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叙咬了她的手指,裴练云便也在看他。
只是她目光有些浑浑噩噩,看不清他眼中闪动的光华。
于是她干脆攀着他的肩头,跪坐在他身上,眼中带着朦胧和迷离,脑袋抵着他的,问:“最近你怎么总是怪怪的?”
本来她和他极近,这下贴着,更加看不清他的表情。
东方叙按住她的纤腰,微微分开两人的距离,单手倒了杯酒,把玩着:“弟子不明白师父说什么。”
裴练云坐在他身上,歪着脑袋打量他,她也想不明白。
她还记得第一次给他洗澡的时候,屁大的小毛孩。在那几年里,他身上哪一处她没有摸过擦过,也没像现在这样,稍微靠近他,心里就升起异样的酥|麻。
某些感情之间,薄得如一层纸,一旦捅破了,便混杂在一起,再难分清。
酒香浓郁,弥漫在两人之间,醉的不知是谁的意。
裴练云抢了东方叙手里的酒,一饮而下,火辣辣的刺激让她五脏六腑都烧起来。
楼下方大山正朗声开口:“这颗丹药是我费尽心思从昆仑山寻来,共有三颗,两颗献于我义父义母,剩下这一颗,赠予多年来关照古蘭城的上师。”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黑面僧人从竹楼上跃下,哈哈一笑,伸手探向那丹药:“好说,好说,方家小儿客气!”
没料到他手还未触碰到丹药,凌空便幻化出一条摇摆的毒蛇,绿色的蛇信示威地恐吓着靠前的僧人。
细声细气的阴冷声音幽幽传来:“白骨僧,在座诸位都受邀于古蘭城的管事,大家平日里或多或少都对这古蘭城照顾一二,你凭什么打算独自吞了这丹药?”
白骨僧脸色一沉,只见在座七八位修士都站了出来。这几位大多是魔修,也有学的是仙修心法,平日行事邪恶之徒。一众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同一样东西,想要独吞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好,万蛇怪说的没错,在座各位既然对这古蘭城贡献不分高低,那我等就凭实力来拿吧!”白骨僧大手一晃,顿时出现一串十三骨头组成的骨念珠。
每一个头骨,都是他杀死生辰八字极阴的婴孩炼制,轻轻晃动间,仿佛还能听到嘤嘤啼哭的奶声。
裴练云似有所感,半抬眼帘,冷冷地扫了下方一眼。
东方叙见她注意力偏移,不再停在他身上,他不悦地眯眼,抬了她的手,把握着引她去抓酒杯,语气平淡:“几颗骷髅有什么好看的?”
裴练云的眼中难得闪过一抹清明:“阴气太重,有违天和。”
东方叙不以为意,冷笑着扫了一眼下方:“师父不是说过,伤妇孺幼小者,无对抗强者之心,缺追寻天道之勇,终究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角色,何必在意。”
本来这话是裴练云教育弟子行事的基本道德底线,可东方叙这时候说出来,难免有嘲讽白骨僧是小人物的意味。
偏巧阿珠那满脸看热闹的表情,晃着脚,点头附和:“没错,都是群渣渣,周围的老家伙们失踪后,剩下的质量果然越来越差。”
他们本就在二楼,距离楼下不远,在场修士,神识笼罩整个竹楼都是轻而易举的事,白骨僧哪里会没听到东方叙的话。何况阿珠那的附和声音清脆悦耳,清晰地回荡在整个竹楼之间。
“哼!无知小儿!”
白骨僧目中凶光一闪,骨念珠都不用祭出,直接长袖一拂,凌空一道风刃飞出。
城主见状不好,赶紧阻止:“上师息怒——”
可惜他出声已晚,只听咔嚓一声,那风刃被阿珠那轻巧闪过后,擦着东方叙的手臂切断了两人怀抱粗的柱子。
闵才良当场就吓晕过去。
东方叙没躲没闪,手臂上浸出了片片殷红。
在裴练云面前,他最乐意看她为了他,担忧心疼的表情。
裴练云醉醺醺的,可居然也在第一时间为他按住伤口,迷茫的视线变得冰寒一片。
她本来最是护短,自家弟子除了她自己,绝不容忍任何人伤及。
“老和尚!你敢伤我徒弟?”
白骨僧冷哼一声,讽笑道:“贫僧正疑惑是哪家小儿说话没个规矩,原来师父都是个没长大的黄毛丫头。要不是贫僧手下留情,给城主一个面子,今天你们师徒的脑袋就留在这里给贫僧当废料炼制一番,或许还有点作用!”
裴练云本来就有三份醉意。
醉意上来,她脾气比平日还要暴躁。
她突然抱起桌上的酒瓶,咕噜噜地一口气灌入了肚腹。
当着众人面,她直接把空酒瓶掷向白骨僧的脑袋。
白骨僧自然不会像东方叙一样,站着不动。他鼻子里发出声冷哼,随手一个劲道,就隔空击碎了酒瓶。
“这点伎俩?”
他话音未落,却见一小簇火苗无声无息地紧随酒瓶其后,轰然一声,点燃了碎酒瓶中的残酒。
突然炸开的火焰让白骨僧猝不及防,被正中脸面,他本来一张较为肥厚白净的脸皮,顿时烧出了乌黑的痕迹。
阿珠那首先捧着肚子笑了起来:“还这点伎俩?人家这点伎俩你都躲不过,果然是个渣渣!现在你的颜色正配你的称呼,哈哈哈!”
其他修士的目光也带起了轻视。
他们看得明白,裴练云不过是祭出一道火符,连真元都没动用,就直接击中了白骨僧。在修士们看来,裴练云皮相虽好,却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作为一个至少金丹期的魔修,居然被普通人击中,那简直就是耻辱。
白骨僧额角青筋根根冒起,满面怒色手臂一抬,祭出骨念珠。
空中荡起圈圈阴冷之气,无数哭喊声凄厉震耳。
其他修士静观其变,一言不发。
城主没料到一场奇宝会发展为修士的斗殴,他顿时担心起竹楼上的其他客人。
他拉住身边方大山的手,焦虑道:“他们……他们若是打起来怎么办?”
方大山上前一步,安慰城主:“义父放心,我学了些小法术,可以护住其他人不受上师们拼斗的波及。”
就在这时,看热闹的阿珠那后背突然被东西砸中,体内真元一滞,失去平衡跌到楼下。
“我日……”阿珠那仰头就要开骂,结果正看见裴练云收回了腿,摇晃着歪倒在东方叙身上。
“你踢我下来干嘛?”她嚷嚷道,“不会是让我帮你打吧?”
说好的不是护卫而是诱饵呢?
这仙修到底还有没有可信度了啊?
裴练云灌了太多酒,正醉意浓厚。她懒懒地抬眸,伸出一根手指,言简意赅:“敢伤我徒弟,给我揍他!”
“格老子的!”阿珠那望着已经袭向二楼的骨念珠,硬着头皮唤出干尸凌空撞上去。
城主拉着方大山,眼见两股力量在空中静了一瞬,就要炸开,语调更加着急地催促:“快!”
“义父安心。”
只见方大山微微一笑,抬手手指并于唇边,默念了段法诀,突然挥手凌空划出道道光芒闪耀的符篆。
那些闪着金光的符篆陡然放大,啪叽一声打在竹楼上,整个竹楼都荡漾起一层光雾弥漫的禁制。
与此同时,阿珠那的干尸也和白骨僧的撞在一起,爆发出骇人的魔气。
白骨僧一把抓回空中的念珠,后退三步。
阿珠那也扶着倒飞过来的干尸,后退五步。
白骨僧收敛了轻视,打量这个如娇花一般的尸修。
阿珠那则神识扫过二楼,却见裴练云居然倒在东方叙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感觉和裴练云相遇几日,骂人的次数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多。
那仙修还当真悠闲,事情丢给她,就直接不管了么?
昨天当诱饵,今天当护卫,危险大,没好处,别人醉酒她拼命。
她不禁在心里连骂了无数声,靠!
果然仙魔势不两立,仙修才是真的贱啊!
眼见方大山的禁制起了作用,城主松了口气,赞道:“山儿好手段!”
方大山态度恭顺,笑而不语地站到城主及其夫人身后,看场内的情景。
“宛彤,让他们去争那颗仙修的丹药,是否会得罪他们?”城主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自家夫人。
城主夫人秋宛彤微微一笑:“就算我们拿出山儿献来的丹药,也只有三颗,还是不够分给七八位上师,就让他们拼个高下,越强的留下帮助我们岂不是更好?”
城主点头:“夫人说的有理。”
秋宛彤拉了夫君的手,笑意盈盈道:“我也有宝贝想要展示,让山儿陪我去拿过来如何?”
城主颇为意外:“哦?夫人有何宝贝?”
秋宛彤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裴练云的方向,眸色微闪,娇笑道:“待会儿你就知道啦。”
魔修斗法,向来讲究结果,找寻对手弱点,一击必中。所以他们更擅长隐藏自己的身形来战斗,而不是在这样光明正大的场合。
无奈丹药就在面前,谁也不想离开让别人有机可乘,便原地出手。
阿珠那和白骨僧一拼之后,其他人抓准时机,同时行动。
万蛇怪的毒蛇在其头骨中来回穿行,发出令人惊惧的沙沙声,每一根蛇信都散发着恐怖的毒瘴之气。
还有召唤阴鬼的,使用蛊虫的,祭出五行仙法的。
总之众人各显本事,拿出自己的秘技攻击的同时,又要提防自己被其他人的秘技所制住。
他们个个修为都不低,至少也是金丹期,法术又大多偏阴邪,若不是竹楼上的禁制,在场普通人恐怕早就遭殃。
可普通人平日哪有机会看这种五花八门的大乱斗,比起离开,他们更愿意目不转睛地看比斗的场景。
阿珠那加入争斗后,更是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
只见她从腰间摸出一个铃铛,笑意盈盈地迈步往那些人中间走去。
铃声清脆,女子身段轻盈妖娆,她的笑颜如绽放的花朵,带给正在拼斗的几人三月暖春的气息。
那边白骨僧和万蛇怪正斗得激烈,突然看见一个妙龄女子娇媚风情地对他们走来,狐疑之间,两人皆是冷笑。
“这等媚术能有什么用?”
阿珠那不语,笑意不减,一手晃动铃铛,一手颗颗解开自己衣服的盘扣。
随着她嫩白的身躯点点出现在众人视线内,楼上楼下无数男人都咽了咽口水。
特别是禁制之中的普通人,反正他们不会受到波及,看阿珠那的视线就更为大胆和露|骨,肆无忌惮地打量她身体的每一处。
一切视线对阿珠那来说,仿佛都不存在,随着她衣衫件件滑落地面,快要脱光的她也直接走到了混战的众人之中。
所有法术都直接往她身上攻击。
白骨僧对于阿珠那的这种行为,只有一声冷笑:“找死!”
就在这时,不断摇晃的铃铛突然被阿珠那随手一扔。
迎面撞向她的法术,全部化为了青烟一缕。
阿珠那哈哈地仰面而笑:“谁说我用的是媚术?你们的身体……还好吗?”
众人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他们不知道何时已经变为了魂体,原本的身体早就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你……你是魔尸阿珠那!”
有人认出了阿珠那的手段,惊恐不已。或许阿珠那的修为不是他们中最高的,但是这个女人的可怕和诡异,古蘭城附近却有所流传。
据说魔尸阿珠那有一项本事“抽魂”,可以在无形中抽取人的神魂,剩下活生生的人的身体来炼制活尸。
神魂和身体的联系不断,被活生生的炼尸的痛苦足以让人绝望、疯狂。
一群魂体顿时拜倒在阿珠那身前。
“前辈,饶了我们吧。”
“是啊前辈,我们没对你动手啊——”
……
阿珠那笑看着众人的憋屈样,这几日的郁闷一扫而空。
“我说你们是渣渣吧,你们还不信,非要和我斗!”
她说着,伸手一指白骨僧,笑容阴森:“吃了他,你们的修为都可以增长。”
白骨僧面色大惊,魂体一缩,连躯体都不要,就准备跑路。
无奈其他修士得了阿珠那的指令,发狂一样扑向了他。
只见空中团团黑雾交缠缭绕,不时发出白骨僧的声声惨叫。
阿珠那站在原地,仰面大笑,无比舒畅。
就在这时,阿珠那面色一僵。
只见自己的腰部不知何时被一双黑手给紧紧按压,她身上的真元正在逐渐沉寂,想要碎裂金丹自爆逃命都做不到。
是昨晚那家伙!
阿珠那视线飘向二楼,张嘴欲呼,却发现意念和声音都无法发出。
整个竹楼都异常沉寂。
原来在他们争斗的过程中,看热闹的普通人全部都昏睡过去。
裴练云不用说,醉酒未醒。
阿珠那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全身发软,跪倒在地,失去力量和普通人无异,她心里郁闷极了。
活了五百年,她还不想死啊。
一道散发着远古气息的羊皮卷轴凌空飘来,悬在阿珠那头顶。
几道法诀被人隔空打入卷轴,卷轴虽没有展开,却立刻升腾起阵阵黑烟。
飘荡在场中的几个魂体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那黑烟卷入其中。
黑烟之中,渐渐浮现出无数人头。
阿珠那识得其中几人的模样,都是百年前失踪的有名魔修,她咽了咽口水,格老子不仅是失踪,而且还被人做成人头串烧了啊!
一把锋利的匕首被其中一个人头衔着,飘到阿珠那脖颈边。
阿珠那扭曲着身躯,拼尽全力躲开。
那匕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上面缠绕着特别的咒法,当真阴寒渗人,见血封喉。
一刀下去,她的脑袋就会如其他魔修一样,飞入卷轴的黑烟之中。
但是她逃不过,匕首的刀锋一点点靠近她,上面的气息刺得她肌肤生疼。
阿珠那心一横,左右都是死,她干脆瞪着眼看那刀尖怎么割自己脑袋,日后若是自己变成头颅割别人,也好有个参照学习。
就在这时,瞬间一道火焰无声无息地袭到她跟前,火至刀落,感觉到那可怕的炙热温度时,阿珠那神色顿时变得古怪。
黑烟发出厉声尖叫,极为不甘心。
一道熟悉的身影飘落而至,站在阿珠那身前,飞速翻动的双手掐出一个个法诀,重叠交错地打在她身上。
阿珠那身上的禁制一松,感觉到自己能说话后,没好气地跺脚:“你没醉?”
在关键时候出手的不是裴练云是谁。
她此刻眼神清明,真元充足,哪里有半点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