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沙无比感谢张老师的魔鬼训练。
轻松地搞定理论考试,在门外等了将近两个小时,夏沙镇定地走进了单独的考核教室。
里面一排坐着三个考官。
中间的那位,大概是主考官,年近六十,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整齐服帖地贴在头皮上。鹰钩鼻,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眼神有点儿扎人。面相严肃,大概是个严谨的人吧。
左边是一个中年大妈,笑得满脸和蔼,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是个笑面虎。右边是个年轻人,面无表情,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夏沙的小心肝抖了抖:这么大阵仗,到底是考核还是吓人啊!脸上却在进门的一瞬间就展开了甜甜的笑容。前面一个考生还在弹奏,夏沙就没有出声,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然后朝考官恭敬地鞠了一个躬。
也许是少有这么小的孩子进来,主考官打量了夏沙好一阵,看得夏沙笑容都快挂不住了,才在桌上状似随意地点了两下。
夏沙这才注意到桌上散开有十几张A4纸,正面朝下,想来应该是即兴演奏的曲目了。拿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张,独自坐到一边准备。
曲子没有见过,大概是从某个练习曲里面节选的。6/8拍子,有落滚和滑音,节奏和左右手配合是重点。其他的倒不是很难,只跨了两个八度,谱很好认,跟老师平时给她练的难度差远了。
也许是小孩子反应比较快,现在夏沙的识谱能力和老师都不相上下,一眼扫去,整个曲子就了然于胸。在脑海里演示了几遍,琢磨了一下演奏时的重点和易错点,小心处理了几个细节方面的问题,务必到时能够完美地弹奏。
注意了一下时间,还有五分钟,夏沙稍稍地放松了一下自己,才有闲心观察自己前面的那位考生。
很常见的白衬衫、牛仔裤、板寸头,看年纪应该是初中生。背挺得很直,有点僵硬,大概是紧张吧。曲子弹得很熟练,以夏沙的水平,说不出什么的大毛病,但也不出色就是了,不知道之前的即兴演奏表现得怎么样。
撇过头瞄了一眼侧脸,普普通通,还算清秀,额头上冒了几颗青春痘。
夏沙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在心里下了一个“路人甲”的评语,就又低头看自己的谱子。
在夏沙低头的一刹那,主考官锐利的眼神再次扫了她一下,波澜不惊。
在钢琴前坐定。刚刚由于无聊变得有些浮躁的心情瞬间沉静下来。
黑白琴键。女孩专注地弹奏。夏日的喧嚣在这一刻远遁。
阳光洒进来。庄重的三角钢琴。美好散落一地。
结束的时候,夏沙都没有回过神来,愣愣地在那儿坐了一会儿。
夏沙清楚自己的水平。正常发挥,通过A级考核不成问题。但是没有想到,居然发挥得这样好。
大概考核和平时练习还是有本质的不同的吧。即使心里再淡然,还是会受到环境的影响,果然是紧张了吧。
也许是张老师觉得夏沙年纪太小,跟她讲情感会不明白,所以在这方面没有对夏沙有过多要求,只是要她多听多练,弹奏时务必专注。
她练琴时刻苦,努力,认真,专心,力求把每首曲子都演绎得更“好”。而当一个人“知道”自己很专注时,她必定不是处于一种最专注的状态。
她之前不知道,有些东西,是只要顺其自然就好了的。艺术不是数学题,需要精确地运用定理一步步求解。
艺术是演奏者心情的表达。纯粹地追求技巧,本来就是落了下乘。
对自己实力的信心,夏沙总体上处于一种放松的状态。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使得精神有一丝紧绷。于是夏沙就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
音符流水般在指尖倾泻,身体自发地演绎着早已烂熟于胸的曲目。精神在此刻似乎与*分离,懵懵懂懂,又有一丝明悟。没有了刻意的引导,把一切交给本能。水到渠成。
这就是音乐的魅力吗?夏沙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欢欣愉悦。她如此清晰地明白,从此以后,钢琴于她,不再是一种“才艺”。她学钢琴,不为名,不为利,只是单纯的喜欢而已。
因为喜欢,所以去做。生活如此简单。人生如此美好。
“咳咳。”
夏沙被一声咳嗽从自己的世界中惊醒,恍然想起现在还在考试,不由脸红了一下。
大概……也许……她还是小孩子,这种事情是会被原谅的吧会被原谅的吧会被原谅的吧……夏沙很不确定地想着。
可能是出于她的优秀表现,主考官看她的眼神也不复之前的严厉,透着一股柔和。大妈更是用哄幼儿园小朋友的语气笑眯眯地问了她一些常规问题,比如“家住哪里啊”,“几岁开始学琴啊”,“一天练多久啊”之类的。当夏沙说到自己的老师张一白的时候,几人脸上都浮现一种“原来如此”的表情,主考官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嘴角微微弯了一下。
他那是笑了吧是笑了吧是笑了吧……惊悚于主考官的变脸,被一堆家常问题狂轰滥炸之后的夏沙转着蚊香眼,飘着出了考场,手上捏着大妈赠送的爱心橘子一枚。
钢琴是结束得最早的考核项目之一。有的项目要考一整天,比如西画,早上考素描,下午考水彩。还有的干脆被安排在了第二天。
无所事事的夏沙就拉着同样无所事事的姜染在各个考场周围瞎转悠,逗逗花弄弄草,顺便看看帅哥。
徐苇航出门找到夏沙的时候,前者正一副小猫样地窝在草地上,眯着眼赖在姜染怀里,一脸的慵懒惬意。姜染一手揽着她,一手拿着本散文集,写意又专注。
斑驳的树影,细碎的阳光。手中的冰激凌化了一片。
一天考试,有人欢喜有人愁。不过,这都阻挡不了孩子们向着西湖迈进的决心。第二天要考试的小孩,就只好羡慕嫉妒恨地望着考完的孩子们呼朋唤友高声叫嚷着自己的游玩计划,默默地关上房门做最后的考前准备。
蒋老师本来不放心夏沙几个出去玩。人生地不熟的,这几个小孩又没有家长陪着,要是出事了怎么办。可惜,在几人亮晶晶的眼神下败下阵来,干脆大手一挥,号召了所有独自的学生,来了个集体出游。
说是集体出游,其实一共也就十来个人,蒋老师被簇拥着站在中间,活像个孩子王。三令五申婆婆妈妈地讲完各种注意事项,一说自由活动,呼啦啦一声大家全跑了。
这时候大型的游乐园还不常见,再加上是周末,傍晚散步的人也不少,西湖边上的几个娱乐设施已经人满为患。
夏沙被方雯芸拉着一路嗷嗷地冲向过山车。这丫头平时娇滴滴的,看不出来还有这种凶猛的时候,居然喜欢玩刺激的。
姜染想要玩“女孩”一点的东西,就和杨琼一起,直奔旋转木马。
【啊,这就是青春啊!】
夏沙装模作样地在心里感慨一句,也撒丫子跟着跑。仗着人小腿短行动灵活,一路挤过人群来到入口,路上也不知道被人踩了几脚。
【八年了!八年了啊!姐八年没有玩过山车了!】夏沙四十五度仰头,努力做出一幅半是明媚半是忧伤的表情。
徐苇航随后赶到,瞅了瞅呼啸而过的过山车,担心地说,“沙沙,没有问题吗,这个会不会太危险了。要不我们去坐摩天轮吧,可以看到整个西湖的风光呢。”
“哼,才不要!摩天轮有什么好玩的。”夏沙扭头,不理。【姐最喜欢过山车了!】
“徐苇航,你该不会是害怕吧,敢不敢和我们一起坐啊!”方雯芸生怕夏沙被拐走,两手叉腰,小嘴一撅,火药味十足地开腔了。
徐苇航犹豫地看了看夏沙,见后者一脸兴奋雀跃,眼角都舍不得给自己一个,暗叹自己瞎操心,前路漫漫,只好摆出一幅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样子,“唉,本少爷今天就舍命陪君子吧!”
于是,三个人就幸福快乐地坐上了过山车…………当然是不可能的!
先不说三人排了十几分钟的队,夏日的傍晚,人群中还是很闷热的。方雯芸比夏沙大了三岁,女孩子发育早,在一群排队的小孩中间也不算矮,东张西望看得很热闹。夏沙就不行了,小豆丁一个,夹在人群中被挤得难受,呼吸不畅。
【老爸,我好想你呀!】夏沙羡慕地看着旁边骑在爸爸脖子上的小男孩,一不小心又被挤了一个趔趄。
一双温热的手扶住了她。
“沙沙,靠在我身上吧。”徐苇航把夏沙拉了过来,用双臂隔开人群,把她圈在怀里。
【这是纯洁的吧纯洁的吧纯洁的吧……】夏沙顿时风中凌乱,感觉身上更热了。抬起头,只看到少年弧形优美的下巴。
挣扎了一下,引来少年关注的目光。
“额,没事……”对着徐苇航认真关切的眼眸,夏沙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对啊,才四年级而已,现在这个年纪,应该是男女生之间划三八线的年纪……吧……大概吧……而且自己只有八岁诶……
夏沙转头看看已经初显少女风姿的方雯芸,翠绿纺纱蕾丝连衣裙,纤细的双臂,洁白修长的小腿,细腻精致的五官,上挑的眼角使得整张脸上纯洁中透着一丝妩媚的风情,频频吸引周围人的眼光。再回头看看自己的五短身材,捏一把腰间的五花肉,夏沙瞬间释怀了。
【哎呀,真是纯洁的同学爱呀~~~】夏沙放松了身子,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本着“不用白不用,用了也白用”的原则,放心地靠在了徐苇航的身上。
在夏沙看不到的角度,少年的唇角弯起了一丝弧度。
终于轮到了。夏沙欢呼一声,立马抛弃了辛苦护驾的徐苇航,屁颠屁颠地奔向最近的座位。
然后……
夏沙被检入员拦了下来。
理由很充分。年纪太小,没有家长陪同。
所谓乐极生悲,大抵如此。
【啊啊啊,不带这样的啊!】夏沙内心顿时开始咆哮。【过分!瞧不起小孩!呜呜,过山车,我的过山车……】
【当时那辆过山车离我只有2.5米,可是我被拦在了栏杆外面。我试着贿赂检入员,可是没有成功。要是上天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会对他说:“检你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