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裴练云处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卓雅竹默默地后退一步。
起初只觉得这个女修衣着色调张扬,半点不像素净为主的玉清宗弟子。然而现在,卓雅竹觉得裴练云的一切行为都多了深意。
是了,十年前裴练云只是听闻奚皓轩要双修,就闹出人命,而现在……
卓雅竹看了眼殿内满目狼藉的地面,更加笃定裴练云的意图。
裴练云是不会愿意奚皓轩举办双修大典的,这次连大典现场都破坏了。
这么想的时候,卓雅竹好像全然忘记了,最初是自己母亲动的手。便是想起,她或许也会认为,卓海烟动手是受了裴练云故意的挑衅吧。
卓雅竹抬眸望着裴练云精致炫目的华美容颜,心里无比苦涩,她的体质,注定了是男人的玩物。没有被强者占有,被魔道利用,能安安静静的找一个不错的男修结为道侣已是不易,更何况她心里真的有奚皓轩这个人呢。
她想要见奚皓轩一面都那么难,可奚皓轩却愿意和裴练云月下对饮,无比逍遥自在。
奚皓轩他也一定……是倾心于裴练云的吧。
也是,裴练云那么美,美到就算是女人看着,也无法移开视线。
那么自己的爱慕和思念呢……
眼见女儿的神色骤变,难过和哀伤都写在了脸上,卓海烟暗道裴练云果然好手段,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刺到对方的心底去了。
今日明明是女儿的双修大典,全沧溟宗和玉清宗都知道,可裴练云居然穿了如此鲜艳几近嫁衣的服饰来,真是打定了主意来示威的啊!
可惜现在少宗主不在,这裴练云首席弟子的称号不是虚名,如此厉害,真要对女儿下手做什么,可就没人能阻止了。
“雅竹莫怕,这一次,娘一定不让你的事再受阻扰。”卓海烟上前一步,要把女儿拉到身后护着。
卓雅竹轻轻地摇头,推开了母亲的手。
她想要勇敢地平视裴练云,可就算她挺直了身板,裴练云还是比她高很多,让她不得不仰视裴练云。
裴练云身姿妙曼,容貌又是极美,让她在一众可称绝色的女修中,都是耀眼夺目的存在。卓雅竹唇色有些发白,顿觉自己和裴练云相比,犹如云泥之别的时候,她突然移开视线,不想再看见裴练云的脸。
本来裴练云就不是什么心思细腻之人,卓家母女一会儿叫住她,一会儿又沉默不说话,现在沉默压抑的氛围让她已经有些不耐烦。
卓雅竹本身还沉浸在自己的忧思中,没料到眼底蓦地出现一只纤细如玉的手。
她的衣领已被裴练云捏在手里。
“你可是有话跟我说?”裴练云的神识直接逼入了卓雅竹意念中。
卓雅竹沉默片刻,轻轻吐出一个字:“是。”
殿中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裴练云双指闭拢,默念了一道晦涩的法诀,本命之火陡然将她和卓雅竹包裹其中。
卓海烟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凄厉地叫出声来:“留下我女儿的命!”
但裴练云施术过程太快,其他人根本来不及动手,升起的火焰就从原地消失,没了踪影。
卓雅竹身处火焰之中,没来得及惊呼,就跌入温香绵软的女子怀中。
纵使她如何想,也没料到自己就这样被裴练云给粗暴地劫走了。
这么多年来,卓雅竹还是第一次被人从自己母亲眼皮底下大咧咧地带走。她本来应该害怕,可转眼顿时满脸通红。
裴练云揽着她腰的手,五指往上托了托,竟是握住了她的胸。
“你!你……”卓雅竹又羞又恼,连话都说不出来。
东方叙单手捂脸,不忍直视。
又来了,这是袭胸上瘾了?
裴练云的表情却无比淡定:“太软了,不够挺,待会给你个方子用。”
卓雅竹红了脸:“修道之人,皮相皆空无,你怎么如此在意?”
“没有皮相哪有你,自己的皮相都不爱护,谁会替你在意?”裴练云说着,瞟了眼身边脸红的少女,“你要是不在意,脸红什么?”
卓雅竹关在房中长大,极少和人接触,哪里和裴练云这种蛮横不讲理又直接的性子相处过,除了语塞就只能沉默。
东方叙抬眸,缓缓地道:“师父喜欢漂亮完美的东西,你就别白费心思和她争辩了。”
话语间,裴练云停了脚步。
此处乃玉清宗独秀峰峰顶,灵气充溢,云雾弥漫,人烟稀少,往下是看不见尽头的深渊和闪着金光禁制的妖兽谷。
单从清幽偏僻的环境来说,的确像极了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除了那几个捧着灵草药材,呆立在旁边炼丹房的弟子。
“自己滚还是让我把你们扔下山?”裴练云眼神一挑,缓缓地道。
那几个弟子脸色一变,叫了声裴师叔,就扔了手里的东西连滚带爬地赶紧逃。
几年前最爱揍人的那个女人又回来了,他们这些被揍过好几次的能不怕吗?
可裴练云身边那一身红色嫁衣的……难道是?
“快,去通知师父,裴练云抓了沧溟宗的人到峰顶炼丹房去了!”
“她十年前就闹过一次,这回该不是想要把那女修给炼成丹药吧?”
“赶紧走吧,别把我们当初炉鼎用了就好,我好不容易才结丹成功啊!”
……
看到裴练云的同门对她如此惧怕,风中隐约飘来的议论声让卓雅竹心里一片冰寒,听说十年前裴练云就因为要破坏奚皓轩的双修大典,杀了阻扰她几个同门,现在她这个正主在此,难道还会被轻易放过?
想不到这么多年来,还是逃不脱被杀的命运。
裴练云金丹中期的修为,都可以轻易对付自己金丹后期的母亲,卓雅竹想不到自己这个还不到金丹期的修为有什么能力反抗。
她闭上眼,神色决绝起来。
裴练云却是用神识打量了一圈四周,随手布下了隔音的禁制,将她和卓雅竹笼罩其中。
然后,她揉了揉卓雅竹的脑袋,说:“这下没人了,有什么话就说。”
这是要她交代遗言么?
卓雅竹唇角紧抿:“给我一个痛快。”
裴练云很意外,上下打量着她:“为何寻死?”
她看卓雅竹身材如此纤细,如风中残柳,摇摇欲倒,还说给她一些可以丰满自己的丹方,让其变得精神点,没想到居然是个来求死的?
卓雅竹的表情越发苦涩,她的确爱慕着惊鸿一瞥的身影不假,但并不是非要和裴练云抢奚皓轩,可是……
“这是……宗主和我娘的安排。”卓雅竹满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裴练云愣住了。
宗主就算了,亲娘安排自己女儿到别的宗门去死?
原来沧溟宗比自己宗门那些爱抢东西的混蛋更不靠谱啊!
裴练云算不上热心修士,甚至可以说性子冷淡,就算心里腹诽了别人家的娘,她也不会做那好管闲事的人。只不过……
思及回忆中的那双眼睛,仿佛瞬间和卓雅竹重叠在一起。裴练云上前揪起卓雅竹耷拉的眼皮,逼着对方看独秀峰的翠色风景。
卓雅竹疼得眼泪又冒出来,不明所以地望向裴练云。
裴练云一副“你怎么和我弟子一样蠢”的表情,指了指山崖:“想要痛快自己跳下去。”
干嘛还要借她的手来给个痛快,活着不容易,想死还不简单吗?
裴练云的思维模式一向简单粗暴,至今没意识到对方以为会被杀。
这是逼自己自杀吗?
卓雅竹神色黯然地站起来。
她念念不舍地望了玉清宗宗门内某个方向一眼。
“奚道友既然在闭关时都专门抽空去看你,你们的关系定是很好了,可以……”
卓雅竹正想说,可以帮她给奚皓轩带句话吗,却被裴练云平淡无波的声音打断:“一点都不好。”
“唔?”
裴练云额角突突直跳,声调难得有些咬牙切齿:“那家伙每次来,都用美酒骗了我新炼制的珍贵丹药,我一定是被他的法术蛊惑了,才会丢了那么多好东西。”
东方叙轻飘飘地插了一句话进来:“还喝了不少酒。”
裴练云瞪他一眼,却见他斜靠山石而立,山风拂起他的发丝,轻轻迎风飘起,美如山色,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静静地注视着她,神色不明。
她毫无表情的脸上,稍微多了些不自在。
没错,她爱喝酒。
只不过修道之人所酿的酒,比起世间的烈酒更香醇更猛烈,后劲更大。若不小心醉倒,那可真是不知山中岁月,只愿此生永沉醉。
而裴练云喜欢喝,酒量却不怎么好。
好几次和奚皓轩喝到最后,她都没了意识。醒来睁眼看见的,便是东方叙的脸。
醒来地点也不同,有床上、浴房……或许丹房的某个角落,无一例外地,她必定会衣衫不整地靠在东方叙身上。
他还是男孩身形时,便是她的胸压着他的脸,他逐渐长大,身高增加后,又是她的腿缠着他的腰。
只不过在裴练云心中,尴尬的不是姿势问题,而是没有以身作则。
她一直教育东方叙,永远要保持冷静和清醒。
但是每次醉酒失去意识的,却是她自己,哪怕醉酒次数并不多。
不自在的神色在裴练云脸上只是一瞬,转瞬即逝。
“总之,他骗了我不少好东西,若非打不过他,我定要抢回来。”裴练云一本正经地说。
卓雅竹呆在原地。
仔细看去,裴练云的神色也不似作假,说起奚皓轩的时候,甚至半点倾慕之色也没有。
可裴练云不是爱慕奚皓轩很久了吗?
按下心里的奇怪感觉,卓雅竹也忘了往山崖边走去,定定地看着裴练云:“你说奚道友经常骗你的东西?”
“可不是。”
裴练云对她招了招手,两人坐在一起。
看着卓雅竹满眼好奇宝宝的神色,裴练云揉着对方的脑袋,说:“我跟你讲……”
然后,卓雅竹开始被裴练云那让人惊讶的唠叨给震住了。
裴练云居然……这么话痨?
她当然不知道,裴练云除了洁癖之外,最是受不了谁顺走了她的宝贝东西,那绝对会被喋喋不休的念上很久。
卓雅竹心里某处渐渐放软,对裴练云的印象稍微有些改变,绷紧的神经也舒缓下来,看着裴练云面无表情地话痨,她抿着的唇弯起了浅浅的弧度。
突然,她浑身一颤,只见身边坐着的人面色陡然冷肃,咻地站了起来。
还是要被杀吗?
卓雅竹缩着身体,欲悄然拉开与裴练云的距离。
一只脚野蛮地抬起,踩住了卓雅竹的裙角。
“别动。”裴练云冷冷地道。
就在这时,卓雅竹突然感觉到头疼欲裂,从未经受过这种痛楚的她,忍不住叫出声来:“好疼啊,怎么回事,疼死我了……”
裴练云手掌一翻,两粒莹白的丹药出现在她掌心。她不由分说,一粒弹指扔给了东方叙,而另外一粒则拍入卓雅竹嘴里。
“唔……你给我吃什么?”
“百草丹。”裴练云指尖微挑,一小撮火焰跃动在她的指尖。
从小习惯服食丹药的卓雅竹立刻察觉到不对,一把拉住裴练云的裙摆:“百草丹不是解毒的吗?”
裴练云盯着指尖那诡异的莹绿色火焰,声音不急不缓:“现在周围全是毒瘴,你不想快点死的话就安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