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许烟灰色轻云奔着月亮飞去，此刻，它们遮挡住莹润皎洁的白月光，独独留下一线的痕迹。
欧之盈靠在藤椅里，仰头看向那道似轻若无、却又不容忽视的痕迹，觉得它像极了人生的某些刹那经历，即使看不出什么，即使好像可以隐瞒彻底，发生就是发生，心里总是清楚。她叹息的闭上眼睛，那日在水里的画面和后来被关的情景重现来到眼前，身体瑟瑟发抖的片刻，她睁开布满恐慌的眼，用力点头，写下几个字：
“基本记得，我可以尝试，画出他们的脸。”
秦纵遥的眸底划过一丝喜色，欧之盈的画技不错，就算生疏多年，他相信，大致轮廓和神韵特征肯定能把握住。
那些人或许一早就认为她不可能活着回来，根本也没有怎么好好注意遮挡容貌。只要有了那些混蛋的脸，自己不仅可以来个暗中调查擒获，即使立刻提交警局，只要取到之盈的证词，警方也能立刻实施抓捕。不过，最好还是先别让警方介入，否则，之盈的安全保障会难上加难不说，还得面对不少陌生人的闻讯，对她来说，恢复不利。
他瞄向腕表，时间不知不觉来到十点整。
夜色轻渺，远处的灯火辉煌依旧闪耀着双眼，想起自己答应尽欢十点半肯定赶回雅恩，他斟酌着，该怎么开口。
没想到的是，经历重重劫难的欧之盈比从前敏感很多，她似是笑了笑，轻写道：
“妻子在等你回去么？”
一缕柔软而不自知的笑在嘴角噙着，秦纵遥含蓄的颔首，却没有把尽欢已有身孕的时宣之于口。
这时候说出来，只怕会让她触景生情，想起小小年纪却殒命枪口的刘望。
欧之盈点点头表示理解，竖起右手食指，表示要写最后一段话后，随即匆匆下手：
“双桥镇夜市那天，刘小宝带望儿和我去玩，我们还在山下呆了一晚。当时，因肚子疼而落后的我正要去找他们，没想到会看到你和……一个女孩。纵遥，你和当年的模样并没有太大改变，所以，尽管相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我还是一眼认出你。只不过，以前的你，总喜欢皱眉头，脸上的表情太多数时候冷冰冰的，但那天晚上，你好温柔，温柔得……”
她举起平板给眉目洒然的秦纵遥看过，继续输入：
“温柔得让我以为是长着同一张脸的另外一个男人。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当时，我很想跑到你面前……可是……”
秦纵遥淡淡一笑，柔声道：
“是这样么？像另一个男人？那么，你是从什么确定我真的是秦纵遥？”
“你发现了我的注视。”欧之盈越写越快，仿佛又回到从前的学生时代写作业，微微一想，笔下生风，“隔那么远，你又陪着她，却还是发现有人在看你们。我赶紧离开，不过，我想，你大概是追过去看了脚印的，是么？”
“是。”
他再度瞄向腕表，语调却是不紧不慢，犹如春风化雨：
“我猜，你也是看到我有所察觉，所以后来能及时在山里救下徐唐吧？你认为，我或许会猜到是你，从而找去，对么？”
“对。”欧之盈继续写，“不过我听徐唐说，是你太太做出的所有推测，还让他去苦菜村找我。纵遥，她真的非常聪明。”
“是啊，她……”
提到尽欢，他的语调不知不觉沾染上几许甜腻的宠溺：
“她心思玲珑，常常看到我们没有忽略的小节。父亲本身是个出色的私家侦探，大概有些遗传吧。”
女人的感觉通常最为敏锐，那一夜双桥镇忽的碰见，欧之盈已感觉得出，自己曾经热烈爱着的少年如今心中另有所爱，如今再听到他这般软言温语，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欧之盈，这是你应该乐于看到的情景，难道你想看到自己以一副惨淡模样回来，而他还沉浸在往日的悲痛里么？于心何忍？这么多年，他应该有属于他的生活和幸福。而且，他没有失约，一直在将清心茶做大做好，完成自己曾经的夙愿，已然足够了，足够了！
“回去吧。”她举起平板。
“好。”
有允诺在先，秦纵遥不作迟疑，他清楚，自己若不回去，尽欢是不可能独自先睡的。
起身走到推拉门口，他忽的止步，侧眸看向正直直望过来、蜷缩在朦胧光亮和无限黑暗交接中的女人，抿抿唇，低声道：
“之盈，现在的技术一日千里，等事情了结，我们送你去韩国，请最好的医生为你修复疤痕。”
手不自觉的抚上脸颊，欧之盈落寞一笑，划下轻描淡写的三个字：
“再说吧。”
“还有，你是清心茶唯一的传人，请放心，秦氏即使是从曾家望手里签到授权生产合同，也会对你支付一部分授权费用，所以你不用担心生活的问题。至于怎么将清心茶收回来，还得从长计议，不要着急。我答应的事，肯定会做到。”
“谢谢你，纵遥。”
欧之盈放下平板，站起来，慢吞吞从角落走到光亮处。
望着眼前高大挺拔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男子，她真的很想抱抱他。
然而，他已为人夫，自己也为人妇，又哪里是可以抱一抱的关系呢？
即使就那么轻轻一抱，她也觉得，于素来洁身自好的纵遥来说是种愉悦，于早已不复当初的自己而言是种奢侈。
手臂僵硬抬了抬，终究没有伸出去，她兀自动了动嘴角，然后，倏地的转身俯瞰外面的璀璨夜，发出一个艰难的音节：
“走……”
她的举动，悉数纳入眼底，她的心思，亦并不难猜测，秦纵遥却始终没有主动的伸出能够活动的左手臂，既然两人再无可能，又何必再做出多余又无谓的动作？从今以后，她是自己的亲人，就像在她消失的日子里，自己照拂欧卉那般。他望着那抹单瘦纤薄的背影，暗自暗处悠长绵远的一叹——
自己这一生，出现了两个女孩。
她们，一个曾经惊艳了少年的时光，一个正在温暖着余生的岁月。
这么想着，他朝房门走去，一步步格外的轻缓，仿佛走向的不是出口，而是浸润温暖的往后岁月。
——*——*——
雅恩医院。
陪伴杜晚妆穿上消毒服去ICU近距离看望了一趟秦慕清之后，何尽欢独自回到秦纵遥的专属病房。见外面的保镖并没有增减变化，以为他还没有回来的她推开房门，只见屋内的床头灯亮着，溶溶的暖黄光晕里，仅着一件衬衫的他静默坐在单个沙发里，眸似深海，薄唇如刃，似乎在沉思，又好像有什么心事。
猜测他大概从欧之盈那里了解到她自落水之后的全部艰难，何尽欢关门，无言走近沙发，伸手抱住他的头，让他贴近自己的腹部。
灯光将两人身影映照在淡黄色墙面，紧紧依偎的剪影，有着温暖的原色和姿势。
默默良久，秦纵遥抬手，握住她交叠在肩头的一对小手，带着几分疲倦几分缱绻，低低道：
“尽欢……”
“嗯？”
垂眸，映入眼帘的是他锦缎般的黑发，感受到他掌心度来的脉脉热度，她弯了弯眉眼，轻轻应答。
在没有去见杜晚妆之前，独自一个人的她其实也免不了胡思乱想，可当他看到准时的一个人坐在这里，整颗心就静得不能再静，满满的全是柔软情意，以至于，她原本还想问问他们聊了什么，这一刻，将他拥在怀里的一刻，却什么也不想问，什么也不想知道，只想就这样相拥去老，一夜白头。
“谢谢你。”
又黑又长的睫毛覆盖住深邃幽寂又充满疲倦的眼睛，秦纵遥呼吸着从她身体上传来的馨香，脑海中似掠过无数只飞燕，起起落落：
“谢谢你出现在我生命里，谢谢你这么勇敢执着的爱我，要不是你，我的人生该多么清冷乏味呢。”
在听过欧之盈的所有故事之后，除开心疼，愤怒，同情诸多情感，最让自己深深感慨的还是自己算得上好运吧——
此刻感受的身体温度是这份好运的来源，若她没有走进生命，自己或许至今仍沉浸在高高深寒当中。
心湖随着他又轻又软的话缠绕出一层又一层的甜意，何尽欢越发用力的抱紧他，看着墙壁的淡墨剪影，轻答：
“傻瓜，这是一个彼此彼此的问题呀，要是没你，我又怎么可能一路勇敢奔跑追逐到心中所愿呢？”
“不要离开我，永远也不要。”
惊艳过时光的女孩已然消失在岁月深处，他只期望温暖岁月的她永远陪伴在侧，为此，他愿意付出所有代价去守护。
“我不会，永远也不会。”
缠绵情意在两人间来回流动，虽然外面还有很多事要去处理面对，此时此地的相偎，于他们来说，已是安稳幸福。
少顷，外面传来林亚温和恭谨的声音：
“总裁，徐助说您的手机打不通，他打给我，说欧小姐愿意悄悄来医院一趟。”
【每天坐着码字，难免有些颈椎疼，冬天又懒，好久木运动，昨天运动了一番，哎哟妈呀，一身酸痛得想SHI，所以，今天华丽丽的起晚了，更新晚啦，抱歉。晚上二更。希望大家都要健健康康的噢，么么哒】