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浔思绪间,再次抵挡住几个魔魂的冲击,这些从万魔塔中释放出的魔修残魂,只余下嗜血屠杀的本性,寻着生人气味就要发狂。击退一只又扑来数只,渐渐的,几人所在的方位就被层层叠叠的黑影给完全包围,反而把之前堵住的禁制出口给空了出来。
白星瑜心疼的给墨浔擦拭了额角的汗水,又见他唇角溢出鲜血,乃是真元使用过度的原因。她心中暗骂,若不是为了裴练云,墨浔何至于受这样的苦?
他从昆仑千里迢迢赶来,一路拜访零散仙修,马不停蹄地借了各类法宝镇压古蘭城快要溢出的邪魔之气,还不顾危险直接冲入未知阵法中,就为了寻裴练云护她安全。
裴练云倒好,自己惹了事,反倒悠闲地躲在墨浔背后,连句关心安慰的话都没有。
不得不说,人性是奇怪的。
若是裴练云关心安慰墨浔,白星瑜怕是又要觉得那是故意勾|引了。一切都因为看不惯某人,无论怎样,那人都是错的罢了。
给墨浔喂了丹药撑着,她忍不住转头看向裴练云:“裴师妹向来是有主意的,既然都敢独自寻来这里,难道没有出去的对策?”
裴练云指着那两个若隐若现的禁制出口:“那不是吗?”
白星瑜气不打一处来:“你的好师兄和妖女先走一步,哪里轮到我们?”
裴练云一脸正色:“为何轮不到,那禁制只是需要时间,又不是坏掉了。”
墨浔伸手按住了白星瑜的肩头,柔声道:“阿绯说的没错。那妖女先走了也好,她心思诡秘,若是背后暗下杀手,我们反而麻烦。”
白星瑜想的更多,不知道禁制背后是什么,阿珠那他们又是否能早一步脱困。刚才阿珠那说的隐晦,可她能感觉到阿珠那发现了自己身上的魔印。这个印记是她的耻辱也是无奈,绝对不能再被第三人知晓。
墨浔言语间偏帮裴练云,阿珠那又是个不稳定因素,忧心又焦虑之下,白星瑜搂着墨浔的腰,突然无助地哭了起来。
“师父,我们是否出不去了?”
“我们按阿绯说的,等。”
“万一等不到呢?”
墨浔被问住,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将她紧紧抱住,也顾不得在裴练云面前显出他和白星瑜的亲密。
东方叙冷眼瞧着一切,唇角勾起,挂着嘲讽。
突然,他神色微敛,猛地转身,裴练云已早他一步从他怀里挣脱,跃至半空,祭出了古莲燃灯,将他安全的护在身后。
墨浔临时布置的禁制瞬间崩裂,和那些贴于防御禁制前的魔魂一起,无声消散。
若不是裴练云手中古莲燃灯照耀的光芒隔绝,下一瞬被吞噬的就是他们几人。
变故太过突然,墨浔反应过来,立刻命令裴练云:“到我身后来!”
裴练云凝神静气,全心控制古莲燃灯的光芒,那无形的压力极大,为了抵挡,几个呼吸间就迅速消耗了她体内的真元,让她分神说话交流都做不到。
若不是她的真元储备本就比寻常金丹期修士多,恐怕很快就会脱力晕倒。
对于墨浔的命令,她不答,反而对东方叙勾了手指。
见她面容逐渐苍白,东方叙面色微沉,弹指间,把数粒丹药准确送到了她嘴里。
也只有他们玉清宗这样的丹修宗门,才敢把珍贵稀少的丹药当补充真元体力的糖豆吃。刚才墨浔是这样,裴练云亦然。
墨浔哪里能让裴练云来撑着,他一口咬破舌尖,以精血为咒,将自己分神后期的修为全部施展出来,重新凝炼防御力更强的禁制,甚至没注意到裴练云的古莲燃灯,反而着急又担忧地劝道:“阿绯快下来,你抵挡不了这阵法的威力。”
直到魔魂消失那刻,墨浔算是想明白了。
魔修因功法和性格使然,向来精于算计,这是一个很早就布下的局。
为什么古蘭城附近魔修不断失踪。
为什么谢锦衣要冒险上昆仑。
又为了什么,谢锦衣会抛下阵法不管,自己逃离。
古蘭城这里有堕仙墓地的传闻,看来是真的,谢锦衣不知道从哪里得了途径,只要以强大的魔气为契,八成就能开启堕仙墓地。并且他开启墓地的原因,极有可能是为了复活棺木中的血轮法王分体。
然而,实施了数百年的计划,中途定是出了什么变故,让谢锦衣不得不想办法,提前开启墓地。
可是之前收集的魔气不够,他才会把主意打到送回昆仑重炼的万魔塔上。
谢锦衣秘密潜入昆仑,不仅仅是为了传达血轮法王的消息,也不是随手灭了风月谷来提醒仙修们所遗忘的魔修手段,那些都是用来转移昆仑众人视线的,恐怕他的真正目的一开始就是偷取存放在神炼门的万魔塔。
这是其一。
其二,万魔塔毕竟是仙修法宝,当年损于魔尊之手,也无法抹灭上面只有仙修才能解开的仙家禁制,谢锦衣就算偷去,没有仙修高手来解开禁制,里面的魔魂也无法释放出来。
所以,他得手后,出现在昆仑众人面前,故意留下自己潜入过昆仑的痕迹。
如果昆仑没有仙修追查来,谢锦衣就会加快杀戮魔修的步伐,最后手段甚至可以牺牲大量普通人,以他们痛苦死去时的咒怨来代替魔气。
如果有仙修过来,谢锦衣就会留下万魔塔,借仙修之手,开启万魔塔上最后的禁制,放出万千魔魂,用阵法之力吞噬魔魂来代替魔气。
之前的那些都是小打小闹,迷惑旁人的。
谢锦衣意外被裴练云所伤是真,躲避墨浔却是假装。
万魔塔乃是蜀山道宗镇魔所用,本就借用阴阳双生之力,禁锢魔魂的禁制,也是阴阳之力。
留下阴阳日月的禁制出口,谢锦衣的目的就是让困在阵法内的仙修去解开出口那些禁制的同时,无意识地也解开了其中隐藏着的,那些和万魔塔上相连的禁制。
出口打开的同时,万魔塔内的魔魂就会真正释放出来。
只有感应到魔魂的强大魔气,这个天煞四方绝地阵的真正威力才会展现。
现在裴练云抵挡的,才是可以绞碎吞噬万千魔魂的真正阵法威力,稍有不慎,她便会和魔魂一样,魂飞魄散!
墨浔暗恨谢锦衣狡猾阴险的同时,如何能不着急?
眼见古莲燃灯的光芒范围,越来越小。
墨浔的禁制却来不及抵挡逐渐增大的法阵威力。
没有犹豫和迟疑,墨浔推开了白星瑜,飞身挡在了裴练云跟前。
阵法之威,全部被他挡下。
如雪白衫在黑暗中,血染一片,醒目鲜红。墨浔个人修为再高,也抵不过千万魔气膨胀下的古阵法。可就算筋骨受损,神魂被冲击,他也只咬了牙,沉默受着。
白星瑜呆住了,痴痴地望定墨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师父……
为什么?
就算殒身,你也要护她周全吗?
得他相助,裴练云有了片刻歇息的机会,此刻的她汗如雨下,浸透了衣衫,整个人都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东方叙飞身跃起,扶住她,用掌心的温暖,包裹住她冰凉的手。
裴练云斜靠着他,仰头就能对上他的眼睛。
他们呼吸极近,这样的距离,她能清楚看见,他的眼底,满满都是自己的倒影。
她的目光渐渐变得坚韧平静,反手握住了他的。
是啊,自家小徒弟还在这里呢,如果她倒下了,谁来护着他?
“还有丹药吗?”她立刻精神起来。
东方叙早备了新的丹药,扶着她的双手空不出来,他就这样衔着,埋首以唇渡入她口中喂她。
丹药入口,裴练云又感觉到异样。这次她一定没有尝错,这丹药不是她炼制的,里面的灵气之充裕,入口之后瞬间滋养了她体内干涸的经脉,让真元重新澎湃鼓荡。
这样明显的效果,起码是玄级以上的东西,她如今的家底可没这么好品级的丹药。
“阿叙你……”
裴练云正要问他,平静许久的禁制出口,突然光芒四射,又重新开启。
墨浔眼中精芒一闪,拉起裴练云的手,一个风遁,立刻带了她到禁制出口边。
“阿叙!”裴练云哪里肯走。
墨浔更不愿意放手:“你先跟我出去!”
被墨浔丢下的白星瑜愣住了,因墨浔离去的防御禁制即将崩塌,墨浔这个时候带裴练云走,就是置留下的人生死于不顾。
才答应过会保护她的那个人,最终选择的却不是自己。
裴练云没时间跟墨浔耽误,抬手一个火遁,带着墨浔一起转移到东方叙身边。
“墨师叔带阿叙走这边,我跟她走那边!”裴练云以不算多的真元法术维持防御禁制,艰难开口,“禁制只限阴阳,或许并不限人数!”
东方叙的丹药效力非凡,至少她现在还能分神跟人说话了。
这种时候,难得她还理智分析,情绪冷静。
墨浔这才放手,他带着沉默不语的东方叙,裴练云带着神情呆滞的白星瑜,迅速重新赶回出口边。
就在裴练云半只脚踏入出口之时,墨浔却突然转身,两道法术直接打在东方叙和白星瑜身上,将两人隔开。
东方叙和墨浔的视线对上,只听墨浔沉声道:“我不能拿她的命冒险。”
从阿珠那两人离开来看,一男一女离开是没问题的,不限人数,只是“或许”而已,这个节骨眼,墨浔不想去赌。
“呵!”东方叙冷笑一声,手指一动,正要动手。却见已经受到出口外力量牵引的裴练云,强行挣脱牵引之力,直接扑向了他。
“师父。”东方叙赶紧扶住她。
裴练云一口血吐在他身上:“我不能丢下你。”
墨浔怔愣一瞬,眼底真正的弥漫起对东方叙难抑的杀意,正要转身再把裴练云带回。
一柄飞剑尖端从他胸膛突然穿透,禁锢了他的所有动作。
墨浔难以置信地看着飞剑的尖端,熟悉的剑锋,是他在白星瑜筑基成功时赠送给她的礼物,他从未想到过有一天,会被自己送出去的东西从背后偷袭,穿胸而过。
本来就被阵法威力所伤,墨浔伤重之下,居然没能反抗。
飞剑的力量冲击下,他身体前倾,栽入了禁制出口中。
白星瑜回到裴练云放弃的位置,双眸定定地看着墨浔,柔情万千。
“师父,你说过保护我的,怎么这么快就丢下我?”
裴练云强行施展法术,要将东方叙送到墨浔身边并拉墨浔回来:“师姐!让阿叙先出去!”
她想法简单,在场墨浔修为最高,留下他和她想办法总有生机,但万万不该留东方叙这等程度的修为来冒险。
可惜白星瑜也是个不愿意赌的人,她更在乎墨浔的安危。
对着裴练云的请求,白星瑜的回答是直接甩出了结印的符篆,阻止了裴练云的行为。
一切发生得太快,墨浔被飞剑刺穿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白星瑜从出口处消失,虽不致命,却来不及做出反应。
墨浔师徒消失的瞬间,裴练云才刚好赶得及突破白星瑜留下的符篆威力,重新祭出古莲燃灯,稳住墨浔之前留下的防御禁制,开辟了只够她和东方叙安稳的狭小防御范围。
两张符篆被她抛到东方叙手中。
“阿叙,”裴练云抬眸望着他,燃灯火焰光芒映照在她略微苍白的脸上,如梦似幻,“你信师父吗?”
东方叙用袖角轻轻地拭去裴练云唇角的鲜血,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墨浔和白星瑜离去的方向,压下眼中迸出的厉色,答:“弟子说过,这条命是师父的,尽管使用。”
裴练云:“我教你手法,你祭出符篆,帮我先挡着。”
她没有说需要挡多久,甚至没有告知他,以他的修为去做这事是否危险,但东方叙毫不犹豫地应了。
看着他身上的修为气息在符篆的帮助下,猛涨上去,临时代替了之前墨浔的位置,裴练云面无表情的脸,也有些动容。她心里某处软得好像就要滴出水来,又暖又忧。
好在她并非是个容易伤怀之人,只看了一眼,心中念头更为坚定。
她掐诀间,用了一种从前都没使用过的生涩手法。
古莲燃灯渐渐光芒大盛,铺天盖地的阵法威力在光芒之下,居然有了退缩之意。
就在这时,裴练云咬破舌尖,喷精血于灯芯之上。
在东方叙身边的符篆碎裂的瞬间,她一把抓紧了东方叙的手,拖了他到自己身边:“抓紧我!”
东方叙搂住了她的腰,力度却不如平日,有些虚软无力。
一股火焰猛地扩散,古莲燃灯迸射出烈日般耀眼的光芒,将这个漆黑阴森的阵法之地,照亮了瞬间。
周围突然剧烈地震荡,位于阵法中心的万魔塔,化作一道流光,飞入了古莲燃灯的光芒之中。
眨眼间,光芒收敛,墨浔留下的防御禁制尽毁。
而裴练云和东方叙早已经从此处消失。
偷了阵法中心法宝万魔塔,裴练云借助古莲燃灯,没有通过禁制,直接遁了出去。
此方法过于冒险,她也是首次用这手段,能不能直接过禁制也是未知。
直到她双脚接触到类似地面的坚实物,一颗心才骤然放下。
不知道谢锦衣的阵法开启的到底是什么地方,这里周围安静得可怕,没有一点声音,连光芒也如夜空飞萤,细小而散乱地悬在空中。
黑暗中,裴练云只觉得握住的东方叙的手湿漉漉的,还很粘滑。
轻微的血腥味飘过,她眼眸骤然一紧。
“阿叙!”
没来得及扶住他,裴练云被他倒下的动作一带,和他同时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