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不知道徐文美是否听说过太后为难自己的事,但他一次都没有提起过。而事过境迁,平安自己也不好再提,否则倒像是小孩子在外头受了委屈,特特回家找大人告状似的。
虽说自己现在倒也不是不能这么做,但平安毕竟不是真正十来岁的孩子——他穿越之前也是奔三的人了,自认为跟徐文美是同龄人,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于是日子突然又平静起来。
中秋节时太后又叫了戏。这一次是宫中所有主子们都在场的,听说皇上听了新戏,也夸了一声好。第二日便有御前行走的小太监来要了全本的戏本去,却没叫人去唱,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对平安来说是好事。皇帝非但金口称赞,还连戏本都要走,可见十分喜欢。身为创作人的平安当然也是水涨船高,在钟鼓司的地位格外不一般起来。
过得两日,上次来要戏本的那个本初殿的小太监就又来了一次,这一次是来传赏的。说是皇上十分喜欢那本《金玉良缘》,赏了平安全套的文房四宝,鼓励他继续创作的意味非常明显。
因为如今宫中只有平安一个人写戏本,一个竞争对手都没有,所以其他人虽然羡慕,但这也算是给钟鼓司长脸的事,自然都纷纷道贺,想要同平安交好。
当然,也有仍旧不屑一顾的。譬如那些负责朝乐和祭祀礼乐的,在他们眼中,外戏到底是下九流,会学这些的,那就更不入眼了。似平安这样以此为进身之阶的,更是为这些人所不屑。
好在这些人平日里都不在钟鼓司,不是在御前伺候,就是有别的安排,互相都算是眼不见为净。
转眼就入了冬,古代没有空调,平安这个等级分到的炭不仅量少,质量也十分堪忧。烧起来满屋子都是烟,还要节省着用,也就是聊胜于无。想要保暖还不如多穿几件衣服。
这种时候即便是别人让他出门,平安也是决计不肯的。
他这几个月也算是在宫里有了一点脸面,拜托了内官监和尚衣监那边的人替自己弄了一点布和棉花和厚木板,自己缝了个小棉被,又弄了个暖脚炉,写字的时候只需将少少木炭烧红了放进去,盖上盖子,脚踩在上面,被子一捂,暖和得不得了。
平安就这样关在自己的屋子里,猫起了东。颇有鲁迅先生“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的意味。连徐文美那里,都很少去了。
大概是因为长日漫漫,又懒得动弹,除了写字没有其他可以打发时间的事做,所以平安的创作速度大为加快。将原本设想中的《龙凤呈祥》也给写了出来。
他原本还打算将前世看过的那些元杂剧都写出来,奈何记忆没那么好,只能记住一小部分词和梗概,如今正试着一点一点的补全。不过这对他的要求太高,平安也只是做来打发时间罢了。
倒是将自己还记得的唐诗宋词元曲写了不少出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写戏本就用得上呢?趁着还记得,赶紧写下来,免得往后又忘记了。
就在平安怡然自得的埋头创作时,宫里却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赵璨生病了。
确切的说,并不是生病,而是遭遇了一场意外。
进入腊月之后,宫里下了第一场雪。虽然这是每年都有的,但还是十分令人激动,况且这一场雪极大,下了整整一夜,早晨醒来是外面就变成了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积雪已经能够没过小腿。即便是京城年年下雪,也极少有这样的大雪。皇子们的年纪都不大,见了这样的场面便十分意动,上课时都是心不在焉。
先生们虽然是师长,却也不好教训皇子,索性商议一番,决定带着皇子们到御花园,来一场现场教学。
事实证明这次教学是十分成功的。
博闻强识的先生从一篇写雪景的散文说起,从造化之功、自然之美说到瑞雪造丰年,再说到民为国本,只有百姓安居乐业,国家才能政清人和。最后联系到民生艰难——瑞雪固然可贵,但昨夜大雪,宫中尚有赏雪的雅兴,可民间仅是京师一地,便垮塌房屋无数,冻死了几十个人,冻伤的无算。
见皇子们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先生也不再拘束他们。虽然皇子们需要知道民生疾苦,但除非亲眼去看,就只是在纸面上说说,这些孩子们谁会真正往心里去呢?在他们心中,更加记挂的恐怕是想到雪地里去玩一玩。
于是先生宣布今日的课程结束,皇子们可以自行活动。
结果这一活动,就出事了。七皇子也不知道怎么,就掉进御湖里面去了。这个季节湖面上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湖水更是冰寒刺骨,这么个孩子掉进去,捞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这件事不光让教课的先生头痛不已,更惊动了太后和皇帝,这两尊大佛动了,宫里其他人察言观色,自然纷纷都行动起来。一时间,赵璨所住的懋心殿,倒成了宫中最热闹的地方。
七皇子受寒之后,不久就发起了高烧,还说起了胡话,情况十分凶险。好在太医院的太医们妙手回春,经过一日夜的辛苦,总算是将七皇子的烧给降下来了。
皇帝虽然儿子不少,对这个七子并没有多少感情,但天家皇子在宫中出了这种事,却不能不令他震怒——今日出事的是一位皇子,焉知明日出事的,不会是他这个九五至尊?
帝王多疑,病人既然脱离危险,皇帝自然也要彻查真相。
结果这一问不得了,七皇子身边的小太监小福子一口咬定,他家主子是被三皇子给推进湖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