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麻烦了。……再见。”
放下电话,许多呼了口气,脸上勉强撑起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
他挠挠头,翻开被划得乱七八糟的记事本,手指比在上面一条一条的念着,直到确定自己已经把最后一次联络解决,才稍稍松了口气。
归先生随口圈了个决战场所,他们这帮基层工作人员就得跑断腿。临山市好歹算个在国内小有名气的大城市,这要是在市政府闹出什么事来,遮掩起来可不容易。
为了不出乱子,他们还得事先清场,这清场可不仅仅是让市政府办公人员走人那么简单,政府办公楼周围方圆一公里之内都要稳妥控制,避免意外。
很不幸,临山市政府坐落的地方乃是临山市最繁华的街道段,方圆一公里内的人口密度大得惊人,把这么多人控制起来还不能让他们察觉,想想这难度,许多就觉得头皮发麻。
现在各方联络已经搞定,但当天什么事都可能发出,为了以防万一……
耳边忽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许多身体猛地一绷,姿势没变,手却已经按在了胸口。
好在随后传进耳朵的声音让他松了口气:“‘山上’的布置已经差不多了……你那边呢?”
“下次进门的时候先敲敲门啊搭档~”许多半真半假地抱怨了声,朝他晃晃划拉得犹如鬼画符的小本,“目前来说基本OK,各部门都还算配合,到时候就看老天爷赏不赏脸了。”
嘴上说着老天爷,许多的眼睛却盯着袭邵的脸。袭邵嗯了一声:“‘那边’差不多也说妥了……许多。”
“……你每次叫我的名字我都觉得毛。”许多咕哝了声,“啥事?”
“这件事结束后,我可能要回龙虎山……”
“停!Stop!”许多跟坐了爆竹似的蹦起来,“我的亲搭档诶,这么不吉利的话你也敢说!眼瞅着就要决战了你来这么一句,不就是盼着回老家结婚嘛!”
“我不成亲。”
“那也不成,刚才那句话我就当没听见,你也别再跟我说,”许多摆了摆手,“真是……你好歹也是个道士,说话就不能顾忌着点儿。”
他嘀咕着低下头,继续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袭邵轻轻嗯了声,走到一边坐下。
这次临山之事是危机,却也是机遇,许多是临山事件的全权负责人,一旦此事妥善解决……
无声地叹了口气,袭邵在心里续了之前没能说出来的话。
等到这件事结束,他们就不是搭档了吧……
幽暗冰冷的卧龙湖底,黑发的青年盘膝而坐,眼神专注地盯着掌中的方寸之地。
掌中之物光芒闪动,映在他脸上,照出几分诡异味道。
“鬼龙王,别来无恙。”
低沉的中年男声在空洞的“龙宫”中响起,碧尾连头都懒得抬上一抬,只有自衣摆中探出的龙尾意思意思地拍了一下地面,算是打了招呼。
张言渺走到离碧尾稍近的地方,有些好奇地打量他手中的东西——这玩意儿他在山上那些小道士那里见过,据说是叫个P……P什么来着?
张天师在侧的压力终于让碧尾把注意力从手中的游戏机上抽回一秒,他抬起头:“有事?”
“请你帮忙。”
“没空。”碧尾重新低下头,沉浸回游戏的世界里。
张言渺不以为忤——本就不能指望这条鬼龙有多么勤快,更何况他们并没什么交情。
只是……手探进袖口一捏,再抽出来时,张言渺的指间已经多了一根细细的红绳。
那红绳下面挂着块小小的鳞片,色若青玉,即便在这一片幽暗的湖底,青鳞依旧闪烁着温润的微光。
碧尾猛地抬起头,暗淡双眼紧紧盯着青鳞,眼神闪烁不定。
盯了龙鳞半晌,他才开口道:“……你,见过他了。”
“是。”张言渺说。
“……很好。”
毫不眷恋地把游戏机电源按上,碧尾缓缓起身,向张言渺伸出手。
“龙王是答应了么?”
“要我做什么,快说。”
“七月十三、十四、十五,请您降一场雨。”
“雨?”
“怎么?”
“……没什么,好吧。”
横——撇——点……
饱蘸朱砂的符笔在符纸上绘出繁奥复杂的纹路,直到最后一笔落下,宋鬼牧才松了口气,收起符纸。
和尚趴在一边,认真地看着他的动作,偶尔还会翘起尾巴,替宋鬼牧擦擦额头滴落的汗珠。
“好了,准备得差不多了!”看了眼已经摞得厚厚的符纸,宋鬼牧信心十足地说了半句,下半句却话锋一转,“……不过还是多备点儿吧,有备无患……”
和尚一尾巴扫了过去,拍在他的手腕上。宋鬼牧唉唉叫了两声,苦笑着放下笔。
这几天他没干别的,所有精力都用来折腾装备了,之前辛辛苦苦攒下的积蓄两天就折腾掉了九成,最后剩的那点他用来做不时之需,估计最后也得扔出去。
他手头的准备足够应付几千鬼怪还有余,可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不够。
一想到他即将面对的敌人是那个人,宋鬼牧就觉得,无论他准备了多少多少,在那人面前,他都像个初生婴儿般孱弱无力。
他根本……没有面对他的勇气。
和尚轻轻叫了一声,几步跳到宋鬼牧膝上,抬头看着他。
宋鬼牧叹了口气,轻轻揉着和尚的毛:“不想了,想也想不出什么好来……反正最坏的结局不就那个,我怕啥。”
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宋鬼牧起身,抄起了一边的笤帚簸箕,在他这几天的糟塌下,屋子乱得够呛。
“来,收拾房间——这一次要是回不来了,房子多半得退掉,花阿姨照顾我们这么长时间,总不能扔个烂摊子给她忙活吧?”
“各位同学,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们——”
上午最后一节课,最精神的学生此时也露出了疲态,再加上是自习不是授课,教室里东倒西歪,躺成什么样的都有。张非这话把他们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揪了回来,大家打起精神,“含情脉脉”地盯着老师,巴望着从他嘴里吐出下个星期不用补课之类的大好消息。
“今天下午的课停了,”张非敲了敲桌子,“原因么,你们回去看天气预报也能知道,一大波雨云正在来袭,暴雨警告都挂到第二档了。中午放学之后不要在外面逗留,赶紧回家,这几天就别出门了。”
“老师,明天是周六啊——”一个学生惨叫道。虽然能放假半天很好,但今天是星期五,明天后天全是休息日,就算有假期也毫无意义。等到了周一,再强的雨云也该过去了,他们还是得上课。
“下周补课计划不变,带班的还是我。”张非无情地打碎了学生们纯洁的期盼,“顺便提醒大家一声,补课还有最后一周,暑假还有最后两周,大家的作业该做就得做,今年不同以往,教务处专门要抓一下暑假作业的完成情况,不是那么好混的。”
这话一出学生们连惨叫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趴在桌子上哎哟哎哟的抱怨。张非倒也不管,笑眯眯地等到铃声响起:“时间到,下课——别忘了早点回家!”
一帮学生争先恐后地离开教室,张非留在教室里整理了一下东西,等他整理完,屋子里只剩了一个学生。
“有什么事?”张非抬起头,有点意外地发现留下来的学生居然是江浩——这个学生总给他一种有点不一样的感觉,毕竟不是谁都能把舍利穿成手链戴。
虽然那条手链如今……张非瞟了眼教室门,果然发现了转来转去的周泽。
“……老师,”江浩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家住在临北路……”
“好地方。”那儿的房子一平米顶张非仨月工资。
“这几天,我总觉得有点……怪怪的。”江浩迟疑地说。
张非笑了笑:“觉得不舒服?”
江浩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不舒服也正常,市政府就在临北路上,那一带的阴气浓度超标得厉害,普通人可能只觉得那儿比别的地方阴凉一些,但对某些敏感的人来说……
但是这事儿,张非不觉得适合告诉自家的学生。
于是他拍了拍江浩的肩膀:“别担心,大概是要下大雨了,气压低,你才觉得不舒服。这两天在家好好写作业,等雨下完,就舒坦了。”
他的说法听起来并不靠谱,只是声音里自有一种让人愿意相信的力量。江浩点了点头,脸上阴郁稍散。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道:“老师。”
“什么?”
“我的作业已经写完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在暑假最后一个星期之前写完作业的,都是人民的敌人。
最后把教室整理了一下,张非关门落锁,走出教学楼。
天空中已是阴云密布,也许是张非先入为主,他总觉得此刻天上的雨云特别的阴,寒气森森的,就像落下来的不仅仅是雨水,还有一些大鬼小鬼……
“真慢。”
忽然窜进耳朵里的声音让张非眉毛跳了跳,紧接着他露出一脸灿笑:“来接我?”
“……”站在校门边的钟错很明显地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是。”
“我真感动。”顾及着这儿是校门口,张非没扑上去来个熊抱,只是笑眯眯地搭上钟错肩膀:“回家吧,今天下午休息,有没有什么娱乐?”
“没。”
“那就依我,来看世界百部惊悚恐怖片精选……”
钟错脸色一黑:“你还嫌见得鬼不够么。”
“就当实战演习呗。”
“随便你。”
“再说,我也想多和你在一起。”
他的语气若无其事,钟错脚步一顿,轻轻嗯了声,便又追上张非,与他并肩而行。
——“就是因为剩下的时间短,才觉得少了一天都是大亏。”
……剩下的时间。
张非注意不到的地方,钟错的手,微微攥成了拳。
好像这样,就能抓住不断流逝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准备开打,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