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很明显,不管能给什么都好,我是想不通了,我这一生已经定了。
叶崇明原本舒展开的眉蹙了起来,我见状心跳就漏一拍,我不想激怒他,但是我觉得有些话我必须要说。
我低下头,不去看他的脸,提起勇气说:“叶、叶先生……我是周凝,我不是陈遇,希望你能明白。”
一句话,我说得不仅结巴断续,声音还发颤,同时我始终不敢抬头看他。
屋内静默了下来,我能感觉到他落在我身上的视线,但他却半响也不说话。
我心跳有些急促起来,我努力让自己忽视那落在我身上的视线,尽量把注意力放在厨房那边偶尔传来的细细声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到他动了,微微掀起眼,就看到他放下了交叠的双腿,直起腰背,倾身去端放在他身前桌上的那杯茶。
他转过去没看我,抿着唇直起腰背,身子往前倾,伸手端起放在桌上的一杯茶喝了口放下,然后缓缓放下,动作优雅。
他放下茶杯后,我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半响他才开口,“我认识阿遇的时候,她也和你差不多大,人也是那么瘦瘦弱弱的,头发也是那么长……不过她喜欢编辫子……”
顿了顿,他转过头来看我,“你知道吗?那样的她居然背着十三岁的阿燃跑了两条街,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阿燃那会个子比她还高了。”
“……”十三岁的陈燃……现在陈燃二十四,那不是十一年了?!
“那天我应酬喝多了酒,胃很不舒服,就提前离开去了医院。时间不早,十点多的样子,外面下着很大的雨,跟瓢舀着浇下来一样,在转医院前面第二条街的岔路口灯红灯的时候,我看到一个人披着雨衣的人看起来很奇怪,背很驼,跌跌撞撞的小跑着,不由得就多看了两眼。”
叶崇明给我讲陈遇,给我讲陈燃,说他一开始也没在意,直接就去了医院,结果等他挂完水出来的时候,刚好就在门口遇见了那个披着雨衣背很驼的人也到了门口。
雨衣卸下来,他才知道,原来那不是一个背很驼的人,而是两个人,一个全是湿透的小女孩背着一个男孩,这让他很惊讶。
两条街的距离,一个人走路也要近半个小时,在这样的雨夜,她背着一个人是怎么来的?!
而且她看起来那么小,背上的人随时都可能会把她压倒的样子。
那时候的陈遇鞋子和裤管全是湿的,她腰弓得很弯,几乎和地面平行,两条长长的大辫子垂得和地面拉成了直线,看不到她的脸,不过却让她看起来随时都会被背上的阿燃压得倒下去。
但是她却没倒,脱了雨衣低着头四处看了一眼就将雨衣医院门前的柱子后面,拉了拉背上双目半合,额头包着白布,看起来迷迷糊糊的阿燃就往医院里面走,嘴里还嘀咕着,已经到了,已经到医院了,阿燃别睡啊。
叶崇明说,那时候的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说不出是好奇还是怜悯,也许也只是想看看这个勾起他好奇心的女孩到底长什么样,鬼使神差的就跟了进去。
他走的很慢,因为阿遇也很慢,她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将腰弓低,重新扶拉一下背上往下滑的阿燃。
这样的重复了两次,他都看不下去了,完全不受控制的就上去问她,小姑娘要不要帮忙。
叶崇明说,陈遇抬起头来看他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心跳都有那么一瞬的停滞。
她眼睛很大,瞳仁也很大,又黑又亮,脸却很小,嘴也是,就算那么狼狈,依旧漂亮得像只精致的洋娃娃。
叶崇明说得投入,就连那女人从厨房走出,他都只是朝着女人轻挥了下手,那女人随即就又转身走回厨房。
我想,那应该是难得回忆的时光,但是那不关我的事,不管他和陈遇是怎么相遇的,不管他们之间如何,不管他有多喜欢陈遇,那也是他和陈遇之间的事,他和陈遇之间的感情,我不是陈遇!我是周凝!而且已经有林悦强!
但是我现在什么也做不到,也不可能去说,我只能静静的听,然后一边想,听完之后,我要如何拒绝能让既不激怒他又能让他对我死心。
叶崇明告诉我,陈燃差点撑不过那晚,破伤风,肺部已经被感染,高烧不退,一切来自他那道额头上的伤。
那伤是陈燃爸爸烟灰缸砸的,当时没处理好,没想到结果那么严重。
而陈遇大陈燃四岁,两人不是亲兄妹,但两人的感情却很好,比亲兄妹还好。
重组的家庭,能幸福的很少,而他们属于不幸中的不幸。
陈燃爸爸酗酒赌博家暴,陈遇妈妈在家庭重复后坚持了4年就受不了,最后丢下陈遇自己跑了。
陈遇的生活很艰难,初二就缀学去工厂工作,因为童工,工资还要比别人少,但她依旧坚持,为了就是逃避家暴,为了他的弟弟。
至于陈燃,那种环境下想学好都难,十三岁已经是老油条,抽烟喝酒打架,一样不落。
因为一次打架,陈燃伤了脚,陈遇去看他,顺便给他送钱,结果喝得醉醺醺回来的陈燃爸爸看到陈遇就竟然动了歪念头。
陈燃和他爸爸打了起来,毕竟年轻瘦弱也不是成年人的对手,尤其他脚还受伤了,混乱中被他爸爸用烟灰缸砸了脑袋。
陈遇疯一样的冲进厨房就拿刀冲出来砍了陈燃爸爸。
手臂一刀,后背一刀,不知是生是死,见人躺下没动丢下刀扶着陈燃就往外跑。
那个年纪也不知道怎么办,带着陈燃躲会宿舍战战兢兢过了没两天,结果陈燃就高烧不退,晕晕沉沉了。
说到这,叶崇明忽然笑了,笑着说,现实很残酷,但她遇见了他,陈遇的不幸在遇见他以后结束。
他帮她救回了陈燃,要知道,三百多块钱怎么可能救得回快要死的陈燃。
他帮他处理了那个一星期就找上门来的禽兽继父,让他一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生活。
她不必再会那破旧闷热的小作坊上班,而是念最好的学校,有最好的家教,他给她最好的生活,并且照顾她最疼爱的弟弟,陈遇的生命因他叶崇明而改变。
他说他爱陈遇,很爱很爱,就算不能和她结婚,但是他爱的还是她,他们一样可以生活在一起。
当然陈遇也不介意,她很懂事,不会为难他,只要他爱她就足够了。
他本来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却没想到意外来的那么突然,陈遇死了,一场车祸夺走了陈遇,同时也夺走了他们还没出生的孩子。
我听得心惊,在为陈遇以前的遭遇心惊的同时,也因为叶崇明忽然的沉默。
他沉默了好会才开口,“周凝,我相信能遇见你那是一种缘分。世界上相似的人不少,但你和她却不仅仅是外表像,连生活经历都很像……”
我心头一惊,滚了滚喉咙说:“叶先生,陈燃的姐姐遇见你……确实是她的幸运,但是……我已经遇见林悦强了。”
他看我,镜片后的眼微合了下,“我相信感情这种事情是可以培养的,培养起来的感情才是最稳固的,那种一时的激情,等激情退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
“我和林悦强不是一时的激情。”我拧眉说。
这人要怎么说才能听得懂!可以认真听一下别人的话吗?我都说了和林悦强毕业就先办酒席了还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