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册毕竟卖不了多久,没两天,凌峰小学的小学生们就几乎人手一本了,从忙忙碌碌到无所事事,这巨大的落差让郝庞一下子觉得身体都被掏空了一样。
“郝庞,这道题怎么做?”裴昶阳握着圆珠笔,笔尖指着一道题。
郝庞看了一眼,有气无力道:“植树节,学校组织在路边植树,每5米种一棵,100米的路,学校要种多少棵树……一百除以五等于二十,答案是二十一棵,因为首尾都要种,这种题有隐藏条件,只要解读出来就非常简单。”
裴昶阳连连点头,赞叹道:“郝庞,你真厉害,我看你上课也没有听啊,怎么什么都会啊!”
“多做题多联想,你也可以。”郝庞又趴回课桌上。
“多做题多联想?”裴昶阳苦恼地摇了摇头,见郝庞懒懒地趴在桌上,他也有点犯懒,“离暑假还有六十多天,唉,为什么上课地时间总是过得如此漫长,而放假却又如此短暂。郝庞,上周你去我家,我还没来得及带你去海滩呢,我爸昨天打电话跟我说,暑假要带我去海市的水上公园玩,我去年去过一次,那里真的好大好大,有海底隧道,有大瀑布,还能在海里游泳!我爸还问到你了,他让我问你放假过不过去玩?”
郝庞点头,“去啊。”昨天郑叔才刚跟他说裴爸爸那边已经拿下,今天裴小阳就来邀请了,看来裴爸爸还是挺有诚意的。
在郑叔的忽悠下,郝庞总算是成了裴家企业旗下,腾达海业的一个小股东。虽然他手里的股份只有百分之二,但至少能保证他能够吃到红利,而且一旦公司有什么重大事件,他是能够位列董事会的存在。
为此,他卖练习册挣的钱几乎都填进去了,毕竟是资金入股。不过郝庞倒是不可惜,等不久之后海田公路建起来,他就发了!
裴昶阳闻言竟然兴奋地拍起手来,“好啊好啊,你去的话,我就可以叫上刘笔缇一起去了,到时候你可一定要记得教我们做沙桥!”
“做城堡都行。”郝庞像是想到什么,眼珠子转了转,问道,“对了小阳,你知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废弃的,或者是经营不善,濒临倒闭的工厂?”郝庞也没抱多大希望,他早早就让郑叔留意了,可都快一周了,还是杳无音讯。
谁知道裴昶阳竟然点了点头,“我知道啊,上回我跟刘笔缇去东郊玩,看到一家好像是做鞋的,那个工厂机器都搬走了,就剩下一个空壳,我就跟刘笔缇在那里捉迷藏。我听那里的老爷爷说,是因为皮革价钱暴跌,囤积的货卖不出去最后就倒闭了。”
郝庞本来还恹恹的,乍一听到裴昶阳的话,顿时兴奋地不能自己,“咱们放学去看看怎么样?”
裴昶阳愣了一下,“好啊,我本来也打算去东郊玩,叫上刘笔缇一起可以吗?我有车。”
“当然可以!”郝庞心底暗暗盘算,东郊距离他家不算远,但是因为地方偏僻,路有点难走。不过这都不是问题,最让他担心的,还是资金。
他要工厂干嘛,就是为了生产沙盘,沙子他们田市不缺,可要那种能给孩子玩耍的沙子,还得再添一道消毒的工序。
还有模具的生产,工人的雇佣,这些都得花钱。郝庞暗叹一声,没钱寸步难行啊!
……
东郊。
“成哥,你先回去吧,等我们玩够了就给你打电话。”
成哥点头,看着三个小孩结伴离开,这才轻踩油门离去。
这三个小孩自然就是郝庞、裴昶阳和刘笔缇。
郝庞抬腿跨过一个小沟,“裴小阳,还没到么,我感觉中午吃的东西都消化掉了。”
“快了快了,”裴昶阳拉着刘笔缇也跳了过来,“再往前走走,这里泥沙太软,车开不进来,会抛锚。”
三人又走了五分钟,这才看到工厂的影子,杂草丛生,乱石遍地,看上去东郊可不是一般的荒芜。
可郝庞知道,再过两三年,东郊就要开发了,到时候工厂林立,工业区也渐渐有了雏形,再往后几年,这里就彻底成了田市最大的工业开发区。所以,当郝庞听到东郊有工厂转让的时候才会那么激动,要知道工业开发区这五个字代表的意义,那可是地价成倍上涨,到时候想在这里占得一席之地,可不就是钱能解决的事情了。
这家工厂果然跟裴昶阳说的一样荒芜,大门镂空,铁皮估计也被人拆掉了。中间也是空荡荡的,连个凳子也不剩下。
“那个老大爷就在后门那边,他就住在附近,平时就跟其他几个老人在那边下棋。我跟刘笔缇经常来玩,这里都摸透了。”
刘笔缇也应和道:“是啊,那个老大爷挺和善的,有时候还会给我们新鲜的水果吃。”
“你这个笨蛋,别人给的东西就随便吃吗,”裴昶阳拍了刘笔缇后脑勺一下,“老师说的你都忘了,万一里面有不好的东西怎么办?”
刘笔缇捂着脑袋控诉:“你不是也吃了?”
裴昶阳脸色红了一瞬,嘀咕道:“那不是看你吃了没事我才吃的嘛!”
郝庞被这两个活宝逗笑了,一人给了一个脑瓜崩,“行了,咱们赶紧过去,你看你手机,马上都一点了,咱们两点半上课,抓紧时间。”
裴昶阳挠了挠头,“我们不是过来玩的嘛?”
“我有正事要做,你跟笔缇就在我跟前玩,别乱跑。”郝庞拿出一副大哥哥的姿态,所幸这两个小家伙都很听话,乖乖地点了点头。
三人穿过长长的过道,一棵几乎铺天盖日的大榕树下,两个老人在那里对弈。郝庞绕过榕树已然垂到地面的须,凑过去看了一眼,竟然是围棋!
如果是象棋军棋五子棋,郝庞还能观摩一下,可围棋,他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倒是刘笔缇看了两眼,轻声道:“马爷爷,你这步下的不对,应该这么下。”刘笔缇拿起黑子,下到原本位置的右上角,瞬间盘活了整盘棋。
“妙啊妙啊,小笔缇,你这步走的真是妙,哈哈,鬼老张,看你这下怎么走!”马爷爷哈哈大笑,一张脸皱成了含苞待放的菊花,怎么看怎么滑稽,偏生又显得十分有活力。
而马爷爷的对手,张爷爷,则是冷哼一声,“观棋不语真君子!”
刘笔缇眨着眼睛道:“我还是个孩子。”
“噗!”众人笑作一团,倒是多了几分其乐融融。
“咦,小笔缇,小阳,这个是你们带过来的小朋友吗?”马爷爷这才注意到郝庞,不得不说,郝庞的长相太讨喜了,肥嘟嘟嫩生生的脸看着就有福气,对于老一辈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大杀器。
郝庞自然卖乖道:“马爷爷你好,张爷爷你好,我是他们两个的同学。今天跟着他们过来,是想问问工厂的事。”
“嗯?工厂,工厂什么事?”马爷爷问道。
郝庞感觉到,一提工厂,这两位似乎都不是很愉快。但是既然来了,肯定该问的都得问了才能安心。郝庞斟酌着语气问道:“我看到工厂墙壁上有转让的公告,我想问问工厂转让要多少钱?”
“工厂不卖,”马爷爷脸色不善地摆了摆手,“你家大人让你问的?你回去告诉他,我们不卖。”
我们不卖?看来这工厂确实和眼前两位老爷爷有密切关系。郝庞只得先点点头,“马爷爷,张爷爷,既然您们不愿意卖,我也不强求,不过,我能听听这间工厂的故事吗?它的墙一定修补过很多次,我看到好几处翻新的痕迹,铲了墙皮再抹腻子,总要留下点痕迹。可您们就甘心,这偌大的工厂就沦为我们的回忆吗?”
张爷爷喟然长叹,操着浓重的本地口音道:“甘心?怎么会甘心,这可是我们几十年的心血啊……孩子,真要算起来,这间工厂可能比你们爸爸妈妈的年纪都大,这工厂第一批生产的鞋,那是地地道道的草鞋啊!”
“红军经过咱田市的时候,好多军人都没有鞋穿,我就跟你们马爷爷号召村里的人,给军人们编草鞋。后来啊,昔日的小渔村成长成了大县城,我们就在这里开起了工厂,风风雨雨几十年,唉,谁知道……”
郝庞也是感触颇多,可这就是时代的趋势,即便这家工厂承载着太多太多的回忆,它却只能在竞争中被淘汰。郝庞以旁观者的角度能够更理智的看待问题,田市发展这么多年,鞋厂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这家工厂就他看到的而言,运输和市场上存在巨大的劣势。
远离市区,除非质量和名气真的非常好,否则在面对同行的刻意打压之下,确实很难存活。即便若干年后,工业开发区建起来,这里也很难依靠两位老人死灰复燃。
“马爷爷,张爷爷,我很抱歉。但是你们想过么,如果没有了机器,没有了工人,这家工厂的灵魂还在么?如果是我,我不愿意见证它在狂风骤雨中泯灭,我更想让他在我手里,重现光辉。”
“说的好!”
郝庞抬眼看去,渐渐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舅妈?阿舅?你们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