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前, 庄子竹收到了来自赵煜宇报平安的信。信上说, 感谢圣上仁慈,赵煜宇弟弟的婚事作废了,他们在大牢里没有受到什么罪, 但心里依旧谴责不已, 让庄子竹陷入危险的境地。
信上还提及到,外国奸细在刺杀康景帝失败之后,到处宣扬康景帝重伤的消息,但其中恐怕会有埋伏,请庄子竹去探望时务必小心, 或者送礼过去即可, 人就不要出去冒险了。
其实赵煜宇人也到庄府门口了, 还带着两个哥儿弟弟和赔礼来,但是坚决不进门, 在门外拜了三拜,留下书信和赔礼就离开。
庄子竹看完信,轻叹一声, 想到赵煜宇也太为他着想了,人都安全出来了, 也不敢见他一面。而赵煜宇的信也提醒了庄子竹, 康景帝重伤的消息要是人尽皆知,那他作为康景帝的儿子, 作为章国未来的皇后, 章国哥儿夫人们的表率和楷模, 总不能无动于衷。再怎么不和,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更何况,康景帝对这副身体有生恩,在送他去道观之前也养了九年。
想到这里,庄子竹命人给康景帝送些药材去。
二月初九,大婚前一天。
宫里来的教养叔叔都没什么好指点庄子竹的,大婚流程再三重复教导练习过,宫规背诵过还天天考过,姿态礼仪等等也训练过。大婚前夕的这一天,庄子竹还以为教养叔叔会再一次给他重复练习大婚流程,岂料,教养叔叔却塞给庄子竹一个巴掌大小、食指高度的小箱子,并严肃认真地嘱咐道:“明日大婚,仪式都教会您了,而所有仪式之后,东暖阁内——”
庄子竹眨了眨眼睛,大婚之后不就要那啥了吗?宣恒毅穿龙袍时面相威严,穿战甲时杀气凛然,装成书生时有温文尔雅,不知道内里是什么模样?噫,也该破那啥了,激动!
正想认认真真地听下去,教养叔叔却不说太多,只说道:“具体都在箱子内了,老奴没有经验,请庄大人认真研读。”
教养叔叔说罢就跑了,庄子竹好奇地打开这个小小的铜箱子,把里面的书都倒了出来。
这么高的小箱子,才放着一本薄薄的小人书。翻开看看,图文并茂。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比较激动,虽然庄子竹连视频都看过,这些小人书也不及视频真实,人像也普普通通,但里面的内容却让庄子竹热血沸腾了起来,自动把他和宣恒毅代入进去。
把书看完,庄子竹捂住发热的脸,把书放了回去,并合上了盖子。可没过一会儿,庄子竹又把小人书取出来欣赏,偷偷压到箱底,去洗了个冰水澡。
而宣恒毅那边,却一本小人书都没有看。
当然也没人给他看。
宣恒毅娶侧妃都是十年前的事了,这么多妃嫔,尽管遣散了不少,尽管妃嫔之中没有圆房也很多,但都十年了,任谁都觉得宣恒毅经验丰富,哪需要什么小人书?
没有小人书观摩的宣恒毅心态稳得很,处理奏折过后,就与母后共进晚膳。
太后的长乐宫中,摆件都是精巧的万花筒与音盒。进晚膳的时候,宫人还将一个和宣恒毅身高差不多的巨大音盒搬到厅堂一角,转动发条,奏起轻快舒缓的舞曲来。舞曲不同于章国的乐曲,声音如风铃一般悦耳,听着好像蝴蝶入梦,在梦幻的花丛之间轻柔地翩翩起舞一样,时而高飞,时而低旋,音调变化繁多。
自从庄子竹让前沿物理署的人做了个大型音盒给太后之后,这个高大的音盒就成了太后的最新显摆物件,今儿还不止显摆了,舞曲有神秘的异国风情,是从未听过的音调,显摆着显摆着就停不下来,连晚膳都要听听。
不止这样,太后还向宣恒毅显摆道:“我的寿辰还没来呢,小竹就送了这个,不知道寿辰他又会送什么?哎,都说了你们大婚之前别做工了,他就是不听。”
宣恒毅抿住笑,说道:“可不是,这么大的音盒,朕也没有。”
太后裂开嘴笑了,却说道:“明日他就嫁进宫了,哀家让他给毅儿做个更大的。”
“不需要,”宣恒毅摇了摇头,正色道:“明日小竹进宫,朕有一事需向母后说个明白。”
“啥事?”
宣恒毅郑重道:“小竹母父早逝,自幼离宫修道,实则是被赶出皇宫,康景帝无视他,多年不闻不问。明日他嫁进宫里来,希望母后能像对朕一样对待他,朕与母后都是小竹最亲近的家人。”
太后“啊”了一声,以手指捂着嘴唇,问道:“毅儿你这么说,倒是提醒我了,他才多大,就丧母灭国,大婚前他的生父还遭到刺杀有血光之灾——”
宣恒毅打断道:“小竹修道已成,是利国利民的福星,朕的天机大学士。还有,让小竹做工这话不必再说了,小竹掌管前沿物理署,进宫前如此,进宫后也一样,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母后不要阻挠他。”
太后嘀咕道:“火器都制成了,还有什么啊?他送过来的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物件。”
宣恒毅笑了,说道:“那角落里那中听不中用的大音盒,可否赠予于朕?”
太后满脸都写着拒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宣恒毅敛了笑容,说道:“小竹做这些东西,全是为了母后你。前沿物理署目前重点在研究农机,提升耕种效率,以求省时省力增大产量。小竹第一次进宫,风雪中屈膝一个时辰,膝盖落下病根,身体受寒;贺年时进宫,几乎被迫向后妃行礼,当众下面子,如此种种,小竹不计较,但小竹是朕的皇后,还是朕的股肱之臣,章国的国士,朕不能不计较。进宫以后,请母后务必以礼相待。”
太后吸了一口气,问道:“就因为他差点向后宫行礼,所以你第二天就下旨遣散后宫?”
宣恒毅点头认了。
本来太后收了庄子竹这么多礼物,拿人手短,都有点被打动了。可一被宣恒毅这么耳提面命地说,太后心里心里能高兴起来就怪了。
他这不孝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晚膳没心情吃了,连轻快的圆舞曲都不能抚平被气倒的心情。
但是还能怎么办,在这当皇帝的不孝子面前,还不是只有应了?
二月初十,帝后大婚,章国上下张灯结彩,万民同贺。从皇宫正门到东大街,天还地上被扫得一尘不染,守卫森严,百姓被拦在人墙之外观礼,翘首以待。
不过得知皇后在庄府出嫁时,百姓们都觉得有点不合常理:“皇后咋在庄府出嫁?原来萧国的皇帝来庄府送嫁了?”
也有人觉得寻常:“有啥奇怪的,庄大人二品大官,天机大学士,怎么就不能在自己的府邸出嫁了?”
“说来也奇怪,皇后的娘家不是一般都会被封候的吗?怎么这次就没封了,不然会在侯府出嫁吧?圣上八尺赞美,怎么就不记得给皇后娘家封候了?看来也不是很看重嘛?”
“你可闭嘴吧!圣上和皇后的事岂能是你这种平民百姓猜到的?”
……
只能说百姓起得太早了,吉时还有许久才到,庄子竹还在庄府之中被动地梳妆。
庄子竹素来不上脂粉,今天第一天被上妆,看效果居然还挺惊艳的。本来庄子竹是清雅俊秀那一挂的,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有这样的一面,大红色的唇色让庄子竹的气色变得更好了,带上二十斤重的九凤含`珠镶玉金冠,不笑时庄重无比,一笑就明艳照人,调皮起来更不得了,分外妖娆。
不过庄子竹没有对着镜子调皮多久,让近日天天练武的墨书帮忙扶着头上的凤冠,庄子竹捏了捏自己的后颈,趁来迎他进宫的大官没来,能休息一会儿就是一会儿,进宫后还得戴着二十斤重的凤冠参加册立典礼等一系列的仪式呢。
正想着等下会是哪位大官迎他进宫,在门口张望的锦书却飞奔进来报告道:“是圣上!圣上亲自驾车来了!”
不但庄子竹愣住了,连今天负责提点的教养叔叔都愣住了,说道:“不可能,章国和外国都没有这样的先例,你看错了就不要乱说话。”
锦书反驳道:“是圣上啊!除了圣上,谁敢穿金黄色的龙袍?”
教养叔叔还是不信,可当穿着金色龙袍的宣恒毅驾车出现在庄府门前,教养叔叔才不得不信了。吉时已到,墨书松开了帮扶的凤冠,帮庄子竹戴好。宣恒毅在门外念了催妆诗,庄子竹才从里面出来。
隔着红绸,庄子竹只能依稀看到宣恒毅的大致轮廓,看不清他的模样,连路都看不清了。宣恒毅牵着庄子竹的手往前走,步履稳健。
庄府外传来鼓乐声与百姓的欢呼声,庄子竹低头看着地面,一步一步跟着走,脑袋开始胡思乱想着,今天终于脱单了,宣恒毅坚实的背影看起来很可靠,不知道接下来能走多久?
夹杂着庄府之外的乐声,宣恒毅那低沉的声音从庄子竹头上传来:“小竹,嫁给我,高兴吗?”
庄子竹觉得宣恒毅这问题问得实在奇怪,这是婚前忧虑嘛?宣恒毅人都来到庄府门前了,还问他高兴不高兴?可能是他高兴坏了吧?庄子竹捏了捏宣恒毅那宽大的手掌,诚实地答道:“高兴,昨晚还想你想得睡不着觉。”
都是那招式繁多的小人书给害的。
宣恒毅脚步一顿,没想到他家小竹能这么热辣奔放,弄得庄子竹都差点撞到宣恒毅后背了,宣恒毅才反应过来,先一步退开,把庄子竹扶上马车。
宣恒毅坐在车夫的位置,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我——也甚是想你。”
所有的文采都离他而去,面对庄子竹热辣奔放的表白,宣恒毅都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回应。只想快快进宫,揭开庄子竹头上的红绸。
夹道围观的百姓们目睹天颜,心里都感叹不已。谁说圣上不给皇后的父亲封候就是不看重皇后了?这不亲自出宫来迎接了吗!
离得近的,除了看到他们圣上那英俊的容颜,挺拔的身姿,还能似乎看到他们圣上耳朵都冻红了。
但是圣上亲自驾驶的马车飞驰而去,百姓们都怀疑自己看错了。有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都二月初十了,冬雪早已消融,天气回暖,他们自己都不会冻着,圣上身体强悍,怎么想也不会被冻红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