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二天起,允文允武就在刘贤英家里搭餐。刘贤英对叶慧托付的事很上心,做的菜也比她们家之前吃的要丰盛,叶慧每天都会从双胞胎嘴里了解到他们的菜单,心里盘算着到时候要给多少钱一餐给她,总不能叫人吃亏吧。
允武很喜欢去刘阿姨家吃饭,下了课回去就有饭吃,不用自己动手做,而且刘阿姨的手艺很好,伙食也不错,每天至少有一顿荤的。为了感谢刘阿姨,他会主动帮刘阿姨干活,擦擦桌子,刷刷碗,当然刘阿姨是不会让他帮忙刷碗的。
允文瞧不上允武,嫌弃他是软骨头,鄙夷地说:“瞧你那点出息,几顿饭就把你给收买了。”
允武当然不高兴听这话:“谁是软骨头了?这是做人的基本好吗?别人帮助你,你至少要心怀感激吧。”
“什么帮助,我们吃饭没给钱?”允文瞥了允武一眼。
“就是没给钱。”这是真的,他们的账要月底才结。
允文气得拍了允武一下:“现在没给,难道以后不给吗?姐给她钱了,她自己不要的。你还跟我顶嘴当心我揍你!”
允武虽然只比允文晚了八分钟出生,但在气势上完全不敌哥哥,他气呼呼地转身不理允文。
晚上哥俩上床睡觉的时候,允文踢了允武的床一脚:“讲三国啊。”
“不要烦我,不想讲,想知道后面的就自己看去。”允武按照叶慧要求的,每天给允文讲他自己看过的故事,这都成了哥俩的睡前必修课了,但允武也是有脾气的,不是个搓圆揉扁的泥人。
“哟,生气了啊?你神气什么,不讲就不讲,我明天自己看,书你不准看!”允文凶巴巴地说。
允武懒得理他,转过身睡自己的了。
第二天中午放学时突然下起了大雨,很多家长都过来给孩子送伞,这种事从来不会在叶家出现,因为家里就没人有这个空。双胞胎还在闹别扭,允文瞥了屋檐下站着的允武一眼,一头冲进了雨里,允武张了张嘴,最后没叫出声。允文则很大力地踩得积水四溅,给周围的人添麻烦。允武多等了一会儿,本来是想等雨停的,没想到等来了刘阿姨,她来接小雨和小雪放学的,小雨今年在三中读初一。刘贤英顺便给双胞胎兄弟带了伞,却发现允文已经回去了。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允文浑身湿漉漉的像只落水狗一样在门边打喷嚏,他忘记带钥匙了,而刘贤英正好不在家,允武给他开了门,叨他:“叫你总不带钥匙,这会儿都进不了门吧。”
“废——阿——嚏——话那么多,我去换衣服。”他匆匆冲上楼换衣服去了。
刘贤英在后面说:“允文,你洗个热水澡吧,阿姨家有热水。”
允文理都没理,一边走一边脱自己的衣服,其实家里也有热水,他就是不想听她的。
刘贤英赶紧给他烧了姜汤,吃饭的时候说:“允文,你喝点这个散散寒,就不会感冒了。”
“我不喝也不会感冒。”允文头也不抬地扒饭,扒完一碗饭将碗一撒就走。
事实上,下午他就头疼发热了,趴在课桌上睡觉,还被凶巴巴的老师拉起来批评,结果发现他满脸通红,知道是感冒了,便赶紧让同班的允武送他回去。允武知道他是淋雨感冒了,心里又急又气,拖他去爸爸单位去打针,允文难受不想去,允武只好将他送回家,自己去拿药。
刘贤英一直担心着允文呢,见允武送着他回来,知道他发烧了,连忙过来照顾他。允武将允文交给刘贤英,自己去卫生所拿药。允文不乐意让刘贤英照顾,但是他烧得浑身酸痛,无力反抗,只能任由刘贤英用毛巾给他冷敷。等到允武取了药回来给他喂下,刘贤英这才回去做晚饭。
到吃饭的时候允文的高烧还是没退,饭也没吃,刘贤英坚持要送允文去医院,她和允武一人扶一边,将他送到医院。医生一量体温,高烧快40度了,赶紧打针退烧。允武身上没钱,叶慧又不在家,医药费还是刘贤英给垫的。折腾到叶慧回来,允文的烧才退下去,刘贤英见叶慧回来了,这才放心回家。
允武将今天的事跟叶慧原原本本说了,叶慧看着已经熟睡的允文,咬着牙恨恨地说:“叫你自己作,活该!”
允武眨巴一下眼,问姐姐:“什么是作?”
叶慧愣了一下:“哦,没什么,就是说他自找的,谁叫他淋雨,澡也不洗,姜汤也不喝,生病了不是活该是什么?”
允武说:“我也觉得二哥发神经,刘阿姨对我们真的挺好的,他偏不领情,还骂我软骨头。”
“对啊,今天多亏了刘阿姨,不然这家伙肯定烧蠢了。今天也辛苦你了,小武,去洗澡睡吧,晚上门别栓,我半夜起来看他有没有再发烧。”叶慧伸手摸了摸允文的额头,已经变得温凉了,烧暂时是退下去了,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第二天,允文又活蹦乱跳的,昨天烧得人事不省的那个他仿佛是假的。叶慧对他说:“你今天好好去向刘阿姨道谢,要不是她救了你,你就烧成脑膜炎了。”
允文难得没有反驳:“行了,我知道了。”
叶慧严厉地说:“别不情不愿的,我们家没有不识好歹的人,知恩图报是最起码的做人准则。”
允文没说话,叶慧知道允文就是这脾气,哪怕是心里已经服软了,嘴上还是不肯服软认输的,便点到为止,没再继续念他。接下来几天,叶慧没再从允武那儿听见允文跟刘阿姨顶嘴唱反调的事,看样子是已经知道领刘阿姨的情了,这是个好现象。
叶瑞年这次出差去得有点久,本来去广州有五天就能跑个来回,这次过了五天并没回来。这让叶慧和双胞胎都有些担心,这年头通讯不便利,人出去了也联系不上,除非对方联系你。以前允文允武从来不担心这个,只是晚点回来嘛,没人管他们还更自在一些,如今却知道爸爸要是不按时回来,就有可能是路上出事了,这不能不令人担心。
允文允武这两天总是跑到运输公司去打听父亲的消息,那边都说没消息。叶慧下晚自习回来,看见允文允武坐在家门口:“你们怎么还没睡觉?”
允武抬头望着她:“姐,我睡不着,爸爸怎么还没回来,明天就八天了,他不会有事吧?”
允文吼了弟弟一声:“闭嘴!少胡说八道,爸爸就是路上耽误了,也可能是哪里路不通堵着了,上次姐姐去广州不就是路被冲垮了吗。”
叶慧的心一沉,父亲还没回来啊,这都七天了,该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按照上辈子的经验,应该是没事的,不过自己重生回来,一切都产生了蝴蝶效应,会发生什么变化谁也不知道。她安慰弟弟:“应该不会有事的,有可能是装货的问题,在广州多等了两天,耽搁了,去睡吧。”其实她心里也没底,这年头社会风气太坏了,路上劫道的也不是没有,说这话只是为了安慰弟弟,也是为了安慰自己。
叶慧洗完澡,将衣服洗了,晾衣服的时候,碰上在外面纳凉的刘贤英,她小声地问:“小慧,你爸爸还没回来?”
叶慧点了点头:“嗯,还没有。”
“他这去了好几天了吧?应该不会有事吧?”刘贤英问。
叶慧这才意识到原来刘阿姨也一直在关注父亲,这说明父亲并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可是这个时候叶慧高兴不起来,要是爸爸在家该多好:“明天可能就回来了。”
“肯定会回来的。你也别担心,你爸是个牢靠的人,他开车很稳妥的。”刘贤英说。
叶慧不知道刘阿姨这话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谢谢阿姨,我爸肯定不会有事的。”
叶慧都不在学校吃饭了,下了课就往家跑,看父亲有没有回来。一直到第九天中午,叶慧回到家里,发现叶瑞年终于回来,叶慧看着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父亲,眼眶忍不住湿了:“爸,你可算回来了,吓死我们了。”
叶瑞年疲倦的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让你们担心了,路上出了点状况,那儿又没有电话和电报,所以没联系单位。我没事,这不好好的吗?”
允文从外面提了水进来:“爸,水打来了,你洗澡吧。”他刚才去刘贤英家里提热水去了。
允武拿着父亲的衣服:“爸,给你衣服。”
叶瑞年难得夸了两个儿子一句:“小文小武今天懂事了,知道帮我打水拿衣服了。”
允文说:“爸,刘阿姨说让你洗了澡去她家吃饭。”
“怎么去她家吃饭?”叶瑞年意外地问。
叶慧将弟弟们在刘阿姨家搭餐的事说了,叶瑞年听了说:“这样啊,挺好的,就是辛苦你刘阿姨了,饭钱一定要给啊。”
“我知道。爸你去洗澡吧,我们等你吃饭。”
叶瑞年洗了澡,刮完胡子,这才过来隔壁吃饭,还带了些从广东带回来的小东西送给小雨小雪玩,两个小姑娘高兴坏了。饭桌上像过节一样热闹,大家各生欢喜,刘贤英还特意多煮了一碗荷包蛋,比平时要丰盛。
叶瑞年显然心情很好,话也多了起来,在饭桌上说起了晚归的原因。原来是路上发生了一些状况,回程的时候,跟车的助手小唐晚上守夜的时候和当地挑衅的地痞打了起来,脑瓜几乎被人开瓢了,在旅馆里躺了两天,那些地痞流氓还扎破了一个车胎,想要抢他们的货,幸亏旅馆老板人还算仗义,努力从中斡旋,才没让那些人抢成。叶瑞年抓紧时间修车胎,又怕丢了货,没敢去找地方打电话,拖到现在才回来。小唐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幸亏没有出人命,货损失也不多。
刘贤英长出了口气:“真是万幸,人平安回来就好。出门在外真是不容易,太辛苦了!”
叶瑞年说:“是万幸,还好没出事。听说小文病了一场,还是你帮忙照顾的,真是麻烦你了。”
“没什么,都是小事,我也没做什么。”刘贤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叶慧觉得父亲能平安回来真是谢天谢地,虽然去一趟广州能赚不少钱,叶慧也不太想让父亲冒这个险了,什么都不及平安健康重要。
叶瑞年将自己带回来的货物交给叶慧,有叶慧托父亲买的三十块电子表,也有他自己买的三十八块,剩下的都是叶慧开清单点名要的小东西,现在虽然还不能开店,但也要开始囤货了,毕竟去一趟也不容易,不能浪费机会。
“送了两块电子表给旅馆老板的孩子,亏得他们帮忙,不然东西都要被那些流氓给抢光了。”叶瑞年跟女儿解释。
叶慧将东西收好,说:“爸,以后你路上一定小心。”如果可以,她真不希望爸爸再去跑长途了,太危险了。
“我知道。主要是小唐太年轻了,没什么经验,又年少气盛,他跟当地人去斗气,强龙哪里压得过地头蛇,人家就是故意来挑事的,就怕你不闹呢。”这次要不是他及时醒来了,小唐估计都要把小命交代在那儿了。
果然还是年轻人没经验吗,叶慧说:“那你跟单位说,换一个助手吧。”
叶瑞年抽了一口烟:“不一定换,小唐这小子除了脾气冲一点,人还是很仗义的,这次吃了亏,下次应该会收敛一点吧。单位近期内应该不会派我出长途了。”
叶慧知道这个事其实父亲也做不了主,毕竟是端着公家的饭碗,只是希望那个小唐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也不要犯同样的错误了,她想起一个事:“爸,你没回来的时候,刘阿姨也在关心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真的啊?”叶瑞年一脸惊喜,“她说什么了?”
叶慧看着父亲脸上的笑容,微微笑了:“就说你是个很牢靠的,开车很稳妥,肯定不会有事的,让我不用担心。”
“嘿嘿,她是这么说的吗?”叶瑞年伸手挠了挠头,脸上的笑意抑制不住,发现女儿在看着自己,赶紧又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那当然,你爸是个开了二十多年车的老司机,怎么可能不牢靠,嘿嘿。”最后这声笑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