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吉他会说话
叶晓凡饭后吵着要放烟花,叶昭觉早有准备。临安牵着怀怀坐上他的车,一行人前往近郊的燃放点,早已有一帮年轻人在那儿玩疯了。
临安只准怀怀手拿燃着后的仙女棒,其他一律不准他碰。
绚烂的烟花点燃了南湘的上空,将每个人的面容映照得分外鲜明。
叶晓凡和叶晓宇在广场上到处跑,叶晓宇蹦蹦哒哒地绕了一圈回来,稚气未脱的脸上尽是淘气:“坏坏,要不要和哥哥一起去那边玩?”
怀怀昂起脑袋哼了一声:“我是怀怀,不是坏坏。”
叶晓宇用脏兮兮的手去捏他脸,怀怀忙往临安背后躲,手里的仙女棒擦过临安大衣的袖子,瞬间焦黑出了一个小—洞。
临安第一个念头是:衣服破了……
第二个念头是:完蛋了,好贵的牌子……
叶晓宇自知闯了祸,喊了声“安安姐对不起”,掉头就跑。
叶昭觉把怀怀抱在臂弯里,轻拧了下他的小鼻子,故意板着脸:“小坏蛋,姐姐的衣服被你弄破了。”
怀怀挥舞着仙女棒豪气冲天地说:“我给姐姐买新衣服。”
叶昭觉好笑道:“你哪来钱买新衣服?”
怀怀稚声稚气:“爸爸答应给我红包呀。”
叶昭觉下颌一抬,“问问姐姐要不要你的红包。”
“……”临安正摸着那个黑洞的手一顿,她当然不会要!
偏偏怀怀特别听话:“姐姐,我把我的红包给你。”
临安将他头上的帽子正了正,抬眸看了眼叶昭觉,没有应声。
叶昭觉又捏了下怀怀的鼻子,笑道:“你的红包就自己留着吧,哥哥掏钱给姐姐买新衣服好不好?”
怀怀想了想,欢快的语气:“好。”
临安没立即拒绝,直到返程的路上,将叶晓凡和叶晓宇送回家后,她抱着熟睡的怀怀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低声说:“你不用给我买衣服。”
驾驶位上的叶昭觉偏头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笑着说:“你不是心疼么?”
临安随他的视线低头望向今天这一身,是挺心疼的,单这一件大衣就比平时全身的行头贵个好几倍。可是心疼归心疼,叹了口气:“真的不用。”
叶昭觉隔了半晌才问:“其实,你还是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对不对?”
临安心说,谈不上喜不喜欢,已经适应了倒是真的。她有她的适应方式,她穿普通牌子的衣服,买亲民的护肤品,挤公交坐地铁,从来没有把自己也当成有钱人家的孩子,更不想周围的朋友把她视为有钱人家的孩子。
她看向窗外,如此喜庆的日子最适合说温暖的话了:“我挺喜欢的啊,是你和叶伯伯给我和妈妈一个完整的家,有亲人呵护的感觉很窝心。”
久久没有得到左手边的回应,临安难得煽情一回,不禁有些赧然了。
进入宅院后,叶昭觉摔上车门,快速绕过车头,从她怀里抱过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的怀怀,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他走在前面,临安磨蹭在后掏出手机点亮屏幕,没有短信,也没有微信。
还有两个小时就到零点了,呃,要不,她来开个头吧?
“小咩。”
临安刚输入一个“新”字,听到声音抬起头:“嗯?”
叶昭觉抱着怀怀站在台阶上要求:“进去后再玩手机。”
“……哦,好。”临安把手机攥在掌心,亦步亦趋地跟上。
和母上大人一起小心翼翼地脱掉怀怀的外衣,再拧温毛巾轻柔地擦擦他的小脸和小手,关灯后又被拉去聊了会天,这一耽搁就过去了一小时。
回屋时经过叶昭觉房间,他刚巧穿着浅灰的家居装从隔壁的书房出来,临安一怔,随即抿唇微笑,转身手刚碰上门柄,听到身后低沉的声音:“你好像有话忘了对我说。”
有话?没有啊……
临安迷惑地回头,看见叶昭觉一点点冷下去的面孔,鬼使神差地想起来漏掉了什么,可是他却不再给她机会,抬脚就往自己的房间走,留下一句毫无情绪起伏的四个字:“新年快乐。”
临安立刻就想回给他相同的四个字,可是看着他的背影仿若生生被隔绝了一堵墙出来,话到喉咙里却怎么也吐不出。
一直静默地坐在床边对着窗外,绚烂的烟花远远地盛放在天边,轰地一下直冲上天,再砰地一声四散炸开,连绵不绝的声音也似乎距离她很远很远。
电话来的时候,没有关注来电提醒就直接接起了:“喂,你好。”
那边似是有意沉默了。
“请问你是?”临安准备看一眼号码,还没有所动作,就听到——
“临安,闭上眼睛。”
“……”从第一个字冒出来时,临安就想把自己掐死了。
不过,在掐死自己之前要先闭上眼睛……
嗯……闭上了。
听筒里传出一声吉他音,转瞬即逝,紧接着是另一道不同的短音。临安察觉出有点奇怪,可暂时却想不通哪里奇怪,同样的间隔时间里,第三声也出来了,然后是第四声……
等一下,仿佛脑子里有一道光一闪而过。
如果说,吉他是人的身体,那么琴弦就是吉他的声带,由声带发出的自然圆润的嗓音连起来会是什么?
思及此,最后一声也极快地落下了。
——临安,新年快乐。
在心底里回忆着翻译了一遍,临安蓦然睁开了眼睛。
此刻,远处的烟花越发喧闹灿烂,零点到了。
同时伴随着的还有清润的男声:“第一个新年。”
恍惚之间,之前刻意构思过的祝福在这一时刻如云烟般寡淡。
有这样一个人喜欢她,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新年快乐。”心头满满涨涨,到头来还是说了她以为的最简单的四个字。原来,再简单的祝福,只要有心,也可以制造出惊喜。犹豫了一下,又抱歉地说,“对不起啊,我忘了看来电显示。”
这个解释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对方显然是谦和包容的人,没有兴师问罪,只是问:“没吃到荤素搭配营养美味的年夜饭,心情不好?”
“……”这家伙说话的艺术水平又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_—!
也许在这样一个暖意融融的夜晚本就适合在他循循善诱的引导下倾诉心声吧,临安起身坐到飘窗上,支起一只膝盖抵着下巴:“你还记得我哥么,你见过的。”
商策此刻也正对着窗外映红的天空,听不出异样地“嗯”了一声。
“我今天又惹他生气了。”临安语气略带萧索,“我觉得我挺笨的,一直以来都做不好一个好妹妹。”
原本前一句令商策心情又压抑了几分,可后一句的“好妹妹”却及时把他从这种不平衡的心绪里拉了出来。这种大起大落的情绪变化,唯独陆临安能带给他,迄今为止,也只有她。
因为他的沉默,临安摸了摸后颈,自嘲地笑了声:“我跟你说这个干嘛……”
正想转移话题说点开心的,却听他徐徐说:“临安,你一点都不笨,你很聪明,你清楚自己需要什么,也清楚自己不需要什么。可你太聪明,保护色也太重,一旦遇到你不需要的,就会立即警惕隔绝。其实这样很好,不受打扰,不受伤害,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单方面地针对想要亲近你的人,那就会构成对他的伤害。”
临安静静听着,低低问:“你在说自己的切身体会么?”她都忘了,这人是记仇的。
“都过去了。”
商策微微染上笑意,可惜她在这边看不见。如此往事随风的语气,成功勾出了临安的一丝内疚。
两厢无言片刻,又听到他安抚的嗓音,在茫茫夜色里宁人心潮:“你不能保证能令每个人都感到满意,可你至少可以做到问心无愧。只要你觉得你没有对不起他,没必要苦恼该怎样迎合。”
其实,他还有一句没有说:何况那人是他,就更不需要迎合了。
新年的第一个夜晚,临安睡得恬静酣畅。
翌日起床后在餐厅遇见叶昭觉,临安微笑着送上迟来的单独祝福:“新年快乐,我们又都老了一岁。”
叶昭觉先是眼神闪了下,听到后面的话就笑着挑了下眉:“我还很年轻,谢谢。”
临安耸耸肩:“好吧,我老了,我快要奔三了。”
19岁的姑娘在25岁的男人面前说自己快要奔三了,实在是欠扁。
叶昭觉摇头叹笑,不知在想什么,一时失神。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拜年和被拜年,单调得只剩下吃吃喝喝了。
最令人期待的大餐当然是某人提前预约好的劳动分享。
好巧不巧地,他偏偏选在了情人节这一天……
呃,肯定是刻意的吧—_—!
临安不想让他久等,早早转了一趟公交赶去那家餐馆。
还以为自己会比他率先到,结果迎着店员的“欢迎光临”进门后,却在热气萦绕的餐桌间一眼看见了靠窗而坐的他。
门口身着制服的服务生问:“美女,几位啊?”
临安微笑摆手,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抬眸看过来的时候,临安正在研判他的新发型,好像短了呀,被他突然这么一望,临安瞬时微微瞠目,呃,不过还是这么帅气逼人啊……
仿佛看出了她的窘意,待她坐下后,商策微勾着唇:“刚好到这边来办事,就提前过来了。”
哦……临安做出了然状。
菜单放在她面前:“点菜吧。”
临安也不客气,翻开后,指着第一页的石锅鱼问:“这家的特色菜啊,好怀念。”
“是很怀念。”他看着她,别有深意。
这家餐厅位于市一中校门外三十米处,菜色好,味道佳,舍得下馆子的学生经常抛弃食堂跑过来改善伙食。他也和同学一起来过几次,次次都能遇见她和另一个女孩。
还记得第一次遇见时,曾做过学校播音员的一个同学指着她兴致勃勃地说:“快看,高一的那个陆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