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甘之如饴
那双铁掌似的手,越收越紧,呼吸越来越困难。心底窜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这样的凤千辰太吓人了。或许今日她就会丧命在他手下,毕竟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蝼蚁不如的小丫鬟。
但即便是这样,她都不能妥协。不为自己,不为云喜,只为那一场难得的情谊。她不能让云喜成为下一个净月。
“四哥!”凤昭仪恐惧地大喊。
凤千辰蓦地回神,看了片刻自己手下的脸憋得通红却不肯求饶的沐歌片刻,松开了手。
新鲜空气涌入肺腑,沐歌踉跄着后退,被凤昭仪接住了。她冷眼看着凤千辰:“四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凤千辰面无表情,“我早就不是六年前那个瞻前顾后唯唯诺诺的凤千辰了。”
说完,他大步走近内室。片刻后,又大步走了出来,将一个锦盒扔到沐歌怀里。
“拿上这个东西走!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本王面前了!”他的声音夹着冰渣。
沐歌手脚发软没有接稳,锦盒滚到地上,硕长的人参落出来,滚到地上。
沐歌弯腰捡起,装好。又跪在地上,“奴婢多谢王爷慷慨。”
夜深如晦。
书房的灯,燃了一夜。
凤千辰走到内室,扭动桌上的笔筒,一间暗室的门缓缓打开。
凤千辰走进去,看着满屋子惟妙惟肖的娇俏女子的画像,每一笔都栩栩如生,像是画师倾注心血画成。
唯独中间那副泛黄的画,看起来有些年岁了。画上依是同一个女子,年纪看起来要小一些。这幅画依然画得很好,但是笔触却比起其他画要拙嫩一些——
画上女子不过十四五岁,眉眼含着几分稚气,却初见倾城之貌。她穿着一袭新绿色襦裙,裙摆上绣满了皓洁的水仙和蝶儿。身后是大片大片开得如霞似锦的桃花。
画作的右下角,用朱砂按下一个指印。
凤千辰一瞬不瞬望着画上女子,伸出手想摸一摸她的脸,指尖离画分厘之遥时,又如别火燎似的,缩了回来。
“我是不是真的变了?”他喃喃道,眼底是倾泻的悲痛。“方才有一瞬,我是真的想杀了那个丫鬟的。”
许久许久后。
静室内,响起一声叹息,“可……为了你,我都甘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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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宫小厨房。
沐歌沉默地蹲在烛火小灶边,细心地扇着火。
她眸子沉着,看不出表情。
凤昭然蹲在一旁,紧紧瞧着沐歌的神色:“沐歌,你别怪我四哥,他这人就是嘴硬心软。”
沐歌抬起头,面上沾了点煤灰,“我不怪的,你也知道我和四王爷的关系,本就是相互利用,哪里来的真心。没有真心,自然也不会在意。”
看着沐歌镇定的模样,凤昭然噎得说不出话来。忽然想起沐歌曾经说“不会喜欢任何人”的话,或许,沐歌说的是真的。
她心里根本放不下半点情爱,那她心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喂云喜喝下千年老人参熬的汤药后,云喜乌黑的嘴唇微微张了张,旋即黑血一口口地吐了出来
凤昭仪瞪大眼,惊慌道:“难道千年人参都没用?”
“别急。”沐歌镇定地帮云喜拍着背,防止云喜被血团呛着,“这千年人参能清除云喜肺腑里的毒血,等毒血吐完了,她自然就好了。”
凤昭仪懵懂地点了点头,旋即又诧异地问沐歌,“云歌,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多看了一些杂书罢了。”沐歌含含糊糊说道。
断然不可能告诉凤昭仪,小时候她也也误食了东西,中了毒,虽不如云喜这般严重,但秦梓钰也是命宫人用一颗百年人参熬了汤药给她喝。
喝完她便腹中一阵绞痛,大口大口地吐黑血,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哇哇大哭。皇兄秦梓便不顾污血弄脏了他的衣袍,抱着她这么安慰的。
想到往事,沐歌又有些惆怅。这一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皇兄。
两日后。云喜醒了过来,只是人还有些虚弱,下不得穿。沐歌一直陪在她身边照顾。
宁昭然也来了,“云喜,你好好休养。本宫已禀告皇上了,定然会追查出下毒的真凶的。”
云喜虚弱道:“云喜谢谢娘娘。”
喝了药后,云喜便又睡着了。
一日后。
宁昭然闺房里。
“已查出是有人在食物里下了药。”宁昭然眉心紧蹙,指着桌上那盘仅剩下一个掰碎的糕点,“就是那碟本宫赏给云喜的金丝小酥里,而做这盘糕点的厨子,已经畏罪自杀了。”
沐歌想起了。前几日,后厨做了金丝小酥,那是云喜最喜欢的点心,宁昭然只用了一个,见云喜馋,就赐给了她。
沐歌还是有些疑惑,“可是娘娘也用过这糕点,为何无事?”
“或许是本宫用的量不及云喜多,也或许是本宫吃的那一块里恰好没毒,不论是怎样的,明月宫如今已经很危险了,我们万事要小心,切莫透露了迷情香的秘密。”宁昭然揉了揉眉心。
“嗯。”沐歌低低应道,眸光却牢牢盯着那金丝小酥。
畏罪自杀?
怕是杀人灭口吧。到底是谁下了毒,想毒死宁昭然,却误打误撞害了云喜。
以及,为什么两人都吃了糕点,偏偏只有云喜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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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热起来,桃花早谢。
明月宫内的各式的花盏开得愈发繁茂,妖艳。
云喜的身体也好了大半,这场风波就这么没着没落地翻了篇,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沐歌很久没见过凤千辰了,就连天天沉溺在皇恩恩宠里的宁昭然也发现了端倪。
一日,主仆二人在院中赏花时,宁昭然拉着沐歌,担忧地问:“四王爷好久没找你了呢,你也未曾去过四王爷府衙,莫不是她有了新欢?”
沐歌笑了笑,不甚在意的模样,淡淡道:“奴婢不知。即便真有新欢,奴婢也能接受。”
“虽然男人三妻四妾虽是常态。”宁昭然手抚上耳畔那副皇帝才赏的金流苏耳坠,柔弱的眼眸地浮起一丝狠厉,“但你定要成为他心中最重要的一个,让他离不开你,才不会被欺负。”
沐歌看着宁昭然,有些感概。
她重生以来,不过短短半载有余,宁昭然已经从当初的那个不敢争不敢抢,变得强势又狠厉了。
皇宫果然是一个大染缸,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沐歌知道自己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