家的老房子,你也容不下她,竟然跑去找丁红英来整小甜。李珍月,我对你太失望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小甜虽然是嫁出去的女儿,可她在我心里,跟建军一样,都是我的孩子。我给你这一巴掌,是为了孩子的妈打你!做了坏事,就要有报应,你的报应来了!”
骂到最后,唐玉香忍不住哽咽。
她用力地把拉着自己跪下的李珍月推开,朝着家跑去。
李珍月被婆婆一推,往后摔倒在地上,看到大势已去,她捂着脸伤心大哭起来。
丁建军这时候睡了午觉起来,正在奇怪为什么母亲也出去了,在堂屋门口,他见到母亲和老婆先后回来了。
远远地,他看见她们在院坝边情绪激动地说话。
他老婆用力拉住母亲,好像在哀求什么,可他母亲却推开了老婆,然后老婆又跑上去拉住母亲,朝着她跪下。
看到这种情景,丁建军觉得事情有点儿严重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老婆向着母亲跪下,他忍不住朝屋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