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店里关了一天门, 周二早上王彩娥如期来了,叶慧一二节没课,就在家里等她。等她到了之后, 交代她一些细节,钱在哪儿、那些货又放在哪儿、米和菜在哪儿、中午怎么做饭等等,因为允文和小雨中午会回来吃饭,允武学校离家远, 在学校吃食堂, 小雪则在棋院吃饭。
王彩娥一一答应下来,叶慧才放心去上学,下午上完课又赶了回来,发现王彩娥适应良好,而且心情也不错,看店比她上班要轻松, 而且不担心那个男人来骚扰她。
叶慧发现她对丈夫已经产生了心理阴影,自己得快点写好诉状才行。为了符合诉状格式,叶慧还特意跑了一趟法院找相关文件格式和要求, 用了两天时间替王彩娥写好了诉状,接下来就要看王彩娥自己的了。
有王彩娥帮忙, 家里的店总算能够正常开下去了,一天就算赚个几块十几块也是钱啊。国庆节放假的时候,叶慧和小雨小雪一起去看望刘贤英, 小雨外婆家在离得不近, 坐客运汽车需要两个小时, 到了之后还得坐半小时小三轮到渡口,坐船过河之后,还需要步行半小时,如果不早点出发,只怕连中饭都赶不上。
他们出发得早,十一点钟左右到了外婆家,刘贤英正在帮嫂子看店,见女儿们来看自己,欢喜得不行,拉着叶慧的手就不放了,把她介绍给亲戚朋友,这是他们家大女儿,在城里上大学。这是叶慧第一次来这里,比她预想的要好,是个山间小坝子,有山有水的,至少比她自己外婆家的条件要好,她外婆那是真山里人,都是梯田。
小雨外婆和舅舅们都对叶慧很热情,这是稀客啊,忙忙地杀鸡捞鱼来款待她,生怕有所怠慢。叶慧就是想过来看看刘阿姨在这里过得安心不安心,顺便送她一颗定心丸,说明他们都是很惦记她的,同时也是一种表态,说明他们家兄妹对刘贤英还是很尊重的。
刘贤英拉着叶慧悄悄说体己话,告诉她自己在这里过得挺好的,父母对她都很照顾,大哥大嫂也很关心她。她没有说弟媳有点不高兴,因为大嫂先一步抢占了开店的先机,两家住在一个院子里,总不能再开一家店。弟媳只是觉得二姐心偏向大哥大嫂,之前卖布的事也是大嫂一个人独得了好处,这种赚钱的事没有告诉他们。碰到这种事刘贤英只能苦笑,卖布开店的事都是于梅找上门去问的,弟媳从来都不登她家的门,难道还让她亲自上门来告诉她这些消息?好在弟媳也不敢明面上不敢给脸色看,刘贤英第一次有了有钱腰杆就硬的感觉。
叶慧见刘阿姨在娘家过得还算舒心,气色也不错,当天下午便放心地回去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家门却是紧闭的,允文允武都没在家,父亲也还没回来,这倒令叶慧有些意外,说好了今天他们看店的,人呢?跑哪儿去了?居然一个都不在。
天色已经晚了,叶慧赶紧招呼小雨小雪一起动手做晚饭,米才刚上锅,允武就回来了,他满头大汗:“姐,瞿老师生病住院了。我找不到咱家的钱放在哪儿,就先把柜台上的钱都拿走了,但是还不够,差太多了。”
叶慧一惊:“瞿老师病了?生的什么病?”
允武说:“大夫说是心脏病,要动手术。”
“在哪家医院?我现在过去。”叶慧赶紧上楼去拿钱,她这两年跟着她哥倒腾货物,她名下的钱也积累了近万块,不过她留在身边的不多,大部分都让叶志飞带走了。叶慧翻出所有的钱,大致数了一下,只有一千二百多,她将零钱放下,拿了一千二出来,既然是心脏病,那就应该是大手术,估计这点钱都不够,回头还得找父亲想办法。
叶慧骑了车往医院跑,路上正巧碰上来找她的魏楠,两人简短交流了一下,魏楠赶紧调转车头,和叶慧一起往医院赶。路上魏楠说:“我以前就听我妈说瞿老师的身体不太好,没想到会是心脏病。”
叶慧是完全不知道瞿老师有心脏病,心里特别歉疚:“允文跟着瞿老师学了快两年的音乐,居然都不知道她有心脏病,我们实在是太大意了。早知道就不该这么麻烦她的,太劳累了也是增加心脏的负担。”
“说起来这事儿也怪我,我应该跟我妈打听清楚的。”魏楠自责地说。
叶慧见魏楠开始揽责任,便说:“你也是出于一片好心。现在事已至此,我们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救治瞿老师。”
“嗯。”
两人到了医院,找到医院走廊里抱着膝盖坐着的允文,叶慧走过去轻轻地问:“小文,瞿老师呢?她情况怎么样?”
允文抬起头来:“姐,楠哥。”说话间眼圈已经红了。允文很少伤心流泪,看他现在这样,就知道他是真担心瞿老师的身体。
叶慧伸手摸摸他的头:“没事,有姐呢。瞿老师呢?”
“她在睡觉。医生做了急救,说还没有完全脱险。”允文抬手揉了揉眼睛,“瞿老师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瞿老师人那么好,怎么可能会有事。我们会想一切办法救她的。”叶慧说完,走到病房门口朝里看了一下,病床上的瞿老师正在输氧输液,她蹑手蹑脚地进去看了一下,老人正昏睡着,头发花白,面容越发消瘦了。叶慧站着默默地看了一会,然后替她掖了掖薄被,又悄悄地出来了。
魏楠去找医生了解情况,允文还在长凳上坐着,显然还没能从老师发病的余震中回过神来。叶慧在他身边坐下来,允文眼睛发直地看着地板上的某处,开始说他今天发现瞿老师生病的情景。
他从上高中起,就改为每周末去半天瞿老师那儿,晚上就不去了,一般在学校或者家里练习。这次国庆连着周末,一共放了两天假,今天又是周末,允文按照惯例去瞿老师那儿学琴,到了之后敲门没人应,他以为瞿老师出门去买菜了,便在门口等,因为他们约定好每周日上午允文都要过去练习汇报的,从来不会缺席,所以允文也觉得瞿老师应该不会出去太久,而且她也没啥亲戚。
正好隔壁的老师出来了,允文就随口问了一句,对方说没见到瞿老师出门,允文突然有了危机意识,他爬上门框,从门头上没贴纸的玻璃往里看,发现瞿老师倒在地板上,那一刻真把他给吓得心脏几乎骤停了。他抬腿就踹开了门,瞿老师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体温极低,呼吸几不可闻,允文吓坏了,以为她要死了,就想背着她去医院。隔壁的老师经验老到一些,没让允文乱搬动,而是先将瞿老师小心地移到床上平躺,用掐人中和虎口的方式让她恢复一些,安排允文去找药,又有另外的老师去叫救护车。
大家七手八脚地将瞿老师送到医院,医生说再晚点就没救了,允文想起来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抬头看叶慧的时候,眼泪汪汪的。妈妈离世的时候,他还小,还不懂得死亡意味着什么,所以没那么多恐慌害怕的情绪,如今死亡的阴影像把寒冰利剑一样狠狠地刺中了他的心脏,令他不由自主地哆嗦恐慌起来。
叶慧伸出胳膊,揽住了弟弟的肩,发现这孩子的肩已经宽得快像个大人了:“没事的,小文。”
允文擦了一把已经流出的泪,说:“我太粗心了,跟老师学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她有心脏病。她对我那么好,我不配做她的学生。”
“你别这么想啊,今天多亏了你,瞿老师才能及时送到医院来,不然就真的完全没有希望了。”叶慧安慰他。
魏楠从医生那儿过来了,说:“我已经打听过了,瞿老师有很严重的冠心病,这一次引发了心肌梗塞,幸亏发现及时,必须要动手术才能根治。因为心肌梗塞一旦发病,死亡率非常高。”
叶慧当然是了解心肌梗塞的,对冠心病了解也不少,她舔了一下干燥的唇:“那就做手术吧。”
魏楠说:“我问过手术费,至少需要三千多,还要看是做支架还是搭桥手术。我手头只有几百块钱,以前志飞不是说给我一些分红,那笔钱方不方便拿出来用?”
“不用你出钱,我这里有一千多,回去再跟我爸说一声,先从他那儿借吧。”叶慧已经想好了手术费的事。
“那也不能都你们出,我出一部分吧。”魏楠坚持说。
叶慧说:“没事,瞿老师不是国家教师吗?应该会有医疗报销的,我们先垫付好了。”
“那也不能都报销,需要私人出的部分我公摊一部分吧,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魏楠说。
叶慧没再坚持这个问题,当务之急是先做手术:“医生说什么时候能做手术,这边的医院能做吗?还是需要送到省城去?”现在的医疗水平可不比后来的,心脏搭桥手术可是大手术,还是去大医院更放心一些。
魏楠说:“医生说还要做更详细的检查。我觉得还是找熟人问一问,更保险一点,如果不放心,还是转院吧。”
“还要弄清楚瞿老师能不能搬动。”叶慧叮嘱他。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