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飞地里滚泥里爬。
流过汗流过血也流过泪。
游炘念曾经那么渴望得到真相,也千方百计地去揭示真相,但她想要的真相一直都在云雾之间,看不清晰。
握紧了五指,什么也没抓住。
轻轻一勺,却清澈见底。
“劫持我,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游任雪这句话是对她身后的恶鬼说的,也只有恶鬼能听见。
在旻小叶的眼中那只英俊的恶鬼露出的不再是从容自信,而是极度的害怕和不解。
恶鬼一把将游任雪的脖子卡住,将她往天台边缘带,对旻小叶的方向说道:
“我……劝你们别动,不然我将她扔下去。”
当时被威胁的不是游任雪,而是恶鬼。这是谁也不可能想到的事。
除了一个人。
旻小叶明明白白地看清了游任雪的阴谋,她躲在严队长身后一直比手语,但能看得懂她手语的志愿者见场面太可怕,调头逃走了。
没人能将她的话说出来,直到她中了游炘念的摄魂箭昏迷,这件事便被埋藏。如果不是临邛弄乱了书房,冥警变的猫又来袭击,恐怕她们一辈子都不会想到去看一眼旻小叶的心头血。一辈子都得不到这难以想象的线索。
阴错阳差。
旻小叶的心头血游炘念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告诉她最骇人最不想接受的事。
游任雪?!她亲妹妹?
游炘念回忆那天的天台大战,在去往天台之前游炘念亲眼看见恶鬼尾随游任雪,在酒吧事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并没有看见,只是听助理说游任雪被劫持,她便心急火燎地追了上去。
当时她就有疑惑——如果恶鬼想要带走游任雪,为什么要往天台走而不是下楼?天台地势特殊,逃走的机会渺茫,而最后这恶鬼也的确因为逃跑无路被击毙,最终连魂魄也被冥警叉进了地狱。
能保留心智混迹在人界社会的恶鬼不会这么笨。
旻小叶看到的唇语没错,恶鬼才是受害者。
恶鬼为什么尾随游任雪?当然是为了吸她阳气。
如果去往天台不是恶鬼的本意,那就是游任雪的决定。
她们去天台做什么?
天台上没人,自然是方便隐藏行踪。
如果之前所有的推断成立,那么面对游任雪时恶鬼是处于下风,去往天台是游任雪想要隐藏行踪,她要对恶鬼做什么?
恶鬼能有什么?
鬼气?
游炘念没想到此时自己竟能冷静地推理,一层层地抽丝剥茧之后得到一个无比奇特的结论。
游任雪需要恶鬼的鬼气吗?
怎么可能……她是人,怎么会需要鬼气?
她不是也艰难逃过一劫吗?她不是辛辛苦苦守着游家的产业,甚至把游家重建,经常去父母和姐姐的房里缅怀吗?
她是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可能和恶鬼扯上关系?
游炘念怅然地坐倒在书房的椅子上,她想起了卢漫。
一直死死咬着游任雪,坚定地认为游任雪就是凶手的卢漫。
卢漫的直觉一向很准,这次也一样。
“重建凶案现场非常凶险,很有可能招来怨魂。”
卢漫的心头血中申夫人的一番话绕上游炘念的心头。
如果游任雪重建游宅并不是为了缅怀过世的亲人,那么她经常会去屋里坐一坐,自言自语一番,究竟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游炘念不寒而栗。
“傅小姐……”游炘念浑身僵硬,喉咙里像被一团吸满水的海绵堵着,“我妹妹她就是那天在院子里拖我进火场的人,对吗?”
傅渊颐说:“现在还没有证据,并不能下定论。”
“是她和林泽皛联手,杀了我爸妈,杀了我,对吗?”
“我说了,没有明明白白的证据我不会妄言,我也希望你能冷静一点。但你妹妹或许和你一直以来熟悉的那个她不太一样,这是事实。”
当她以为卢漫是凶手时,心里迸发的怒意恨不得毁天灭地。
可这一次凶手的矛头再次指向游任雪时,她没有滔天的愤怒,只有彻骨的寒意和恐惧。
傅渊颐单手搂住她,往自己怀里紧了紧:“当你开始调查凶案之时已经做好了准备了吧。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真凶,可能是你的恋人,也可能是你的亲人。现在真相在慢慢浮出水面,你就要成功了,最是关键的时刻,你要稳定情绪。”
“我知道……但是……”游炘念说,“在我寄宿王芳身体之后,我和小雪见过几次面。以为卢漫是凶手想要帮助小雪一起对付卢漫时我甚至和她面对面地谈过好几次。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在她面前的不是王芳,而是我?”
她曾经仗着王芳陌生的面孔和游任雪见过面。隐藏真实身份会带给人一种莫名的自信和优越,那时她觉得游任雪被蒙在鼓里,表情一派天真。
假设游任雪早就能识别皮囊之下的魂魄真相,那场会面就是对游炘念莫大的嘲弄,简直毛骨悚然,“她一早就知道我还在人间?如果这是真的,如果连恶鬼都害怕她,为什么她不动手杀我?”
傅渊颐也沉默了,也没能给她任何指引。
一定漏了一些关键的事。
游炘念闭上眼睛回忆那场会面,游任雪曾提到:“你很像我去世的姐姐,她也会如同你这般不耐烦地关心我。”
所以这句话本是就是轻蔑的暗示?
还有什么吗?
记忆是一把散出去的灰,漂浮在空中若隐若现。游炘念集中全力想要将它重新握在手里,却不简单。
还有什么吗?
还有什么我当时没留意到的吗?
还有……
记忆中,她在装忙整理手包:“现在不都是独生子女么?你还有姐姐?”
游任雪笑道:“我和我双胞胎弟弟的出生并不在我爸妈的计划中。”
游炘念猛地睁开眼——不在爸妈的计划中?
的确,她家族里所有人都是独生子女,卢漫家是,蒋铮青家是,所有认识的人家里都是。一是因为国家号召,二是作为家底雄厚的成功企业家,大多数都不希望有多个子女互相争夺家产的悲剧上演。
她从来都没直接听过父母提及家里三个孩子的事,倒是有印象她大姨曾经说过那么一句:“意外怀孕这事挡也挡不住,还一怀就怀了龙凤胎,你也是能干。”
这话应该是对她妈妈白希说的。
不在计划中?意外怀孕?
游炘念想要将这一系列事情串在一起,却总觉得少了什么最重要的主线。
傅渊颐顺她的背想让她放松放松。游炘念稍稍平缓了一点,却被傅渊颐的一句话弄得更紧张了。
“这段时间你不要离开我身边,一刻都不要。”
初春的g城清澈明媚,车外是渐渐变暖的都市景象,阳光从车窗外照进来,无需开暖气都不觉寒冷。
但游炘念的脸上像蒙了一层冰霜,僵硬而阴冷。
高崎开着车,载傅渊颐游炘念以及林泽皛的身体往柳宅去。
一大早柳坤仪就接到傅渊颐的电话,希望她能派高崎开车来一趟,柳坤仪没问太多,没人帮傅渊颐开车就是最好的提示。
林泽皛大概是有了动静。
一行人来到柳宅,柳坤仪和流亭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们。
“出事了?”柳坤仪问道。
傅渊颐无奈地笑:“出事了。”
被林泽皛抛弃的身体不能就那么放着,天气渐渐转暖,失去魂魄的身体不出几日就要变坏,傅渊颐想借柳坤仪无所不能的冰棺一用。
高崎和流亭将林泽皛的身体放入冰棺里保存,柳坤仪问傅渊颐:“为什么还要将她的身体好好保存?难道你还想着让她回来?”
傅渊颐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林泽皛用的是裂魂术,将自己的魂魄一分为二。我的可爱小秘书也是真实存在,我不忍心看着她就这样腐烂。”
柳坤仪将冰棺的盖子一盖:“你就是被这些无关痛痒的感情绑架,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涉险。”
“是人就会有情感,我可是个大活人。”
柳坤仪不再和她动嘴上功夫,深深地看了她身后的游炘念一眼,道:“这些日子你们住在我这儿,哪也别去。维和部队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林泽皛那边也不得不防。柳宅虽不是什么高城深池,但镇鬼图也不是谁都可以破的。”
傅渊颐感激不尽,柳坤仪问:“临邛呢?居然没跟着你。”
“她将我家彻底拆了个干净之后就不见了,现在不是和玉卮在恩爱就是和玉卮在厮杀吧。女大不中留。”
柳坤仪:“……什么时候你都有闲情逸致说笑。”
两人在柳宅住下,晚餐吃得很简单,全素。
“我虽然好酒,但一贯吃素,如果不合你们胃口的话,见谅。”柳坤仪就出现了一次,客套话也说得很敷衍。傅渊颐不是口欲重的人,游炘念更是没食欲,两人道谢之后柳坤仪留下镇鬼图的详细剖面图就消失了。
柳宅的夜晚格外阴森,游炘念和傅渊颐两人同住一屋,这屋子里漆黑一片,除了一张简单的床垫之外只剩一盏幽暗的落地灯。天花板上开了一扇天窗,正好对着明晃晃的月亮。
游炘念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关于妹妹的事。
傅渊颐今晚特别安静,背对着她一直没动静,似乎睡得很沉。
游炘念不太想打扰她,这段时间傅渊颐当然很累,昨晚还被她拉着伤筋动骨地劳累,就让她好好休息吧。
游炘念浮在空中,无论怎么翻身也不会打扰到傅渊颐,算是身为魂魄的好处。
傅渊颐说必须在七日之内找到王芳的身体,不然恶鬼之势又将开启。柳坤仪让她稍安勿躁,三日之内她一定会将王芳的身体寻回来。
游炘念当然不怀疑柳坤仪的能力,在她看来柳小姐是比傅渊颐还要精明和神秘的人。
只是柳小姐望向她的眼神令她不太舒服。
游炘念睡不着,屋子里太闷,她飘出房门想要透透气。
柳宅地下画着镇鬼图,只要走错一步就可能身陷险境,所以游炘念也只是飘到了屋外,浮在门口望望月色,舒缓心情。
柳宅的夜晚不似人间。
一大片黑色竹林时不时随着晚风沙沙作响,仿佛随时会冲出一人半鬼袭击她。游炘念做鬼有一段时间,可害怕未知事物的胆量还是没提高。
她待了一会儿便心底里发寒,准备进屋睡觉。
“游小姐。”
这一声唤来得突然,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游炘念一哆嗦。她回头一看,竟是柳坤仪。
游炘念暗暗抚了抚受惊的胸口,开口道:“是你啊柳小姐。你也没睡么?”
柳坤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身着一袭白衣向她走来。这抹白色如同黑夜的幽魂,古怪的沉默让游炘念不自觉地后退。
“柳小姐……”
柳坤仪身形一暗之后忽然闪现在她面前。游炘念被她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要避开时,前后左右森然拔地而起四面巨墙,将她们俩围在其中。游炘念知道魂魄能够在人界穿墙而过,可眼前的巨墙贴满了符纸,一触碰就会被灼伤。
柳坤仪面露杀机,游炘念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本能地觉得危险!
她往头顶望去,正想要飞入空中从上方逃逸,忽然手腕一紧,腕上多了一条白色绸带。绸带簌地绕住她另一只手,狠狠反剪至身后。
地面上喷出无数绸带,像蜘蛛网似的将她牢牢黏住,挂至半空。
游炘念没想到这一变数,拼命挣扎之时,绸带越裹越紧,魂魄就像有了身体一般,疼痛不已。
“柳小姐……你这是做什么……”游炘念喘着气,惊魂未定。柳坤仪手中轻轻一晃,她的四肢被张开,露出毫无防备的胸腹。
柳坤仪慢慢向她走来,指尖隔着薄薄的衣衫在她的胸前流连,慢慢移至腹部。
“浮鸠有剧毒。”柳坤仪低垂着眼眸,像在和游炘念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貌美诱人,性高食魂。一旦中了它的毒便会有性命之险。”
游炘念错愕不已:“你在说什么……”
毫无防备,柳坤仪一指刺入她的腹部,剧痛之下游炘念哑然,冷汗瞬间淋透她的衣服。
“你……”游炘念满面通红。
柳坤仪刺穿她的魂魄,虽不见血,被贯穿的疼痛却丝毫不亚于开膛破肚。
“渊颐心软,耽于无用情感,置生死于外,光属星就在眼前却迟迟不下手。”柳坤仪在说什么,游炘念完全听不懂,“既然如此,就由我代劳了。”
柳坤仪的手掌整个探进她的身体中,慢慢在其中游走、摸索……
游炘念痛苦难捱,面色铁青,正要开口呼喊柳坤仪一掌盖在她嘴上,将她声音也夺去了。
“唔、唔……”
柳坤仪压了上来,凤眼冰冷,手中的动作缓慢,如同漫不经心的酷刑。
“别急。让我看看,你能把光属星藏得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