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婧一直觉得,老天爷其实是比较犯贱的。雪中送炭比较少,锦上添花特别多。落井下石从来不缺,雪上加霜才是家常便饭。
比如眼下,这种不适合贺勋出现的场面,他就这么从天上掉下来,地上冒出来,莫名其妙的就出现在她面前了。
贺勋走到他们面前,目光瞥过周婧的肩膀,只是轻飘飘的一瞥,周婧就觉得被袁康棋揽着的地方立刻灼热而沉重起来。
袁康棋很自然的放下手,对贺勋道:“你来了啊。”
“咦?”周婧问:“你特意过来的吗?”
“他在这边帮他表弟补习,”袁康棋道:“就顺便让他等一下。你们住得近对吧?”袁康棋看向周婧:“我们家不在一个方向,这么晚不好打车,我没法送你,让贺勋送你一道回去吧。”
原来是这样。
袁康棋道:“那开学再见了。”他潇洒的挥了挥手,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原地立刻只留下周婧和贺勋两个人。
贺勋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转身就走,周婧连忙跟上。
果然是因为太晚了,袁康棋和她退场的又比较迟,都打不到车,只能慢慢往家走回去。边走边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其实南新区离市中心倒也不远,只是大冬天又是午夜,走着还是很冷的。
贺勋今天走的有点快,一路上也很沉默,他腿长步子大,周婧亦步亦趋的跟着。总觉得他心情不大美丽,但是要她出声调节气氛,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虚?
好像背着贺勋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
周婧在心里暗暗说服自己,有什么对不起的?就是和袁康棋看了场演唱会没叫他,也不用这么斤斤计较吧?而且这是袁康棋买的票,也不是她买的啊!锅也不该她来背嘛。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心里还是没能轻松下来。周婧叹了口气,男人心海底针,真是捉摸不透。
她见回家的街道旁边还有一家小奶茶店亮着灯,难得的还没关门,才觉得自己有点口渴,就对贺勋道:“我去买点喝的,你等我一下!”
卖奶茶的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周婧道:“两杯原味!”她想起贺勋不爱甜食,又道:“一杯少糖。”
店面不大,墙纸都是粉色的,空气里弥漫着暖和的甜香。周婧百无聊赖的等着,直到小姑娘把两杯奶茶做好,笑着问她:“打包还是现在喝?”
“现在喝。”周婧正想掏钱包付钱,就看见有人把钱包放在桌上,贺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拿走了少糖的那杯。周婧愣了一下,她的钱包在背包里也不好拿,反正也不贵,也就用贺勋的钱付了账,自己端了一杯出来。
在打开贺勋的钱包时候,从夹层里掉出两张纸,直接飘在地上,周婧捡起来一看,却是愣住了。
那是“星星国”游乐场门票的票根。
她自己没有搜集票根的习惯,当然也不觉得这门票有什么值得收集的纪念意义。却在贺勋的钱包里发现了票根,看起来还蛮新的,显然保存的很好。
她愣了一愣,又重新把票根放到贺勋的钱包里收好。端起自己的那杯奶茶,贺勋站在外面等她。
周婧走到外面,仔仔细细的盯着他,贺勋被她盯得眉头一皱,问:“干什么?”
她摇了摇头:“我以为你不喝奶茶。”
贺勋没理会她,继续往前走。
周婧连忙追上。
和少年并肩而走,谁都没有说话,冬天的风扑在脸上,冰凉凉的,但是手捂着热奶茶的杯子,又把手心暖着。
影子被路灯拉成长长的一条,随着人走过,变长又变短。这么安静的走路,心里竟然也觉得平静而快乐。
甚至觉得比在演唱会现场,听过情歌,看着情侣还要快乐。生活哪里有那么多惊心动魄呢?大部分的情况下,能像少年少女们一样,为成绩而忧心忡忡着,为未来的前途充满希望和恐惧,更多的时候无忧无虑,这些都是弥足珍贵,千金不换。
街道上好安静,似乎只有脚踩在薄薄雪粒上发出的簌簌声音,两个人走路比一个人走路有意思多了。
快要到周家小区门口的时候,贺勋早就喝完了自己的那杯。他停下脚步,打算送到这里,看着周婧进小区。周婧问:“你钱包不要啦?”
她一直把贺勋的钱包揣在兜里,这会儿掏出来,递还给他,道:“谢谢你请我喝水啊。”
贺勋扫了她一眼,似乎仍旧兴致不高的模样,今晚从头到尾,他都板着一张脸。虽然他平时也爱板着一张脸,老是不耐烦应付周婧,但是女人的直觉总是很准,更何况贺勋每次一生气,就是一副小狼狗德行,生人勿近。
周婧看着他把钱包收进背包,状若无意的问道:“说起来,我刚在你钱包里看到了上次去游乐场的票根,你怎么还留着,我以为你早扔了。看不出来你还有搜集票根的习惯呀?”
贺勋的动作一顿,随即道:“没有。”
没有?周婧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没有搜集票根的习惯”,心里一动,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那你留着干嘛?因为我?”
话一出口她就在心里狠狠地刮了自己一嘴巴子,明知道这话不能说,说了就是错,现在要收回去也来不及了。有一瞬间,周婧甚至起了拔腿就跑的心情,她竭力忍住自己这个很怂的念头。
其实周婧也不知道为什么,按理来说她一个年纪比贺勋大了一轮的妙龄熟女,喜欢的也不是小鲜肉一挂的。为什么屡次都能败于贺勋的气场之下?难道心理永远干不过生理的冲动?少年少女荷尔蒙根本不是理智就能阻挠的?
还是贺勋比她想象的要有套路多了?
她心里生出忐忑,还得咬牙装作自然浑不在意,欣欣然一抬头,正对上贺勋的目光,差点就脚软了。
贺勋定定的看着她,然后道:“嗯。”
嗯?
嗯!
留着票根因为什么?因为我?
嗯。
他竟然承认了???
周婧想好的各种自然而然的措辞全都戛然而止,妈蛋不怪己方太蠢而是敌方太狡猾,这小子不按常理出牌啊!
这还不止,他竟然往前逼近了一步。
周婧被他迫的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脊背都抵到墙壁了,咯人的慌。
他就居高临下的,一手拉着书包带子,一手插兜,微微弯腰,视线与周婧齐平,目光深深让人无法回避。
少年的面容真是好看,年轻又英俊,带着锐利的英气,现在就这么出挑,可以想到再过几年,锋芒内敛,必然又是一个横空出世的极品。
周婧心里起起伏伏,见他越来越靠近,她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吓得一下子闭上眼睛,胡乱道:“我……我要回家上厕所了!”
恍惚中似乎听到有人笑了一声。再睁开眼,贺勋早就站直了身子,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错觉。
周婧踟蹰着,贺勋道:“回去吧,你不是要上厕所吗?”
周婧:“……”
她看了看贺勋,他又恢复到之前的模样,好像刚才摄人心魄的逼近都是周婧自己想象出来的。但是冷淡的神情中,唇角又有翘起的弧度,极细微,但好像心情比刚刚好了点。
周婧觉得再呆在这里指不定还有什么突发情况发生,连忙道:“那拜拜了。”一溜烟跑了,很有些逃之夭夭的味道。
到了小区里,她停下脚步往外看,看到小区外路灯下的人已经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她在心里长舒了口气。
周婧回到周家,周小宇半夜正起来起夜,正撞上周婧拿钥匙开门回来。周小宇懵懵懂懂的站在客厅里,睡眼惺忪的问道:“黑长直,你怎么了?”
周婧:“什么怎么了?”
“你脸过敏啦?”周小宇道。
周婧不晓得他在说什么,直到去洗漱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无语凝噎。
女孩子的脸红的不像话,因为肤白,反而更为明显,红扑扑倒是可爱,但正因为如此,周婧才更不能面对这么蠢萌的自己。
感情她刚才就是顶着这么一张花枝乱颤一看就小鹿乱撞的脸跟人说话?就算贺勋是个直男,估计也能看出她的心思了。
但是不怪己方太脆弱,都是敌方太狡猾啊!
周婧洗漱完回到卧室,坐在床上发呆。
贺勋那是啥意思啊?一般来说,那种默认下一步就算是要告白的意思吧?按理来说是的,从逻辑上推理也可以得出这个结论。
但是她一害怕阻挡,贺勋也没有纠缠,干脆利落的走了,感觉还像是她想多了一样。
那么问题来了,贺勋是真无意,还是假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